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這言談大師都沒了詞，這可如何是好？”
樊華也一臉認真嚴肅：“要不……咱直接就說他，是‘畫在墻上的餅’，中看不中吃！這多通俗易懂還簡明扼要！”
“這還差不多，還真就是中看不中吃！”賀迎春贊許點頭，遂即風云突變，抬腿一腳：“去！說人的特征，怎么扯到‘吃’上來啦？你這不是通俗，是庸俗！”
再一深想，俏臉飛紅，又是堅定一腳：“你怎么又繞到‘那情節(jié)’上啦？！故事推進到那環(huán)節(jié)了嗎？！你就心急！你這哪是庸俗啊，是‘流俗’！
狗嘴吐不出象牙，西門慶裝不來正經！美好的單戀讓你糟踐了！《西廂記》讓你讀成《會真記》，《紅樓夢》讓你學成《金瓶梅》，‘月下聽琴’讓你當成‘月下敲門’，孟姜女哭長城讓你說成楊貴妃哭庵門！”
呵斥完畢余怒未消，氣呼呼不屑搭理，要轉身離開。
樊華一把薅住衣袖：“別走啊！”
“還意猶未盡？還想把王熙鳳說成潘金蓮？把穆桂英糟踐成孫二娘？”
“嘖嘖！看看，看看，還沒到月下聽琴，就忘了紅娘了，沒撈著‘月下敲門’就護上張生了？真不愧是重色輕友的典型！”。
“咋著？非得把玫瑰涂成黑的、把你紅娘的功名全詆毀盡了才死心？嘁！”轉身便走。
然而，轉了半個身，忽然又轉回來：“……哎，別說，讓你這一氣，我忽然有了靈感，想起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詞兒——‘悶騷’。對，那家伙就是悶騷！”
“看看，不打自招了吧！‘show’，已經是個十分強烈的褒義詞了！還帶著曖昧的味兒！不實踐體驗，你哪來的這偏愛？哦，對不起，咋來的這深刻感悟？嗯？”
“唉！和你這作家沒法交流，簡直都沒法說話！不過，但是，然而，他的確是‘show’……”
“唉——！”樊華夸張嘆口氣，慢聲慢調吟哦：“‘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既然如此癡情又纏綿，淑女——，你——，意欲如何——結局——呢？是荼蘼呢——？還是無花果吆——？”
賀迎像看一個怪物，看她片刻，隨后擺擺手，表示要說悄悄話。
樊華趕緊湊上半邊兒臉頰。
賀迎春伏到她耳邊，只說出一個斬釘截鐵的字：“滾！”，隨后又拋一個白眼，卻自己先“滾”了。
樊華不氣，卻使勁跺一腳，也轉身仰頭去了。
自那以后，再沒聽賀迎春提起過“帥哥”“專家”“石頭”“木頭”之類的詞匯。
不用問，一般是“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路數，卻大都是“彼不竭我不盈，故未克之?！敝Y局。
但是，其心境是優(yōu)雅還是狼狽？樊華有些好奇，又不便打聽，怕傷她的自尊心。
“謝了荼蘼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吳淑姬的詞，賀迎春應該熟讀過。
古代情圣的警句，往往都是再準不過的預言。
可吳淑姬不是情圣，是愛情的慘痛失敗者，她的話還能是預言嗎？
樊華拍一下腦門自問：哎，我怎么這么多愁善感啦？
再一想，自己和賀迎春同年，只不過小一個月，其實也正值青春花季的巔峰。
回想自己大學期間的幾次半路夭折的愛情，她似乎覺得，其實，賀迎春此時的浪漫心態(tài)，自己曾經經歷過。
其實，是小城平民家庭的自我認知，抑制了自己浪漫基因的野蠻生長，避免了戀愛下半程的“必然損失”，讓自己在觀摩身邊無數失敗案例的基礎上，自我成長啦，也可以說是成熟了。
所以，她有時自我慶幸……
□□
高興的時光更如白駒過隙，轉眼又是一周。
忙忙碌碌的樊華，早把賀迎春的纏綿糾結忘在了一邊兒。
某日上午，樊華被校領導叫去談話。
校長告訴她：學校準備成立“在線教育研究室”，目的是探索和實驗開展在線教育。步驟計劃是，先行嘗試學生在線作業(yè)輔導，隨后試行本校模范課共享，同時引進國家級名師講座，以便本校師生教研學習。學?？紤]到她的學歷和專長，決定讓她兼職負責這個還沒正式編制的教研室。
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其實，私底下她有她的算計。
所謂得趨勢者得天下，提前接觸在線教育，就是提前接觸教育最新科研成果，能迅速提高自己的教學水平；
而且，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還能率先在自己的級部語文課引入線上教育，勢必會極快地提高級部語文成績。
說干就干，樊華立即挑選一幫年輕教師，布局“在線教育”的實驗班和實驗課程。
機構布局建好，單等網絡和設施了。
招標消息發(fā)出不久，就有人上門來聯系業(yè)務了。
來人自我介紹叫“馮秋”，稱其可為“在線教育”提供全套軟硬件及技術支持，是“交鑰匙”工程。
他還承諾，試用完全滿意后付款。
最后還說：我公司從不拉關系走門子，所以不提前公布公司名稱。
樊華笑了道：你公司名稱我不問，你公司多大我可以問吧？
他說不大，管事兒的只有仨人，他和他弟，再外聘一個會計。
他和他弟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兼CEO、兼人力資源部長、兼工程師、兼業(yè)務銷售經理、還兼售后監(jiān)理，總之就是能兼的全兼。
員工也只有八九位，而且還是租賃的辦公樓。
樊華又問，你公司注冊資金多少？
他答不多，開始是弟兄倆湊得私房錢，幾年積累略能周轉，但捉襟見肘。
樊華有些詫異，見過猛吹猛擂做業(yè)務的，還沒見過哭窮喊窮做業(yè)務的，莫非他故意隱瞞？
聯想起本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也姓馮，便裝不經意發(fā)問：“馮副市長是你什么人？”
“哪馮副市長？No、no、no，啥市長俺都不認識?！彼^搖得像撥浪鼓。
“俺啊，普普通通老百姓，連街道領導都湊不上邊兒，更別說那市領導啦！聽說副市長還有和俺同姓的，俺都是開天辟地頭一回?！?p> 隨后竟笑笑幽默道：“俺姓馮，卻和馮鞏沒交情，俺叫秋，卻沒趕上個豐收，嘿嘿，俺就是普普通通的馮秋。父母為俺取名‘秋’，只表明俺生在秋天中。嘿嘿……”
這顯然是個貧嘴！樊華有些想笑，想逗逗他。
“我怎么覺得你，你油……哦，你很圓滑呢？”
他立即紅了臉：“我？我，我可不圓滑?。∥覍嵲诘煤芰?！我不過是覺得你面善，覺得和你好像，好像有些投緣，自然話就多了。哦，要是你嫌我話多，我今后注意點兒……”“俺”全換成“我”了。
樊華立即笑了：“沒有沒有！我沒有嫌你話多啊！我是覺得你很幽默?！?p> “那，我就放心了。嗯……”馮秋摩搓著雙手。
“其實，其實我是學理工的不善言辭，嘿嘿，就總怕詞不達意，所以，所以就用很多的詞語來，來補充、來修補，久而久之啊，就，就就矯枉過正成話癆啦！嘿嘿，你不見怪就成！不過，我聲明，我雖然話多，卻從來不說假大空??！”
樊華一邊兒聽他話癆，一邊兒偷瞄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