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一切發(fā)生改變之后,她居然會在異國他鄉(xiāng),鄉(xiāng)野林間遇見一副與當下的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相貌!
她和眼前這個身著灰衣的氣質樸素清幽的采藥人長得簡直太像了!
除卻他眉毛稍粗直鋒利,眉心處有一道半寸長的紅印,以及他的眸子幽藍的色度更深,她與他從唇鼻線條,到狹長的眼尾的上挑程度,至濃密睫毛的彎翹程度,都詭異的一致。
更令云渡感覺詭異的是,在家時,她和孿生的胞弟雖然相貌相同,行止氣度上若不刻意模仿,那是絲毫不同的性情作風。
可眼前這個比她高不少,和她差不多共用一張臉的男子氣質上與她高度相似,且好像比她更冷、更陰戾、更目空一切凡俗。
“你……”云渡試試探探,“你叫什么名字?”激動中強持鎮(zhèn)定,
白生生俊美的男子薄唇緩緩上揚,眼角一彎,笑了起來。
水澤泛濫的俊目間“撲嗒”滾出兩粒晶瑩的大珍珠的當即,他一抱將云渡抱進了懷里:“阿姊——”
云渡心震,一時不知所措。
“阿姊,我想你想得好辛苦!”男子下巴靠在她肩上,又道。
他顫抖的聲音環(huán)繞她耳邊。
音調不高,卻如一道來自遠古的神秘的力量,將云渡瞬間束縛進一張不能透氣的網里。
她無法呼吸了。
“你是……胤胤?!”不受控制的淚水淹了男子一肩,云渡許久才回過神,開口講話。
“阿姊,我是。我是池胤。我是你弟弟池胤?!背刎芬嗍菧I涌不止。
熱淚嘩啦啦自眼眶滾落,順著漂亮的臉頰蜿蜒到線條流暢的下頜,洇濕云渡玄色的大氅。
兩三層厚的衣料像是水潑的一樣,濕漉漉的,腌到尚未痊愈的傷口上,疼得她下意識肩膀縮了縮。
口中輕輕“嘶”了聲。
感覺敏銳的池胤察覺她異樣,忙松開她,憐惜地問:
“阿姊怎的了,可是我抱你太緊,弄疼了你?”
云渡看著男子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里悅然:“不是。背上受了點傷,有點痛?!?p> 拉上他放開的無處安放的手,邊抬手輕拭他臉上淚液,云渡道:
“你真的是阿胤,是我同胞的阿弟?!我真的不是在做夢?還是日月交替,我被精怪迷了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此番的相遇。
聽說天色將收,日月更替時分三界秩序會顛倒,很容易遇上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尤其是在荒山野嶺。
池胤道:“這些年來可有人在你不舒服的那幾天偷偷給你買甜酒吃?”
聽到偷偷買酒一話,云渡立時心湖潰堤,一把將清清瘦瘦的男兒再抱緊:“你真是我阿弟——小胤胤?!?p> 初長成那兩年,云渡每逢月事便腹痛難耐,精神懨懨,與她同血同脈的池胤雖是男兒,無可免的會感受到她的難受。
長姊生性豪朗瀟灑,身體不適也不會嬌弱扭捏,吸引人圍著她轉。
來月事不舒服了,她就會喝點甜味果酒來麻痹感知,緩解疼痛。
因為不敢讓嚴厲的母親知道她在月事期間喝酒,每回都是偷偷摸摸進行。
長姊臥榻自己沒法去買酒,尊愛姊姊的池胤便會端端莊莊出門,悄悄咪咪帶酒回家給她。
此事至今除卻當事者姐弟二人以及與姐弟二人情分深厚的蘇誡知,無第四人曉。
是以,當灰衣男子說出陳年密事,云渡即刻堅信了自己沒有被迷,這山野間出現(xiàn)的男子確確實實是她日夜掛念的胞弟,是她從小欺負長大的乖乖軟軟的“小胤胤”。
云渡捧住池胤那比一般女子白嫩光滑,比她似乎還美艷絕塵兩分的臉龐,嘴角一揚再揚,淚珠一滾又滾,喜極而泣的含義在她身上詮釋得淋漓盡致。
看著池胤額上半寸長的紅印,云渡感覺那一點與她的迥異,使得他的身上散發(fā)的絕塵氣宇中隱隱帶著幾許無法言喻的妖魅氣息。
抬指緩緩觸上去,先輕后重地來回撫摸。
發(fā)現(xiàn)那垂直如懸針豎的紅印原是一道傷痕,她于是問:
“你額上這痕跡……是怎么回事?”
忽然池胤幽藍的瞳色刷一下變得漆黑,迅速但輕緩地撥開阿姊的手,拉在他竹節(jié)一樣瘦瘦長長的手掌里,帶著一絲哀傷的笑,轉移話題道:
“阿姊怎會在此出現(xiàn)?看這天色就暗了,你要進城去?”
云渡目光一刻不舍錯開的望著他:“本來是要進城,眼下既遇上了你,自然是不能分開的。姊姊有好多話想同你說呢?!?p> 池胤莞爾一笑,滿目悅然:“那,我?guī)闳ノ易√幙珊茫坑惺裁磫栴},咱們邊走邊說,今日說不完,明日接著說?!?p> 云渡愉悅點頭。
信遍九州無可覓,一夕迷途逢至親。
此刻云渡眼里心里皆是失散多年的阿弟,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這些年的境遇,如今過的怎樣生活?
見阿姊接受,池胤心中歡喜,拉上她就走。
云渡適時卻拽住他:“等等,有一人我差點兒忘了引你相認?!闭f著轉身,“蘇承……”名字還未喊完,見身披一襲白毛領青藍色風裘的男人徐步已過來。
“你來啦?!痹贫晌⑿Γ澳闱?,看我遇上誰了?是胤胤!我們找了他那么多年都沒有找到,沒想到會在此遇上!我頭一回認為上蒼有德,讓我尋得親人?!?p> 上一刻喜悅的淚水未干,她濕紅的眼眸旋即又瀠動一層激動的水澤。
云渡說話間,百轉千回才結連理的夫與經年終得相逢的弟已四目相接上了。
卻說蘇誡遠遠看見云渡與一路人糾纏、立耳窺聽他們哭哭啼啼的談話、相惜擁抱,他即明了眼前所發(fā)生情景真相。
知道山林中走出的人竟是多年尋不到的故人,他心中的激動不比云渡少一分。
池家姐弟之于他,一如妹如妻,一如弟如友,均是可為對方付出性命的深厚的感情。
在姐弟倆含淚相認的時間,他抬著激動得不能自己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他們,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出年幼時、年少時三人在一起玩鬧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