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霓虹閃爍。顧夢瑤的小酒館里，最后一位客人也離開了。她放下手中的擦拭布，走到我面前：“行了，別守著那杯可樂裝樣子了，想喝什么隨便點?！?p> 我搖搖頭，盯著杯中上浮的氣泡。從下午和沈父的談話到現(xiàn)在，我的腦子里一直是一團亂麻。顧夢瑤嘆了口氣，從酒柜里取出一瓶蘇打水，倒了兩杯。
“說吧，“她在我對面坐下，“沈董到底和你說什么了？別告訴我沒事，你這表情都快趕上我家那只得了抑郁癥的布偶貓了?！?p> 我苦笑了一下。這就是顧夢瑤，永遠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說出最戳心的話。從大學時代認識到現(xiàn)在，她一直是這樣，像一團永遠燃燒的火焰，溫暖而明亮。
“他讓我放手。“我輕聲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
“放手？“顧夢瑤挑了挑眉，“就因為沈言擇現(xiàn)在在美國治??？拜托，這都什么年代了，異地戀很稀奇嗎？“
我搖搖頭，從包里掏出那份診斷報告。顧夢瑤接過去看了一眼，臉色漸漸凝重。雖然她不懂醫(yī)學術語，但那些關鍵詞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所以，“她放下報告，“沈董是覺得你影響了言擇的治療？“
“他說......“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情緒，“他說言擇是因為不想讓我擔心，才選擇去那么遠的地方?，F(xiàn)在治療效果不理想，很可能是因為他太在意我這邊的情況，沒法專心養(yǎng)病。“
顧夢瑤站起來，走到吧臺后面，動作利落地調了一杯雞尾酒。橙色的液體在玻璃杯中晃動，像極了窗外搖曳的街燈。
“給你調的無酒精版，“她把杯子推到我面前，“我最拿手的'日落'，加了你最愛的青檸?！?p> 我嘗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擴散。這是我們還在上大學時，她剛學調酒時為我調制的第一款飲品。那時候的生活多么簡單，最大的煩惱不過是設計作業(yè)完不成，或者食堂又在賣難吃的菜。
“還記得你們剛認識的時候嗎？“顧夢瑤靠在吧臺上，“那天我正好也在書店，看到你站在梯子上夠書，他在下面一臉緊張地護著。說實話，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小子對你不一般?！?p> 我低下頭，眼淚不爭氣地滑落：“可現(xiàn)在......事情都變得好復雜?！?p> “復雜？“顧夢瑤哼了一聲，“我倒覺得很簡單。沈董說的有道理，但也有他的偏執(zhí)。你覺得言擇是那種會因為兒女情長就放棄治療的人嗎？“
我愣住了。確實，沈言擇一向理性克制，做事有自己的主張。即使是當初選擇去美國治療，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再說了，“顧夢瑤繼續(xù)說，“你們異地這段時間，他不是一直在按時治療嗎？該吃藥吃藥，該復健復健。要真是因為你影響了他，他早就胡來了?！?p> “可是......“我咬著嘴唇，“最新的檢查結果確實不太好?！?p> “這叫病情發(fā)展，能怪你嗎？“顧夢瑤翻了個白眼，“再說了，你在這邊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不就是為了等他回來嗎？要我說啊，你現(xiàn)在最該做的不是糾結要不要放手，而是想想怎么才能真正幫到他。“
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膩的閨蜜。她總是能用最簡單的方式，把最復雜的問題理清楚。
“你還記得去年那個品牌案子嗎？“顧夢瑤突然問，“就是你和言擇一起做的那個?！?p> 我當然記得。那是我們最默契的一次合作，也是讓我在業(yè)界站穩(wěn)腳跟的關鍵項目。
“那時候你們兩個天天泡在公司，餓了就叫外賣，累了就在辦公室打個盹?！邦檳衄幍穆曇魩е鴳涯睿拔胰ソo你們送宵夜的時候，看到你們趴在會議室的桌子上睡著了，他還不忘把外套給你蓋上?！?p>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每一個都像是被陽光親吻過的鉆石，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嗎？“顧夢瑤俯下身，直視我的眼睛，“真正的愛情，從來都不是互相拖累，而是互相成就。言擇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你的退縮，而是你的堅持。就像當初他支持你接手那個項目一樣，現(xiàn)在輪到你支持他了?！?p> 窗外，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刺耳的警笛聲劃破夜色。我看著杯中剩下的飲料，想起了什么：“對了，你剛才說你家貓得了抑郁癥？“
“啊，“顧夢瑤表情夸張地嘆了口氣，“還不是上個月我出差那會兒。雖然請了貓保姆，但那傻貓還是整天悶悶不樂，不吃不喝?！?p> “后來呢？“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每天視頻的時候讓它看看我，聽聽我的聲音，它就會好一點。“她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看，連我家那只傻貓都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知道你一直在?！?p> 夜色漸深，小酒館里只剩下柔和的爵士樂。顧夢瑤的話像一顆種子，在我心里慢慢發(fā)芽。
“說真的，“她從柜臺下拿出一包零食，是我們大學時最愛吃的薯片，“你有沒有想過，沈董為什么這個時候來找你談？“
我愣了一下：“因為他要去洛杉磯看言擇......“
“不對，“顧夢瑤打開包裝，發(fā)出輕微的響聲，“如果只是這樣，他完全可以等見到言擇后再做決定。但他偏偏選擇先來找你，說明什么？“
我仔細想了想：“說明...他很著急？“
“是很擔心?！邦檳衄幖m正道，“你想啊，一個從來都以強勢形象示人的父親，突然放下身段來勸你。這說明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兒子的病情，害怕現(xiàn)狀的失控。“
窗外一輛出租車疾馳而過，車燈在玻璃上劃出一道亮痕。我捏著手中的玻璃杯，感受著那份涼意：“所以，他是想找一個...發(fā)泄口？“
“或者說，他需要一個可以改變的點?！邦檳衄幍穆曇綦y得地認真起來，“你想想，面對病情，他是無能為力的。但對于你們的關系，他覺得自己還能做點什么。這種心態(tài)，我懂。“
我抬起頭，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想起來了，她父親去世前，她媽媽也是這樣，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整理房間、調整作息這些事情上，仿佛只要把這些都安排好，生命就能繼續(xù)下去。
“其實吧，“顧夢瑤往杯子里又倒了些蘇打水，“沈董這樣，某種程度上也是種愛的表現(xiàn)。雖然方式有問題，但至少說明他真的在乎言擇?！?p> “可是......“我咬著嘴唇，“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我的存在會影響言擇的治療......“
“停！“顧夢瑤突然提高聲音，“你還記得去年言擇幫你準備升職答辯的事嗎？“
我點點頭。那時候他剛有了一些身體不適的癥狀，卻還是熬了好幾個通宵幫我做準備。
“那會兒他胃疼得厲害，我親眼看見他吃了止疼藥。但你知道他怎么說的嗎？“顧夢瑤學著沈言擇的語氣，“'看著她實現(xiàn)夢想，比什么都有意思。'“
眼淚再次涌上來，我記得那天答辯結束后，他靠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卻帶著滿足的微笑：“曉暖，你真的很棒?！?p> “所以啊，“顧夢瑤遞給我一張紙巾，“別把愛情想得那么復雜。什么影響治療、什么拖累對方，都是外人的想法。只有你們自己最清楚，彼此的存在到底是burden還是power?！?p> 我擦了擦眼淚：“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確實很糟......“
“糟就糟唄，“她聳聳肩，“人生什么時候都一帆風順了？記得我創(chuàng)業(yè)那會兒嗎？開張第一天就被隔壁老板投訴，說我們的音樂太吵。后來你和言擇幫我重新設計了隔音方案，這不是也挺過來了。“
我看著四周的墻面，確實能看出當初的設計痕跡。那時候我負責色彩搭配，言擇負責結構設計，我們在這里忙活了整整一個周末。
“而且，“顧夢瑤繼續(xù)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正是因為有你在，言擇才更有動力去治療？就像當初你為了等他回來，放棄了倫敦的機會一樣。這種相互的牽絆和期待，本身就是一種力量?！?p> 我怔怔地看著杯中的倒影。是啊，當初決定留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條路不會輕松。但正如言擇常說的：“人生最寶貴的，不是那些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而是那些我們努力守護的人和事?！?p> “對了，“顧夢瑤突然想起什么，“森美的項目怎么樣了？李俊杰那邊......“
“還在較勁?！疤岬焦ぷ?，我的語氣也變得堅定起來，“不過我已經準備好了幾個備選方案，明天和團隊開會討論?！?p> “這才對嘛，“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工作是你的底氣，也是你支持言擇最好的方式。與其在這兒糾結要不要放手，不如想想怎么把項目做好，讓他安心養(yǎng)病。“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很多事情，想通了反而很簡單。就像當初在書店的相遇，不也是因為我執(zhí)著地要夠那本設計年鑒嗎？
“時間不早了，“顧夢瑤看了看手表，“要我送你回去嗎？“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罢酒鹕?，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家那只抑郁的貓，現(xiàn)在好了嗎？“
“好多了，“她笑著說，“不過現(xiàn)在變得特別粘人，我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陪它視頻聊天的對象們打個招呼。它就趴在旁邊，一臉傲嬌地聽著，好像在說'看吧，這是我的鏟屎官'?！?p> 我也笑了：“所以，關心不是負擔，而是支持？“
“聰明?！八覕D擠眼，“記住了，明天記得吃早飯。我可不想再收到言擇的微信，說你又為了趕項目餓著肚子工作?！?p> 走出小酒館，夜風微涼。路邊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像是在演奏一首溫柔的夜曲。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有一條言擇的消息：“剛做完今天的復健，感覺好多了。你早點休息?！?p> 看著那條消息，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蛟S就像顧夢瑤說的，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知道你一直在。不是成為他的負擔，而是成為他堅持的理由。
打開日程本，我開始規(guī)劃明天的工作。項目會議、客戶溝通、團隊協(xié)調......一項項寫下來，每一個計劃都是對未來的承諾。因為我知道，在太平洋彼岸的某個醫(yī)院里，有個人正在為了回來而努力。
而我能做的，就是讓他看到，我們的世界依然在運轉，我們的夢想依然在繼續(xù)，我們的愛情，永遠值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