第1章 開局
宣德年間,青城山下,有奇案一樁,常戶李家父女二人一夜失蹤,李婦竟未曾報官,行如常人,不知此事。
三年后。
“哎,不是我說啊,你這個身份這個處境,大可以離開長安城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去江湖上逍遙快活去,你這......不但不走,還又回到這里來了,搞的這不夜城是個風(fēng)水寶地一樣?!?p> 說話的是低語樓的龜公,名字叫做高寧,他一邊碎碎叨叨的念著,一邊賊手賊腳的穿插在后院各大酒壇中,悄悄摸摸的把酒葫蘆裝滿。
低語樓是長安最大的青樓,說是青樓也不太準(zhǔn)確,它是錢莊,賭坊,地下交易和青樓的復(fù)合場所,黑道白道,是人的不是人的,都在此處了,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不夜城。
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多一人少一人很正常,并不明顯。
高寧剛處理完一波嫖客紛爭,就被這葫蘆的主人叫來跑腿了,而那人本尊則斜坐在房梁上,他眉眼深邃,一頭黑發(fā)也不束,就這么飄在風(fēng)里,白衣廣袖鋪在鍍了金的屋頂上,薄薄的嘴唇間叼著一根草,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p> 高寧看著手中不算小的葫蘆,皺了皺眉:昨兒個下午才打的酒,今早就喝完了......
“節(jié)制點(diǎn)吧,沒你這么喝的。”他上了年紀(jì),活像一副冥翼的老父親模樣,什么都要說兩句。
冥翼吐出草根,朗聲大笑,高寧攔都攔不住,活似他們不是在偷酒一樣。
“哎,無妨,大不了我跑路,你買單!”
“......”
他沒好氣的看了冥翼一眼,想到什么又忽然認(rèn)真起來,那愛操心的毛病又犯了:“冥翼,我說真的,不夜城有多亂有多危險咱們都知道,更何況......最近那件事你聽見風(fēng)聲了么?各方勢力都出動了,都在找一個人,且不說他們要找的是不是你,就算不是,也保不齊會查到你身上,今天打了這壺酒就走吧,等這一陣子過了,我請你喝酒,就在半月樓,可以吧,祖宗?”
冥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每一個傍晚一樣,那眸子里除了幾分天邊煙金色的光亮外,就只剩一層浮在表面的戲謔的笑意了:“嘿——知我者,老寧也,這么說來巧了,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那個人的?!?p> 高寧一個手抖,好不容易快打滿的葫蘆差點(diǎn)掉在地上,這個人當(dāng)真是沒有一點(diǎn)逃犯的自覺啊,哪里危險哪里鉆,他還要去找人?人家找他還差不多。
他頓時奇了,問:“這到底是什么人?。磕芤鹉敲创蟮娘L(fēng)波?”
冥翼還是那個姿勢坐在屋頂上,目光落在群山之后,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不知道?!闭f完后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敷衍了,又補(bǔ)了一句:“可能和我丟掉的那段記憶有些關(guān)系?!?p> 高寧“哦”了一聲,他知道這個人丟了記憶,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以冥翼這種灑脫性格應(yīng)該不會那么在意才是,事實上最開始高寧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人其實一直在試圖想起來,為此走遍山川湖海,世間能去的地方都去了,除了那座枕星閣。
這其中的各種事情,只怕連冥翼本尊都說不清楚,高寧自然不好再多問什么,只把酒塞塞上,然后丟給冥翼。
這本該是最尋常的一天,他們在后院也沒有鬧出什么動靜,算是眾多偷酒行動里最為普通的一次,然而卻被一聲巨響打亂了。
后院的墻上被撞出了一大個豁口,高大的人影從豁口里進(jìn)來,因為用力過猛,還往前踉蹌了幾步,沖碎了好幾壇美酒,乒乒乓乓一陣響,酒香四溢開來。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暴怒一聲,又急急忙忙的返回去,他身形本就高大,在慌忙之下根本不看路,那個豁口頓時被他又撞大了幾分。
由此,院子里的人都看清楚了外面的情況。
只見這小山似的拳頭重重的落在某一處,那里站著一個人。
一個......怪人。
不遠(yuǎn)處的后面還跟著一個小孩,乞丐打扮,他的眼睛很邪,給人一種憋著壞水的感覺,頭發(fā)一條一條的黏在一起,衣服破破爛爛,褲腿一支高一支低的,拉出來的線高高低低的垂下來,上面裹著黑漆黏膩的液體,還在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退了又退,雙手中緊緊抱著一只貓,也不知道那貓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反正一動不動,像個粗劣的玩偶,他眼睛紅了一圈,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么,只縮在那個人的身后。
而那個怪人沒有比這小孩好多少,“他”全身上下臟的不能再臟了,還散發(fā)著一股腥臭,亂糟糟的頭發(fā)遮住了半張臉,仔細(xì)看還能發(fā)現(xiàn)有紅色粘稠的液體從發(fā)尾滴落下來,落在地上便是血......
單看衣著外表,“他”確實很像一個地地道道的乞丐,可是那身氣質(zhì)和磁場,卻讓人由敬生畏,那可不是一個乞丐就能有的。
冥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雙常常帶著笑意的眼睛此時瞇了起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人。
力道厚重的拳頭當(dāng)然沒能打到這個人,只見“他”側(cè)身一閃,眨眼間就出現(xiàn)在乞丐小孩旁邊,手中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了一個棍子,對著小孩懷里的貓當(dāng)頭就是一下,“咔嚓——”貓的背脊直接斷裂,藍(lán)色的貓眼就這么帶著粘稠而透明液體落下,落在地上的時候,四周的景色也發(fā)生了變化。
那個撞開了圍墻的,看起來高大無比的“人”就這么化作了一道虛影,然后四散而開,像中國丹青里的水墨一樣,渲染著低語樓的燈火輝煌,流光溢彩,所過之處不再是金黃大紅,而是半透的黑,夾雜著水汽和不多的青綠,不一會兒,他們就站在一片樹林中,天很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沒有涼風(fēng)也沒有飛鳥,遠(yuǎn)處的山洞里透著一點(diǎn)不太真切火光。
怎么看怎么詭異。
而那個“怪人”看起來卻淡定得很,緩緩的掃了周圍一眼,然后果斷折下一根樹枝,一瘸一拐的走向那個山洞,她現(xiàn)在恢復(fù)了大半,腿腳卻還是不大聽使喚,走起路來并不方便。
別看她現(xiàn)在沒有什么表情,看起來自然得很,心里卻像是日了狗。
這要從七天前,她爺爺離世說起。
林家傳承大家,百年香火,到了他們這一代竟只剩下她和爺爺了,爺爺一走,偌大的老家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林依規(guī)規(guī)矩矩的為爺爺守靈七天,在第七天夜晚她不小心打了個盹,一睜眼,就來到了這么個鬼地方。
那時候她的魂靈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這具身體,五感迷迷糊糊的,動都動不了,和全身癱瘓也差不了多少。
就這么任由一波又一波的血灑在自己的身上,順著臉頰流下,一行一行,癢癢的。
好不容易抬起手想擦一擦臉,卻聞見了一股畢生難忘的氣味,像是死魚,濃氨水,還有尸體氣味的混合物,效果直擊天靈蓋,一陣翻山蹈海,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嘔不出來……這一刺激,倒是讓她能聽見了,不過也沒有什么大用,反而把環(huán)境襯得更加幽深恐怖。
血肉聲響起,她知道又有人遭殃了。
以她那時候的狀態(tài),什么都沒法做,只能干等著,等那把刀落在自己脖子上,或者一個閃神,她又回去了呢?
畢竟這種遭遇怎么看都像是一場夢,還是一場......噩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巷子里終于安靜了下來,然后.....來了一個小孩,就是那個乞丐小孩。
他停在林依身前,并不算高,抬起頭不確定的問:“挽哥?”
是了,她這種蓬頭垢面的樣子,根本分不清是男還是女。她也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半垂著目光,仔細(xì)思量著當(dāng)下的處境。
五感逐漸恢復(fù),她看清楚了地上的十幾具尸體,也看清楚了自己的乞丐衣著,還看清楚跟在小孩后面的貓。
在那小孩的一聲令下后,那貓旁邊的血水突然變成了一個人,藍(lán)色的貓眼盯著自己看,然后本體安詳?shù)奶稍谛『⒌膽牙铩?p> ......
至此還不能自由行動的雙腿,會大變活人的血潭和貓,看衣著來推斷這身份是個乞丐,周圍一片紅......林依在心里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別家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大家小姐,然后憑借著幾千萬年后的先進(jìn)知識,書寫一代傳奇,她呢?要啥啥沒有,要命命一條,呵呵,簡直是天崩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