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寄予厚望
楚敘性子涼薄且多疑,不愛與人打交道,常年冷著一張臉,鮮少說話,鮮少笑。
是四位師兄里,最難相處的人。
謝凌鳶年少時頑劣,不信邪,曾和謝瑾風(fēng)打過一回賭,說自己能得楚敘歡心,博他一笑。
她連夜收拾細(xì)軟,住到楚敘院中,和他同吃同睡,同進(jìn)同出,一起蒔花弄草,聽雨聞香,一起修籬烹茶,賞月觀花。
小半年過去。
她都快成半個藥修了。
四師兄仍板著一副臉,拿著醫(yī)書,坐得遠(yuǎn)遠(yuǎn)地,從不看她。
她覺得無趣,實在熬不下去,趁著夜深,灰溜溜走了,愿賭服輸?shù)慕o了謝瑾風(fēng)十枚上品靈石。
仔細(xì)算來,她唯一一次見到楚敘真心實意的笑,是在大師姐出關(guān)的那天。
和二師兄一樣,他的眼神也是極盡溫柔,與平常的姿態(tài)截然相反。
他們應(yīng)該都很喜歡大師姐吧,所以心甘情愿為她付出,也干凈利落全部收回。
謝凌鳶正了一下神色,柔聲道:“師兄毀了我的花,總要賠我點東西才行吧。而且這里太無聊了,沒有盼頭,我覺得難過,師兄若想我好好活著,不應(yīng)該許我一些盼頭嗎?譬如今日種下的種子,明日會結(jié)怎樣的果?”
“你在威脅我?”楚敘瞇了一下眼睛,眼底布滿陰鷙,手指滑向謝凌鳶的脖頸,狠狠掐住。
“師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師姐不是還需要我的心頭血嗎?你們應(yīng)該不舍得我這么快死,否則也不會傷了我又救我。既然如此,我隨你們的愿,你們也稱我的心意,不好嗎?”
謝凌鳶盈盈一笑,氣息淡薄的如一場快被風(fēng)吹散的霧,但仍將話說得清清楚楚。
前世,她無數(shù)次想死,卻都在關(guān)鍵時刻被四位師兄救了。
他們既然不舍得自己死,那就用活當(dāng)做籌碼,要些自己需要的東西。
“我們?”
楚敘將這兩個字咬得很重,一瞬不瞬地盯著謝凌鳶眼睛,指尖的力道在收緊,一點一點扼住她的呼吸。
良久。
他松開手,輕蔑地笑了一下,怪腔怪調(diào)的說:“是,你還有利用價值,我們都舍不得你死?!?p> 楚敘拿出幾株藥草丟到桌上。
這是他清晨采的,根莖筆直,葉片翠綠,上面還殘留露水,清香怡人。
“多謝師兄?!?p> “好好種,若種的好了,師兄再送你一點?!?p> “一定?!?p> ***
***
謝凌鳶休息片刻,打開青瓷藥瓶,倒了兩顆藥丸出來,就水服下。
【九珍丸】:五品凡藥,益氣養(yǎng)血,健脾益肺。女子服用兼之有養(yǎng)顏美容的奇效,但不可多用,否則容易引起不良癥狀,如精神萎靡,食欲不振。
【收集凡藥碎片成功,獎勵下品靈石十枚】
這次獎勵竟然是靈石,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謝凌鳶心情大好,拿起藥草種在院中。
【收集藥草碎片成功,獎勵補氣丹一顆】
【收集藥草碎片成功,獎勵聚氣丹一顆】
【收集藥草碎片成功,獎勵凝神丸一枚】
藥草共有三種,全部得了獎勵,謝凌鳶暗自松了口氣,澆完水,照舊坐在院中發(fā)呆。
雖然是發(fā)呆,實際她已經(jīng)推開藏書樓的大門,去取收集進(jìn)書冊的藥草。
都是一些補氣凝神的藥草,正好可以放進(jìn)煉丹爐煉成丹藥。
因為品階較低,成功率是百分百,而且一個時辰就能煉成。
有了這些丹藥和靈石,今夜突破煉氣八階不成問題。
謝凌鳶歡喜之余,又想起一件事。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心頭血由三滴變成十滴。
是發(fā)生什么是事了嗎?
她凝眸想了片刻,很快找到一個突破口,回到房間,手往桌下一探。
密密麻麻的劃痕是她在這里待的天數(shù)。
每待一天,她都用指甲摳出一點痕跡,以防自己忘記時間。
前世,她從黑水崖出來后就沒有記錄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記了也沒用。
這一世。
她從黑水崖出來,添了四道劃痕。
加上之前被關(guān)進(jìn)思過洞受刑的三天,她在這里一共待了三個月零八天。
她的生辰是四月十六。
如果她沒記錯,再過月余就是八月二十七,云劍宗十年一度的演武大會!
難怪!
云婉清急于突破。
上輩子,她與世隔絕,只知道三件事,還是由師兄們親自告知。
一,云婉清演武大會奪魁。
二,云婉清繼任云劍宗掌門。
三,云婉清一劍戰(zhàn)九州,救黎民于水火,扶大廈之將傾,結(jié)束人界千年亂世。雖未飛升,卻依舊被百姓奉為神女,建廟立祠,香火不斷。
看看,他們的師姐多么豐功偉績,震古爍今,難怪要與她分享。
謝凌鳶垂眸,嘴角噙起冷笑。
這輩子恐怕不能如他們所愿了。
心頭血乃是血中精華,蘊含修者修為,哪怕她的修為不如云婉清,但五行相克,長此以往,也能慢慢磨掉云婉清的性命。
令她成為一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殼。
如今她才煉氣五階,對方不易察覺。
往后就不一定了。
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盡快找機會出去。
一旦讓長虞真人發(fā)現(xiàn)血有問題,她絕無二次活命的可能。
***
***
神意峰。
凌煙閣。
楚敘帶著心頭血來找云婉清。
推開房門一看,長虞真人也在。
長虞真人已經(jīng)五十有余,并未駐顏,容貌跟隨年齡增長,自然衰老,望之卻比同輩人年輕許多,莫約四十。
黑發(fā)長須,面容白凈,一雙眼睛甚是犀利,像極了夜晚撲食的鷹。
長虞真人隔著一架山水屏風(fēng),正在與云婉清說話。
楚敘見狀肅立在旁,未曾言語。
父女倆是在閑話家常,見他在,也沒有避諱,聊了半刻鐘才結(jié)束。
“楚敘?!?p> 聊完,長虞喚了楚敘一聲。
“師父?!?p> 楚敘依言上前,躬身行禮。
“今日的心頭血可取了?”長虞望向他,臉上的笑還殘余幾分慈愛。
楚敘拿出琉璃寶瓶,雙手奉上:“十滴心頭血已取,請師父為師姐施針?!?p> 楚敘雖然是醫(yī)修,但為云婉清療傷一事,一直由長虞真人親力親為。
他唯一一次動手,是因為長虞真人前往縹緲峰參加宗門議事,無暇分身。
正是那一次,謝凌鳶服用五毒,險些害云婉清喪命。
若不是長虞真人回來及時,只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取血的謝瑾風(fēng),施針的楚敘也因此遭受了很重的懲罰。
謝瑾風(fēng)至今臥病在床。
楚敘背上則還有二十道戒鞭留下的鞭痕。
長虞拿過琉璃寶瓶,神識一探,確認(rèn)心頭血沒有問題后,他微微一笑,關(guān)切道:“鳶兒在靈鏡峰可好?”
楚敘垂眸回答:“師妹一切安好。”
“那就好?!?p> 長虞寬慰地點了點頭,又說:“還有月余就是演武大會,你的修為遠(yuǎn)在在眾師兄弟之上,莫要讓為師失望?!?p> 演武大會,云劍宗門下七脈弟子皆可參加。
除卻縹緲峰一脈以守擂的姿態(tài)出場,其余六脈分別擁有八到十二個名額不等。
神意峰內(nèi)門弟子較少,因此全員參加,更是在外門弟子中,選了三名筑基以上修為的弟子參加此次演武。
長虞對他們寄予厚望。
楚敘不卑不亢:“是,師父?!?p> 楚敘走后。
長虞為云婉清療傷。
凌煙閣四周布下結(jié)界,以防有人來擾。
長虞揭開琉璃寶瓶,汲取心頭血。
猩紅的血液隨著他的召喚,在空中演變成十顆血珠子。
他掐指結(jié)印,念訣施法,給每一顆血珠子都注滿靈力。
這樣可以讓心頭血在云婉清體內(nèi)更加活泛,更好的融合靈根與金丹。
很快,血珠子吸收完他的靈力,變得光滑飽滿,澎湃洶涌。
“去!”
他指尖一指。
十顆血珠子盡數(shù)沒入云婉清的心口。
云婉清只感覺心頭一熱,渾身如著了火般,炙熱難耐。
今日的心頭血,比以往更盛,令她有點難以承受。
手撐在床邊,呼吸一聲比一聲沉,耳邊全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喉頭翻滾著濃厚的腥味,好似有血液在沸騰,狂躁不安。
她咬緊牙關(guān),極力壓制住體內(nèi)的不適。
為了能讓自己快速突破筑基境,爹爹不惜以犧牲自身修為代價,啟動秘術(shù),為她作引。
正是關(guān)鍵時刻,她不能露怯,必須堅持??!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
云婉清體內(nèi)的燥熱終于平息。
她眼皮一顫,眼瞳倏地一亮,眼底有火光流淌。
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云婉清又驚又喜:“爹,我突破了!”
長虞真人聞言,欣慰一笑,失去血色的雙唇一張一合,氣息欲散未散:“那就好,那就好?!?p> 說完。
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爹!”
云婉清飛奔下床,扶住長虞的手臂:“你沒事吧爹?”
長虞就著她的手站穩(wěn),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爹爹無事?!?p> “可是爹……”云婉清秀長的眉毛浮起憂色。
長虞笑道:“無妨,婉兒,一切聽爹的,只要你能在演武大會奪魁,一切都是值得的?!?p> 長虞啟用的秘術(shù)名曰:獨斷天地。
乃是云劍宗不外傳的內(nèi)門絕學(xué),只有每一代的大弟子才能學(xué)。
將自己的修為傳功給他人,損自己一千,對方只得一百,費力不討好,很少有人會用。
而且每次啟用,施法者都要等到脫力而竭才會結(jié)束,傷精耗神,藥石難補。
云婉清自然知道,所以滿心擔(dān)憂。
但看到父親堅定的眼神,她只能點點頭,無奈應(yīng)聲:“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