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臺你好。
這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多年好友再次相逢的時候,一句兄臺你好便道盡了歲月的相思,之后是久違的熊抱。
或者是一場陌生的偶遇,一句兄臺你好,之后便是輕輕的點(diǎn)頭與寒暄。
這樣美好的事情大概是因?yàn)?,先說出“兄臺你好”的人總能得到善意的回應(yīng),而當(dāng)一個人滿臉堆笑說出這句話以后,卻是漫長而又寂靜的冷場,那么這個人的笑容一定會很僵硬,也會很尷尬。
比如現(xiàn)在的銳雯。
狐族少年依然平靜地注視著銳雯,似乎沒有聽到銳雯那句兄臺你好一般,只是平靜的目光中有了幾分復(fù)雜的情緒。他的臉上蒙了一層黑色的面巾,所以看不清面容,既是看不清面容,銳雯便很難揣測到對方的想法。所以銳雯干脆收起了自己很是和藹的笑容,將視線放在對方腹部的傷口,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非要這樣繼續(xù)下去嗎?那些人馬上就要來了——而且你知道的,你也撐不了多久?!?p> “在我倒下之前,我有三種以上的的方法殺死你?!?p> 黑色的面巾下,傳來了對方平靜的聲音。
“原來你會說話?!变J雯輕舒一口氣,“還以為碰到了一個啞巴,還好還好……”
回應(yīng)銳雯的,是一聲不屑的冷哼,那狐族少年再次開口:“你不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你的死活嗎?”
“我只關(guān)心有意義的事情?!?p> “你的生死難道不是有意義的事情?我剛才說過,我有三種以上的方法殺死你。”
“那么你應(yīng)該現(xiàn)在殺死我,而不是在這里跟我講生死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变J雯笑了一下,“你想交流?!?p> 那狐族少年微微皺了皺眉,似是感覺銳雯的笑容太討厭了些,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道:“那五個人不好對付?!?p> “我沒說過要幫你。”
“我可以現(xiàn)在殺死你?!?p>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從小到大除了我姐就沒有人敢威脅我——所以要動手的話請快點(diǎn),要不然你真的會撐不下去的?!变J雯露出了一個‘看我是為你好’的表情,那樣子似乎在催促狐族少年動手一般。
狐族少年的匕首微不可查地動一下,卻終究是沒有出手。
“來的五人都是魔族,而你卻是一個人類。”
“這不是幫你的理由,人類與魔族也可以相親相愛,也許在一起生孩子也說不定?!变J雯羞赧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了,我是一個沒有種族歧視的人?!?p> 他似乎聽到了狐族少年咬牙切齒的而聲音,看樣子也不是沒有脾氣嘛。
“你想要什么理由?”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不選擇殺掉我或者被我殺掉,卻一定要硬撐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銳雯頓了頓,認(rèn)真地看著對方的眼睛,“我想要你報仇的理由?!?p> 銳雯看到對方的眼神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猜對了。
狐族少年的呼吸粗重了起來,與他呼吸一同起伏的,還有冰冷的殺意。
銳雯的劍鋒依舊緊貼著狐族少年的脖頸,卻微微皺了皺眉——那起伏不定的殺意竟然散去了。
半晌或是良久,狐族少年終于平復(fù)下了自己的心緒,靜靜開口。
“他們用很殘忍的方式,殺了我兩個最好的朋友?!?p> 很殘忍的方式……
銳雯似乎又撥開了塵封的記憶,回到了那個不愿想起的大漠。
月下,老人。
他輕輕搖了搖頭:“我為什么要信你?”
“因?yàn)槟汶S時可以殺了我。”
抵在銳雯心口的匕首“?!钡匾宦暤粼诹说厣?,狐族少年默默注視著銳雯,放棄了所有抵抗,不再言語。
“謝謝你的誠意,這對我很重要……”貼在狐族少年脖頸上的鋒刃終于被收回,輕輕挑起地上的匕首,遞還給了少年。
“還有,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一些關(guān)于幻境的事情?!?p> “只要我知道。”
銳雯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向洞口,卻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問道:“你為什么要相信我?”
“因?yàn)椤乙呀?jīng)沒有人可以信了?!?p> 說罷,狐族少年的身形晃了幾下,再也堅持不住向一側(cè)倒下,只是還未碰到冰冷的地面,便被銳雯一把抓住了胳膊。
失血過多已經(jīng)暈過去了嗎……
別啊,兄弟,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問啊……
……
……
“人呢?去了哪里?”
“血跡就在這附近?!?p> “格林,山洞里面找過了,沒有人。”
“不能放走他,那家伙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如果告訴其他勢力的話,我們的計劃也許就不會那么順利了……”
“不要慌……我的真理已經(jīng)察覺到此處的血?dú)庾顬橥ⅲ椅覀兪直成系姆]有感知到離去的痕跡,那個家伙應(yīng)該是在某個地方藏起來了?!?p> “不過,這附近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那人也是一個傻子,明明我們五人一起過來,卻不知道早些離開……”
“你說,會不會是那狐靈族的同伴?要不然他也不會拼命往這邊趕過來?!?p> “同伴又怎樣,只是送死的多了一個人罷了!”
“哎!快看,這邊有血跡——這竟然還有一個洞穴!媽的,找到了!”
有人撥開草叢,卻臉色一變,迅速閃了出去!
“嘭——”
扔出來的是一柄黑色重劍,在堅實(shí)的地面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果然是幫手……
五人呈合圍之勢,在洞口周圍漠然散布開來。
腳步漸起,洞穴中慢吞吞地鉆出了一個人——在五人眼中很是奇怪的一個人。
衣袍被撕爛了一半,看不清繡著哪方勢力的標(biāo)記,更可笑的是,那人還用僅剩的半塊衣袍遮住了腦袋,只給眼睛摳出了兩個洞。兩個衣袖在腦袋后面隨著傍晚的風(fēng)搖來晃去,實(shí)在是……有些凄涼。
這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這人,竟然只有青銅巔峰……
“哈哈哈哈哈,青……青銅,哈哈哈哈哈……”五人中的一人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學(xué)院怎會招進(jìn)來這樣一個連真理都沒能領(lǐng)悟的廢物!哈哈,笑死我了,你是哪個地方的?穿成這個樣子是不是覺得自己沒臉見人……”
“你們是魔族?”
銳雯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五人,目光有些仔細(xì)。雖然夕照的余暉幾乎都已經(jīng)消失,但是借著還未入夜的淡淡光線,銳雯依舊看到了他們淡紫色的瞳孔。
“果然是魔族,還是……高等魔族?!?p> 銳雯默默走上前,撿起斜插在地上的黑色重劍,指著剛才捧腹那人,漠然開口。
“真是不巧,我和魔族有些梁子……趁我心情不算太壞,趕緊滾?!?p> 弱者的嘲笑確是很有殺傷力,另外四個人幾乎是嗤笑了起來,不是笑銳雯,而是笑剛才捧腹那人——
“哈,盧卡斯,連一個青銅階位的都敢罵你……”
“人家讓你滾呢,還不趕緊滾……”
……
盧卡斯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黑色的披風(fēng)無風(fēng)而動,手中雕刻著神秘雕紋的細(xì)劍微微亮了起來。
那是一層幽藍(lán)幽藍(lán)的光。
“我要砍掉你的手,砍掉你的腳,再砍掉你的一只胳膊和一只腿,等你在地上蠕動的時候,從你的肺部刺入,插進(jìn)你的心臟——哦,你一定不知道那是怎樣有趣的場景……也許你出去之后,可以和那兩只早就死出去的蠢狐貍探討一下?!?p> 他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是仔細(xì)嗅了嗅夜空的味道,有些失望地?fù)u了搖頭:“血的味道一點(diǎn)兒也不濃呢,所以……死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那柄細(xì)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幽藍(lán)色的光帶,瞬間刺到了銳雯的眼前!
只是……并沒有盧卡斯想象中手臂與身體分離的畫面。
那柄黑色重劍只是微微抬了抬,便漫不經(jīng)心地?fù)踝×诉@一記飽含真理的刺擊。
“風(fēng)系真理……哈?”
盧卡斯看到了一雙冷漠的眼睛。
“很快,但是卻沒有力量……”
對方的話說的很慢,卻似乎是遠(yuǎn)古惡魔的囈語。
他有些惶恐,開始驚懼起來,這樣的眼神他見過許多次,那是對眼前獵物的一種不屑,一種嘲弄!他無比想要逃離這場戰(zhàn)斗,卻仿佛陷入了時間的泥淖,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連真理都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他竟不能動分毫!
那柄黑色重劍還在格擋著他的幽牙之刃的時候,卻以一個異常詭異的角度劃過了他的脖頸——于是,盧卡斯眼中的景象變成了山巖,變成了天空,變成了山頭老去的夕陽,變成了一具沒有腦袋的身體。
那是……那是我的身體嗎?
盧卡斯有些疑惑,然而,那卻是他在幻境中的,最后一個念頭了。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化作了白色的光帶,那頭顱也是,大的光帶與細(xì)小的光帶糾纏在一起,彌散在空氣中。
只有地上的血跡仿佛還在訴說著剛才的故事。
并不平淡的故事。
穿著有些凄涼的少年在剩下的四位魔族眼中變得恐怖起來,那幾人的身形都有些微微的顫抖,猶豫著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勢與虛弱,加上折翼之舞基礎(chǔ)劍術(shù),白銀初階,竟被一劍秒殺!
“哈哈哈哈哈,青銅巔峰?!?p> 銳雯學(xué)著剛才庫卡斯的話語,只是他沒有捧腹的動作,也沒有一絲語氣,只是站在原地,嘴中干巴巴地吐出了這幾個字眼,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四人。
“哈哈哈,笑死我了?!?p>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