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幽冷的月光如銀紗般灑在這寂靜陰森的宮闈角落,斑駁的墻壁爬滿了歲月的痕跡,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往昔的哀怨與悲戚。黎瑤身處其中,衣衫襤褸,發(fā)絲凌亂地披散在肩頭,卻依舊難掩那骨子里透出的倔強與凄美。
“九玄,你會后悔的!”她的聲音雖因毒藥的侵蝕而略顯沙啞,卻透著徹骨的決絕,“如有來生,我定不動心!”言罷,她顫抖著雙手舉起那杯毒酒,仰頭一飲而盡,酒水順著嘴角滑落,浸濕了她破舊的衣領(lǐng)。剎那間,劇毒在體內(nèi)蔓延開來,她只覺四肢百骸猶如被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深深刺入,疼痛難忍,已然半癱在冰冷的凳子上。一縷血絲從她的嘴角緩緩滲出,在那蒼白如紙的面容上顯得格外刺目,恰似一朵盛開在寒冬中的殘敗紅梅。
隨著毒素的進一步侵蝕,黎瑤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雙眼圓睜,死死盯著冷宮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要將其看穿,看到那個負心之人。一口口黑血從她口中噴涌而出,濺落在地上,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她的呼吸愈發(fā)急促,像是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動,每一次喘息都伴隨著鉆心的痛苦。
“爹,大哥,我來尋你們了……”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思緒飄回到往昔的幸福時光。那時候,父親的慈愛如同溫暖的陽光,時刻籠罩著她,大哥則帶著她在將軍府的校場上肆意馳騁,教她習武練劍,護她周全??扇缃?,一切都已化為泡影,家破人亡的慘痛遭遇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心間反復割扯。
漸漸地,她的掙扎變得微弱,身體不再顫抖,只是偶爾抽搐一下。那曾經(jīng)明亮而充滿怒火的雙眸,也緩緩閉上,頭無力地歪向一側(cè)。一縷縷冷汗從她額頭冒出,混合著血水,在她冰冷的臉上肆意流淌。最終,她的氣息徹底消散,整個冷宮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當那噩耗如利箭般穿透重重宮墻,直直刺入九玄的耳膜時,他只覺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仿若洶涌的潮水沖破堤壩,悲痛與震驚將他徹底淹沒。
仿佛泄了氣般癱坐在龍椅上。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前來稟報的禁軍,那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仿佛只要他意志足夠堅定,就能將這殘酷的現(xiàn)實瞪回虛無?!澳阏f什么?再說一遍!”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哀求。
禁軍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重復著:“陛下,皇后……在冷宮飲毒酒自盡了。”九玄的嘴唇微微顫抖,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緊接著,憤怒如燃燒的烈焰在他胸腔中瘋狂翻涌?!半薜幕蕦m,怎會發(fā)生如此之事!是誰?是誰逼得她走上絕路?”他的怒吼聲震得宮殿的梁柱似乎都在瑟瑟發(fā)抖,那猙獰的面容仿佛來自地獄的修羅,嚇得周圍的侍從們紛紛匍匐在地,噤若寒蟬。
隨后,無盡的悔恨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他想起與黎瑤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jīng)被他忽視、被他誤解的瞬間,如今都化作一把把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割扯著他的靈魂。他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在他那原本冷峻威嚴的臉上肆意流淌,“瑤兒,是朕錯了……”那悲戚的哭聲在空曠的宮殿內(nèi)回蕩。
他走進黎瑤被軟禁的冷宮,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卻絲毫未能讓他退縮。他看著黎瑤,心中的悔恨如刀絞般疼痛。他緩緩蹲下身子,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臉龐。
“是朕錯了,朕被奸人蒙蔽了雙眼,朕的猜忌與霸道,竟將你一步步逼入絕境?!本判穆曇魩е鵁o盡的自責與哀傷,在冷宮中回蕩,久久不散。
自黎瑤在冷宮飲下毒酒香消玉殞后,九玄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他常常獨自徘徊于黎瑤生前曾涉足的宮苑角落,每至一處,往昔的回憶便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夜晚,九玄獨臥于寢宮的龍榻之上,卻難以入眠。他望著那床幃之上精美的刺繡,思緒飄回初見黎瑤之時,她一身戎裝的英姿颯爽,如同她從未離開。在無盡的悔恨與思念中熬過一個個漫長的黑夜,曾經(jīng)冷峻威嚴、意氣風發(fā)的天子,如今被悔恨的陰霾徹底籠罩,在孤寂中品嘗著自己釀下的苦果。
玄德28年,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