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管亥自縛出深山
孫乾大笑道：“久聞北海管亥之名，卻如此膽??！我二人赤手空拳來你寨中，還怕我們插翅飛了不成？
況且遠(yuǎn)來是客，這就是一方渠帥赫赫有名的大賢良師親傳弟子的待客之道嗎？真是笑煞人也！我身為北海人，也替你覺得慚愧！”
對什么人說什么話，孫乾與劉備說話陽春白雪，與管亥說話卻是下里巴人。
而且他研究過管亥的性格，知道這人能做到一方渠帥，盛時統(tǒng)帶數(shù)萬人，是有一定見識和水平的，不是單純的莽撞武夫。
若非如此，孫乾不但不會請纓，還會勸諫劉備派人招降之議。
管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大叫一聲：“收了武器！”
將刀入鞘。
眾將皆將刀插回，仍舊渾身緊繃，盯著關(guān)羽。
關(guān)羽眼睛半瞇，恍如未覺。
管亥道：“你是北海人？”
孫乾道：“我姓孫名乾，劇縣人?！?p> 管亥念叨了兩遍“孫乾、孫乾”，吃驚道：“莫非是周濟(jì)災(zāi)民、活人無數(shù)、后為鄭公弟子的孫公祐么？”
孫乾家資中等，但性格悲憫，數(shù)年前青州大旱，百姓饑餒，孫乾曾傾家賑濟(jì)，以是知名州郡。
孫乾道：“此我年輕時所為，你如何得知？”
管亥回顧眾將道：“此賢人，不可失禮?！彼煺垖O乾入座。
親兵也為關(guān)羽設(shè)了個座席。
管亥哼了一聲，沒有說什么，因問孫乾道：
“孫先生所為何來？若是招降，就不必提了，我與你主有血海深仇，誓不投降！”
孫乾道：“咱們先不說招降之事。我先向渠帥請教一事，渠帥為何舉事？可是為了推翻大漢，在新朝享受榮華富貴？”
管亥瞪眼道：“哪有此事！俺等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不舉事哪來的飯吃？哪來的衣穿？
俺辛辛苦苦耕種，為何糧食都?xì)w了那些又蠢又肥的老鼠？他們可是什么活都沒干！
這賊老天既然如此不公平，俺們就反了它！”
關(guān)羽神色微動，壓住心中怒火，這賊子！
孫乾臉色不變，繼續(xù)道：“那你們其實(shí)就是反那些壓榨你們的碩鼠了？
如果沒這些碩鼠，大家有地種，有飯吃，有衣穿，大家就不會造反了？”
管亥猶豫了一下，道：“應(yīng)該不會吧？誰愿意過這種刀口上的日子，誰不想與妻兒熱熱乎乎地過日子！”
孫乾道：“渠帥聽說過東平大姓衛(wèi)家嗎？”
管亥道：“聽說過。”
孫乾道：“衛(wèi)家田多地廣，苛待佃戶，壓榨百姓，囤積居奇，這就是你口中的碩鼠吧？
可惜徐和占了東平，衛(wèi)家又是送錢糧又是送美女，徐和就接納了他，反而利用他繼續(xù)壓榨那些同你們處境一樣、只是老實(shí)沒敢舉事的百姓。
這算什么呢？
難道你們舉事就是為了家人親戚能吃飽穿暖，其他窮苦百姓就不管了？
那他們活不下去也舉事反你們怎么辦！”
管亥啞然，半晌吞吞吐吐道：“徐和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考慮吧?！?p> 孫乾不理他的無力辯解，繼續(xù)道：
“反而是我主劉公為民請命，將衛(wèi)家誅滅，開倉放糧，賑濟(jì)百姓，百姓歡喜，人人以為重見青天。
就說你們丟棄在朱虛的幾萬老幼，我主不以他們?yōu)槔圪?，寧愿減少軍隊的供養(yǎng)，也要保證他們不餓死。
這等仁義之主，渠帥聽說過嗎？”
眾將齊問：“我等老幼都還活著？”
孫乾直起身來，神色鄭重，道：
“我不能保證一個也沒死，畢竟，天寒地凍，有極少數(shù)老人沒撐過去也是有的。
但我保證死者絕不過百，若此言不實(shí)，天厭之！”
眾將皆喜。
管亥嘆道：“劉公真仁義！”
孫乾道：“退一步講，渠帥抵抗下去，有何好處？
不錯，渠帥有險可守，我軍強(qiáng)行進(jìn)攻，必有傷亡。那么我軍就不入山好了，只在山下扎營，困住你們。
士兵都是百戰(zhàn)精卒，武將如關(guān)君，張益德，趙子龍，劉景威，朱玉樹，都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平原之上，渠帥可敢出戰(zhàn)？
若不能，你們還有多少糧食？
還能在山中撐多久？
你們所能起的作用不過是拖延我軍在你們山下幾個月時間罷了！
只是減少了我軍另外敵人的壓力，對你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劉公仁德無雙，臺縣李獨(dú)耳、鄒平吳長眉、梁鄒章屠、著縣谷永，都在劉公帳下聽命，前三人有功，劉公表為忠義校尉、恭義校尉和輔義校尉，這是二千石的大官且不用說，四人都統(tǒng)領(lǐng)精兵強(qiáng)將，深受劉公信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乾，雖不敢稱劉公帳下忠臣，也算得力；
關(guān)君更是劉公帳下第一大將，我二人皆親身前來渠帥之營，生死交于渠帥之手，如非赤誠真心，誰能為此？何
去何從，請渠帥三思！”
管亥臉上陰晴不定，把目光移注到左右諸將臉上，正看到諸將眼巴巴看著他的眼神。
諸將心中皆有算盤：
原來青徐黃巾聲勢何等之大，先被公孫瓚大敗，齊國黃巾敗于臧洪之手，濟(jì)南黃巾敗于劉備之手，自己這北海黃巾眼看就成孤軍了。
是個人都能看出黃巾在走下坡路，沒有幾天好日子可過了。
再在這山中苦熬，也不是個辦法。
劉玄德如此仁義，投他未嘗不是個好選擇。
管亥問道：“孫先生覺得俺應(yīng)該怎么做？”
孫乾笑道：“不是我覺得渠帥應(yīng)該怎么做，而是渠帥覺得怎么做對渠帥以及數(shù)千弟兄最有利！”
管亥長嘆一聲，道：“俺等降了！”說出這句話來有些不甘，卻又渾身輕松。
黃巾諸將皆面露喜色。
孫乾拱手道：“恭喜渠帥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從席上起身，肅容道：“管亥接令！”
管亥微微愕然，還是從席上起來，拜倒在地。
其麾下諸將跟著拜倒。
孫乾從懷中取出帛書，大聲道：
“鎮(zhèn)東將軍、青州牧劉公令：管亥深明大義，迷途知返，吾心甚慰！其以管亥為懷義校尉！其麾下諸將根據(jù)所統(tǒng)士卒多少認(rèn)為軍司馬、軍侯等職，具體人選由管亥自行決定，報吾得知。
海內(nèi)大亂，百姓流離，正英雄平亂安民之時！勉之！勉之！”
宣讀完畢，孫乾怕管亥等人聽不明白，又出言解釋了一番。
管亥等皆喜。
管亥按照孫乾所教道：“末將接令！”
孫乾將他扶起，又請諸將都起來，溫言撫慰。
關(guān)羽也上前，向管亥抱拳致歉。
管亥道：“以前俺與關(guān)君是敵人，俺弟死于關(guān)君手中算他命不好，關(guān)君不要太在意?！?p> 話雖如此說，臉色復(fù)雜，這仇此生也無法報了。
孫乾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大家日后都是同袍，當(dāng)并肩作戰(zhàn)，一致對外！”
關(guān)羽、管亥等皆稱是。
既然降了就不要擺什么架子了，管亥堅持帶領(lǐng)麾下十余名小帥，自縛雙手，赤了上身，背負(fù)荊條，步行出寨，沿著下寨的山路下山，直奔劉備軍大營。
劉備聞報，親自出營迎接，將管亥繩索解開，撤去荊條，脫下外袍裹在管亥身上，拉著他手，笑道：
“渠帥來投，備歡喜不盡，何至于做此形狀！”
又命親衛(wèi)速解其余小帥繩索，裹以衣袍，以免凍壞。
劉備牽著管亥的手，與其并肩回營，進(jìn)入中軍大帳，又一一與管亥介紹眾將。
管亥見過眾將后，又堅持向劉備拜倒，眼含熱淚，道：
“劉公恩德比天還高，比地還厚，俺們的命就賣給劉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