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
昨晚從樓梯上跑下來，喚著“老爺”的那個女傭。
怪不得，別人遇事都去找老太太，只有她，叫的是老爺。
廚房里，男女低聲交談著，語氣輕柔曖昧，夾雜著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
女傭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拂過男人的衣襟，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聲說了句什么。男人笑了笑，低頭吻了上去。女傭順勢攀上他的肩，主動迎了上去。
廚房昏黃的油燈下，兩道影子交疊在一起，曖昧地晃動著。
云閑下意識伸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后者依舊安靜得像個木偶，乖順地任由她抱著。
她深吸一口氣，松開門，抱著小女孩悄無聲息地退回樓梯，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窗外的晨光透過木質窗欞灑進來，映在床沿的雕花上，投下淺淡的陰影。
云閑緩緩睜開眼，眼前的光線柔和又陌生，她怔了一瞬，似乎是睡得有些沉，腦海里殘留著昨夜的困頓，連思緒都有些遲滯。
她撐起身子，手指按了按額角，試圖整理思緒。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她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
房間里的陳設一如往?！A麗的水晶吊燈、繡著素色花紋的被褥、床頭精巧的梳妝臺……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她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竟一時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搬進來的。
云閑的指尖頓了頓，攥緊了被角。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努力回憶自己“來這里之前”的事情。
然而，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只有這座宅子的景象——回廊、樓梯、昏黃的燈光、漫長的夜晚……她甚至清晰地記得，兒時坐在院子里，看著花壇邊的青苔一點點爬滿石階的樣子。
她怔住了。
——兒時？
她的指尖倏地一顫，睜開眼睛，心頭的寒意瞬間蔓延開來。
她從未在這座宅子里度過童年。
可為什么她的腦海里會有這樣的記憶？
云閑慢慢坐直身體，眉心微蹙，試圖將這股錯亂感壓下去。她需要冷靜，她必須確認自己到底還能記住多少東西。
她立刻起身，在房間里翻找起來，最終從柜子底層找到一本舊筆記本。
她拉開抽屜，翻出一支墨筆，筆尖懸在封皮上方停頓了片刻，隨后翻開第一頁，落下幾個字。
“我的名字是云閑。我還記得……”
她緊盯著紙面，呼吸沉重，將她還能記得的一切飛快地寫下。
這座宅子、宋然、小女孩、張靜宜、昨夜的廚房……
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凌亂而急促的字跡。突然，她的手一頓，靈光一閃，腦海里像是抓住了某個關鍵的線索——
門外響起敲門聲。
云閑猛地抬頭，迅速合上筆記本，將它藏進枕頭底下，隨后調(diào)整呼吸，走過去拉開門。
老傭人站在門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大小姐，該用早飯了?！?p> 云閑輕輕點頭，跟在她身后朝樓下走去。餐桌旁，依舊圍坐著那幾個人，擺盤整齊，飯菜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云閑的目光掠過餐桌上的每一個人，他們的表情平靜自然，仿佛一切如常。
可她的腦海里，止不住地浮現(xiàn)出昨夜張靜宜那張幾乎陌生到無法辨認的臉。
一股寒意攀上后頸，她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目光微微閃動，最終落在桌上那碗冒著熱氣的米粥上。
粥面漂浮著細碎的枸杞，湯匙整齊地擺在一旁，散發(fā)出淡淡的米香味。
她卻突然覺得，胃里泛起一陣惡心。
她壓下不適，在小女孩旁邊坐下，勺子攪動著碗里的粥，目光穿過粥面的氤氳熱氣，落在對面的人身上——
宋然正慢條斯理地喝著粥，神色一如往常。
——是他讓張靜宜變成那樣的嗎？可是為什么？他的記憶……是不是也被影響了？
一頓早餐吃得沉悶又緩慢。等眾人陸續(xù)起身離開，云閑牽起小女孩的手，朝樓上走去。路過樓梯口時，宋然剛好從旁經(jīng)過。
她側身避開了他的步伐，但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忽然開口：“宋然。”
宋然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她。
云閑直視著他的眼睛，語調(diào)平靜：“你還記得嗎？”
宋然皺起眉頭，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疑惑：“記得什么？”
云閑看著他的表情，沒有說話。
片刻后，她輕輕搖了搖頭：“沒什么。”
宋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云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眼神晦暗不明。
不遠處，一道身影藏在暗處，老傭人默然注視著這一幕，臉上不見絲毫情緒。
回到房間，云閑關上門，緩緩靠在門板上，眉頭緊鎖。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對話中——宋然的失憶……不像是裝的。
小女孩抱著娃娃，安靜地坐在床尾，仰頭看著她。云閑沉默片刻，輕聲開口：“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小女孩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過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你的記憶，有沒有被影響？”
小女孩抱緊了懷里的娃娃，歪頭想了想，然后點頭。
云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這個地方，不能久待，必須盡快完成任務。
飯點將至，房間里透著一絲寂靜的冷意。云閑蜷縮在床上，被子裹住大半個身體，只剩下凌亂的發(fā)絲散落在枕間。
她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仿佛已經(jīng)沉入夢鄉(xiāng)，可神經(jīng)卻始終緊繃，仔細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大小姐，”老傭人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恭敬，“晚飯時間到了?！?p> 云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秒，才故作虛弱道：“我有些不舒服，吃不下，再睡一會兒……”
門外安靜了一瞬，老傭人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淡淡道：“那您好好休息?！?p> 然后傳來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腳步聲漸行漸遠。
云閑過了幾秒，才睜開眼睛，確認門外再無動靜，才慢慢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她在床沿坐了一會兒，調(diào)整呼吸，隨后輕手輕腳地下床，赤腳踩在地毯上，快步走到門口，輕輕扭動門把，探頭望去——
走廊里空無一人，樓下傳來隱約的交談聲。
她深吸一口氣，閃身而出，貼著墻壁快步前行，盡量讓自己隱沒在昏暗的燈光之外。
來到主臥門口，她緩緩轉動門把手，門沒有鎖，門軸發(fā)出一絲極細的聲響。
房間內(nèi)一片沉靜，布置井然有序，桌上還擺放著兩只茶杯，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
云閑目光迅速掃過房間，確定沒有異常后，才緩步踏入，隨手帶上門。
她走到書桌前，拉開第一個抽屜。賬本、信封、收據(jù)，像是日常事務的記錄，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她的眉心深鎖，隨即開始翻查其余抽屜。
直到檢查完書桌的所有角落，都一無所獲。她又轉向床頭柜和梳妝臺，卻依舊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難道是她猜錯了？
她的視線掃過房間，最終落在床底。
彎下腰，抬手掀起床單，她順著微弱的光線望進去——黑漆漆的空間里，靜靜放著一個木盒。
她伸手將盒子拖出來，小心地放在床上。
盒面覆著一層細微的灰塵，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
云閑屏住呼吸，伸手掀開盒蓋。
映入眼簾的，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她瞇了瞇眼，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那行墨跡略微褪色的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