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宋婉寧是知道自家婆婆的，想要個溫柔乖巧的女兒的話說得多了，但對她這個不溫柔的兒媳婦也沒磋磨過，不過是口頭說說，宋婉寧并不生氣。至于拿她跟姚家那位大奶奶相比，宋婉寧雖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也瞧出了些門道來，也就是她婆婆沒跟那位表嫂相處過，又不是個心思細膩的，竟半點看不透。
宋婉寧倒是委婉的提醒過婆婆兩回，但婆婆只瞧見那位表嫂的溫柔乖巧，還覺得她嫉妒表嫂故意詆毀呢，總歸不在一個屋檐下住著，宋婉寧提醒過兩回也就罷了，免得平白惹婆婆不高興。
“這是婉瑩吧，許久不見都長這么大了！”齊家大夫人也不指望弟媳婦能看透她那娘家侄媳婦了，好在不是齊家人，她也管不著人家品行好壞，只問起跟著宋婉寧過來的小姑娘。
“是??！”宋婉寧點頭，“婉瑩隨大伯一家去邊關快五年了，我今日見到她也差點沒認出來呢！”
宋婉瑩是宋婉寧的堂妹，前幾年隨父母去了邊關，前些時候才回京來。想想堂妹年后就及笄了，宋婉寧也猜到了伯父伯母的想法，自然是希望將堂妹嫁在京中，如今雖是太平盛世，可出門也不易，若是遠嫁他鄉(xiāng)，回娘家一趟都難。都是一家姐妹，伯母雖沒有明說，宋婉寧便主動帶著堂妹走動，不說替堂妹牽線，便是能結識些好友也是好的。
宋婉瑩跟著父母在邊關住了幾年，才回到京城多少有些不適應，加上邊關貧寒，她雖沒受什么苦，瞧著京中貴女們光鮮亮麗的模樣，也難免有些自卑，聽堂姐向人介紹她，有些羞澀地微微垂眸，跟著堂姐跟人問好。
沈青鸞跟宋婉寧不熟悉，何氏跟她就相熟了，宋婉寧挨著何氏坐下，兩人便低聲閑聊起來。沈青鸞也不急著跟人結交，聽著周圍的人閑談倒也有幾分趣味，正聽宋婉寧說起齊家過些時候要辦喜事，便聽到小齊氏哀聲喊道：“我的思妍啊——”
不久之前，小齊氏還領著余思妍四處認人，片刻間卻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沈青鸞抬眼看去，只見余思妍捂著臉驚呼，而旁邊的余冰妍手里還拿著帶血的刀。
小齊氏特地辦這一場宴席是為了余思妍，余思妍年紀不算小了，但且不說小齊氏舍不得唯一的女兒早早嫁出去，想要親生女兒嫁得好也得慢慢籌劃。因此，今日小齊氏請的都是女眷，加上今日下雨，外面沒法走動游玩，賓客便都集中在屋子里，聽著小曲閑聊倒也算得上悠閑有趣。
但女眷平素在內院走動，有幾個見過這等場面的，有人見到那帶血的刀尖便一聲驚呼暈了過去，她旁邊的人也在驚嘆呢，沒留意到她，竟由著她直挺挺的倒下去，場面頓時就有些亂了起來。
沈青鸞順手就把顧韻撈了起來，拿手擋了她的眼，旁邊顧嬋也拿手捂了眼，一時屋內驚呼聲響成一片。
“哈哈——”余冰妍見屋內一片混亂，突然高聲大笑起來，“母親，你看，姐姐臉上的劃痕可好看？我用足了力氣的，一定會留疤的對不對？”
余冰妍的狀態(tài)顯然不太對，笑著笑著便又哭了起來，“母親我好恨你！恨你面甜心苦，毀了我的一生，恨你拿我做墊腳石，為余思妍鋪路，更恨你讓我以為得了一切，又毀了我的一切，今日我便毀了你的心尖尖！好姐姐，你要記得，我本不恨你的，也沒想害你，是你的親娘，害你毀了你的臉！你說，會不會有人愿意娶一個毀了容的妻子進門呢？”
“思妍、思妍……”小齊氏手忙腳亂地去拉余思妍，拿帕子去擦她臉上的血，而余思妍則是驚恐尖叫著，眼中只有一片鮮紅，以及余冰妍冰涼的毀容兩個字。
“還不快去請大夫來！”齊氏見現(xiàn)場一片混亂，而小齊氏心里眼里只有余思妍一個，全沒有心思管其他的，只得站出來主事。齊氏是伯夫人的長姐，也是常在伯府走動的，從前小齊氏溫柔懦弱，也常有齊氏出頭做主的，伯府的下人聞言連忙去辦。
到底是自家妹子，齊氏和齊家兩位夫人站出來主事，一面讓人將余冰妍帶下去，一面起身安撫賓客，一時亂糟糟的場面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受傷的余思妍被送到臨近的屋室內，等大夫過來看，小齊氏哪里肯離開，就跟在旁邊看著，齊氏瞧著不放心，又叫何氏跟去看著，沈青鸞則陪著顧嬋和顧韻跟賓客一起退到了另一間屋子。
這屋子不如待客的大堂寬敞，但里頭沒有放許多桌椅，勉強放得下許多人。然而，經歷了這一場變故，賓客們在伯府也待不住了，略坐了坐，便尋著借口起身告辭，沈青鸞只得將顧韻交給顧嬋看著，起身幫著送賓客離開。
等忙完了這許多事，再去看小齊氏和余思妍時，大夫已經替余思妍處理好了臉上的傷。因為劃痕長，傷口也深，余思妍整張臉都纏了紗布，露出的眼睛含著淚，胡子花白的大夫正交代注意事項，“傷口切記不可沾水，姑娘萬不能哭泣，否則傷口更難痊愈。”
余思妍勉強止住了哭聲，她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眼淚。
“大夫，我的臉還能好嗎？”余思妍最擔憂的便是自己的臉，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她那時正聽著旁人的夸贊暗暗得意，誰料臉上一痛，接著便是滿眼的血色。她自幼被生父送走，在小齊氏找到她之前并不知自己的身世，養(yǎng)父母待她不算壞，只是家中貧窮，她從小到大沒穿過那么好的衣裳，更沒有帶過那么好的首飾，被人追著夸贊，從前只能羨慕的一切，如今送到她的手中，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難免飄飄然，哪能想到片刻間便從天上到了地下。
感受到兩雙眼睛落到自己身上，便是見多識廣的老大夫也斟酌著語句，道：“姑娘先好好養(yǎng)傷，待傷口養(yǎng)好了，才能想法子去掉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