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在心里冷笑。
他反應倒是快,只要這會兒不確定大哥是被人毒害,后續(xù)父皇自然會給他擦屁股。
史上這種說不清死因的糊涂官司多得很,端看上位者怎么想。
重點是,現(xiàn)在不能認。
倘若“太子被毒害”成為公論,后續(xù)再說不是,別人也不會信。
楚翮想要太子之位,至少在冊立之前,這個污點他不能沾。
他想得美!
楚翎面上遲疑了一下,回道:“大哥前陣子吃藥我知道,但他從來不服丹丸,不可能是遺毒?!?p> 楚翮見她情緒緩和下來,暗暗松了口氣:“也就是這么一說,真相到底如何還得細查。阿翎,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楚翎像是被他說動,不情不愿地道:“好,那就查吧!”她轉(zhuǎn)過頭,“張相,你既在此,就由你主持,什么太醫(yī)、仵作,該請的都請來。還有東宮的侍者,誰奉的湯藥,經(jīng)了誰的手,都弄清楚了?!?p> 張鼎元古怪地瞥了一眼。
這嘉和公主,竟理所當然指使起他來了,便是太子在此都沒這么順手。不過,她說的有理有據(jù),自己沒有反對的理由。
“公主所言甚是。來人,去太醫(yī)院把當值的太醫(yī)都叫來,還有大理寺與刑部衙門,多來幾個仵作。封鎖東宮,所有人不許進出。去請陛下……”
一件件差事分派下去,張鼎元很快梳理清楚。
懷德殿也做了安排,哭靈的皇親國戚都安頓到偏殿去,人太多了亂糟糟容易出事。
不多時,太子妃來了。
太子妃呂嬋不過雙十年華,乍然遭遇喪夫之痛,臉色白得可怕。
她手上牽著的幼童懵懵懂懂,還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看到他們,楚翎眼中蓄滿了淚水。
“大嫂,謹兒……”
大哥死后不久,謹兒一場風寒沒養(yǎng)住。
大嫂先失丈夫又失孩兒,悲痛過度一病不起,很快也走了。
楚翎后來才明白,這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讓章明太子一脈絕嗣。
她無數(shù)次悔恨,要是當初自己知道就好了,呂氏是大族,早早防備未必不能保住,可惜她明白得太遲了。
呂嬋沒想到自己才走開一會兒,就發(fā)生這樣的事。剛才孩子受驚,她強忍悲痛去哄,回頭就聽到了這驚雷般的消息。
等外臣見過禮,呂嬋開口:“阿翎,你說殿下死因有異,是真的嗎?”
楚翎點點頭,轉(zhuǎn)頭看著靈柩里無聲無息的大哥,眼淚再次滾落。
“大哥指甲發(fā)黑,身上有青斑,我們懷疑他死前中了毒。”
“中毒……”呂嬋按了按胸口,將孩子交給心腹宮人,才撐起一口氣走到靈柩前。
她輕輕抓起亡夫的手,果然看到指甲根部發(fā)黑,皮膚有青斑。
呂嬋面色更加難看。先前收殮的時候她看過遺體,沒想到這痕跡如此隱蔽,現(xiàn)在才顯露出來。
要不是楚翎發(fā)現(xiàn),這件事可能會成為秘密,永遠沒人知道。
誰干的?如此狡詐!
旁邊楚翮連忙解釋:“大嫂,太醫(yī)看過了,說毒比較輕,不像能毒死人,可能是吃藥或服丹留下的……”
“殿下不服丹!”呂嬋一口否了,“他與僧道之流從無來往,哪來的丹?”
楚翮被她一堵,訕訕:“太醫(yī)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沒說大哥一定服了丹?!?p> 呂嬋緩了緩,繼續(xù)道:“至于吃藥,殿下這些日子確實身子不大好,但每一口藥都是太醫(yī)院記錄在冊的,有沒有問題一查便知?!?p> 呂嬋兩句話出口,事情一下子簡單了。
東宮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太子若和僧道來往瞞不過別人,張鼎元等人互相點了點頭,直接就信了。
那么,只剩下一個方向要查,太子生前吃的藥有沒有問題。
等待中,楚翮的目光時不時往外面瞟去。
父皇怎么還沒來呢……
楚翎諷刺地翹了翹嘴角。父皇沒那么快來,他這會兒應該在福寧殿的密室里,沒有人敢打擾他。
皇帝遲遲不至,太醫(yī)和仵作很快到了。
張鼎元先查醫(yī)案:“太子這半年服的藥有沒有問題?會不會積毒?”
院使出來回答:“回相爺,太子年初感染風寒,身子便不大爽利。這半年吃的每一劑藥,院中皆有記錄,主要固本培元,絕無毒性?!?p> “你敢保證,這些藥絕對不會在體內(nèi)積毒?”
“下官敢保證,藥方?jīng)]有問題?!?p> “好?!睆埗υ畔箩t(yī)案,示意他去看靈柩,“你去瞧瞧太子的遺體?!?p> “是?!痹菏轨刈哌^去,隨后大吃一驚,“這……”
張鼎元再問:“你還敢說那句話嗎?太子這半年服的藥絕對不會積毒?”
院使直冒冷汗,將醫(yī)案回想了一遍,最終咬牙回道:“下官敢保證,太子這半年用的藥方?jīng)]有問題?!?p> 張鼎元輕輕點頭,他聽出來,院使給自己留了條后路。藥方?jīng)]有問題,但不能保證藥沒有問題,萬一藥被人替換了呢?外邊出了問題,并不是太醫(yī)院的責任。
“仵作?!?p> 幾名仵作第一次進皇宮,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聽命。
“你們?nèi)タ纯矗z體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積毒?!?p> “是?!?p> 幾名仵作小心翼翼走到靈柩前,翻看遺體上的痕跡,沒怎么費事,他們便統(tǒng)一了看法。
“回相爺,這確實是積毒?!?p> 楚翮連忙補充:“這積毒能毒死人嗎?先前太醫(yī)說,毒性不重,說不定是誤服了什么,不見得是真正的死因?!?p> 幾名仵作互相看看,誰都不敢應聲。
他們很容易看出太子生前服了毒,但要一口咬定這毒是死因,誰都沒這個膽。
楚翮暗暗舒了口氣,面上卻皺起眉頭:“這都不敢肯定?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仵作們伏地喏喏。他們都是地位低微的小吏,在這種地方哪敢多話?
楚翎正要說話,其中一個年輕仵作大著膽子先開口了:“貴人,此事可細驗。用銀針取些積毒來,在雞犬身上一試,便知毒性強不強?!?p> 這法子容易,也不傷害遺體,張鼎元問了一聲,見太醫(yī)、仵作都認可,便叫他去試。
雞很快送來,將毒液強行灌入。
沒等多久,雞搖搖晃晃,竟倒地不起。
見此情形,眾人色變。
楚翎立時掩面,大聲哭出來:“大哥果然是被毒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