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拒絕辭職
鄒經(jīng)理敲門三下,里頭聲音渾厚——“請進!”
“彭總好!”
“鄒經(jīng)理請坐!”他略欠身,點起一支煙,問鄒經(jīng)理要不也來一根,鄒經(jīng)理微微一笑,雙手合十以示感謝。
“小尹,辛苦您給鄒經(jīng)理倒杯茶?!?p> 鄒經(jīng)理趕忙起身自己去倒茶,并且也另泡上一杯上次朋友大老遠(yuǎn)寄來的鐵觀音茶。茶香撲鼻,一道裊裊青煙螺旋式上升,杯子上赫然入目印有“紫博投資”四個紅字。彭總哈哈大笑起來,余有半截?zé)燀樖滞哆M煙灰缸,接著脫下外衣掛在落地窗的衣帽架上,邊回到座上邊笑對著鄒說:“為那個小吳吧?”說完,又笑幾聲兒。
“是啊,彭總怎么事先沒有告知一下,來的太突然!我還蠻看好他,畢竟當(dāng)過老師,其他人的學(xué)歷都很低?!?p> 彭總聽到學(xué)歷低,臉微微垂下來,轉(zhuǎn)話題,一本正經(jīng)地并豎起大拇指,說道:“還得是鐵觀音茶好喝!送你茶的遠(yuǎn)方朋友是福建人嗎?”
不正面回應(yīng)問題,鄒自己有點心里發(fā)毛,畢竟工作多年,和譚總來公司這兒也一年半了,彼此多少知根知底。既然回避,就好好討論茶唄。
“是的彭總。您知道福建武夷山深山里有個叫光澤縣嗎?我那朋友就在那縣城管轄下的一個小村鎮(zhèn),他們家家種茶,鐵觀音現(xiàn)名聲遠(yuǎn)播,鄉(xiāng)親們個個都大發(fā)了!”
彭總正品著,頻頻點頭,拿眼正著鄒。
“武夷山是個理想的修行所在,那兒有白云寺和鼓山寺。我們金融行業(yè)有幾個大佬經(jīng)常去那兒靜養(yǎng),其實也是在那兒坐觀其變,以待時機。你剛才說小吳當(dāng)過老師,學(xué)歷比別人高,可是四個月了沒出成績,你再看看那個強什么來著,今天早早的邀約客戶就到公司,還自己談,自己和客戶簽合同,勢必已獨當(dāng)一面。請問他學(xué)歷高么?”
鄒有點尷尬,小強是他手里的王牌員工,來公司一年茶仨月,可是他剛來公司不到十天就出了張小單,二十來天又出了張近百萬的單子,初中沒念完,先南下深圳、佛山、昆明等地工地搬磚搞電焊,及廠子里流水線打工,后來因和女朋友分手,很是傷心一段時間,買了一張火車票,坐兩天兩夜,來到京城。在北京西站剛下火車就被騙,兜里、銀行卡幾乎沒錢,自己到北京西站南廣場一家香苗飯店當(dāng)洗碗工,半年后到中關(guān)村人才市場應(yīng)聘。我看到他第一眼時,就覺得他不凡,雖然簡歷就幾行字,可他身上所透露的經(jīng)驗,就像厚厚的一本書,我覺得這人——“中”!
鄒回憶上面這些,沉吟片刻,話響不起來。
彭總手中不停地?fù)]舞著一支圓珠筆,眼睛覷著鄒。
忽然站起來,提提嗓子,回頭看了一會兒那杯鐵觀音,鄒經(jīng)理以為他還要沏一杯,將要伸手換杯,彭說第一——品,第二杯——消遣時光,做金融行業(yè)——二十四小時永不眠。
鄒點點頭,靜靜地聆聽著。
“市場不相信眼淚!做我們這一行,心一定要狠!不能過多的慈悲和寬容。那個小吳除了沒出成績,還有個事必開除的原因,因為有些尷尬,沒意思好好跟你們講?!闭f到這里,彭示意鄒把門關(guān)關(guān)好。
“請彭總說,我的確想知道。”眼巴巴望著,亟待答案。
彭冷笑了兩聲,眼睛慢慢瞟向落地窗外的高高兀起的大褲衩(東三環(huán)央視新大廈)。不知何時,外邊落了小雨,秋風(fēng)四處逃竄,些許雨點,逐步模糊了玻璃外的視線。
“事情其實簡單,就是我有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她住蘋果園,姓啟。妹妹有個女兒,讀高三,跟著她媽媽迷戀炒股,娘兒倆背著我妹夫把房子作抵押貸款獲得200萬,前段時間搞沒了,妹夫從一個朋友那兒知道我妹干這種愚蠢的事。就在前幾天,不知怎的,小吳居然去蘋果園搭救我妹妹去,那個晚上,其實也是夠危險。小吳去晚一步可能會出人命......不管怎么說,畢竟是我的親人,不能容忍公司里員工知道我親人做的那些傻事蠢事!鄒經(jīng)理明白我的意思嗎?”
彭近乎哀乞的神情,站起身,俯視了下鄒。
窗外的風(fēng),此時狂勁兒地吹,天上分明還有微溫的陽光直射下來,仿佛又被淡墨的云遮遮掩掩。鄒覺得房間里氣流不暢,又不便開門,始終不盡解種種疑惑。
“小吳這樣做不正是救娘兒倆一命嗎?——?”
彭未等鄒說完,便插進話。
“你不知道,我妹夫是一個央企領(lǐng)導(dǎo),手中權(quán)力大得很!我和朱總當(dāng)初創(chuàng)辦紫博投資公司,他還幫不少忙,比如財務(wù)大美女肖經(jīng)理,和三個著名高校出來的操盤手,都他一手物色的。你想想,那么多錢,抵押房子來的,然后去炒股。他本人在國家單位有名有位,鄰里上下哪個不曉得他是個人物!?”
譚慢慢坐下來,緩了緩語氣。
“所以,一怒之下,載著一家三口,他直踩油門,奔人多的地鐵口去。妹妹和外甥女見情況糟糕,趕緊打開車門,稀里嘩啦從車?yán)锏钩鰜?,多危險?。∶梅蚩隙ㄊ腔艁y了,沒停住車,于人群中干脆消失不回來?!?p> 鄒低著頭,進而又若有所思,心想:“吳老師也沒什么過錯呀,做好事反被開除。說不過去?!敝皇窍耄桓衣堵?。
彭多少看出鄒的心思,話說開后,于是起身,到掛衣帽處下面有一保險箱,好一會兒,取出一疊嶄新的鈔票。走近鄒經(jīng)理跟前,嘆聲道:“我知道你喜歡小吳,其實打從內(nèi)心我也欣賞他,人嘛,相處久了會有情感聯(lián)系,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有舍才有得嘛,這有5000元,麻煩轉(zhuǎn)交小吳手上,一點意思,表示感謝!也請你理解我?!?p> 彭總的話如此,鄒經(jīng)理只得領(lǐng)命配合。
這幾千塊錢,在當(dāng)時,尤其對小吳時下處境而言,何嘗不是及時雨呢,誰曾想得到,他居然婉言拒絕了。連同那幾百塊錢的工資也不要,一下子,公司上下盡知。小吳一個人出了公司,什么也沒來得及拿走,匆匆地消失在地鐵一號線中。
彭總一直坐在辦公室里,早中餐皆點外賣度過。自己繞著一長沙發(fā)前后踱步幾圈,無奈笑了笑,手里夾根中華煙,兩眼不時望到窗外。此時三環(huán)路上車流晚高峰,車主們開始爬著走,各紅尾燈閃爍不止。
“哎!三環(huán),又堵了?!?p> 不知佇立許久,雨停住,風(fēng)也漸小,悄然想起A股將收盤時的狀態(tài)——大盤劇烈震蕩幾下,最終收了根小小陽線,嘴里同時默默念叨。
“小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