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在月光照射不到的樹影下。
軟爛的泥土上有著兩對扭曲的腳印,它們凌亂又急促,一前一后的追趕著向前。腳印的盡頭她喘著粗氣,胸口的銀色十字架不停地跳動著,鏡片上的水珠模糊著視線。
突然腳下鉆出樹根她被絆倒在地,頭頂一道銀光閃現(xiàn)她連忙向一旁滾去,起身繼續(xù)逃離這場狩獵。那雙漆黑無神的雙眼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瘆人。
“洛舒淺你為什么要逃呢?”
聲音從遙遠的背后傳來,熟悉又陌生。但洛舒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做著毫無目的的逃跑,地底不停地鉆出樹根、藤蔓試圖捉住她。森林是木靈根的主場,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地上冒出的樹根、樹上垂下的藤蔓都如同長槍向她刺去,洛舒淺用盡全身力氣去閃躲,可身上還是還是流出鮮血。無法停留喘息,跳過倒下的枯木,停步側身,一道水化作的刃擦過鼻尖,在樹干上留下了一指深的傷痕。
即便是微弱的細雨也能成為武器,他對水靈根的掌握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攻擊愈發(fā)頻繁,每招都是瞬死的殺招,致命的壓迫感甚至讓人快要無法呼吸。周圍的一切那人都可以利用,而洛舒淺除了這副脆弱的身體再無其它。
見她動作緩慢,那人便調侃似的笑著問:“已經累了嗎,要休息一會兒再繼續(xù)嗎?”
他的語氣是那么平靜,仿佛他們只是在玩游戲的孩童。洛舒淺皺著眉來自他人的雜亂靈氣在體內亂竄,在外部和內部的雙重夾擊下,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
她不可能一直逃下去。
可還等不到她的想法成型,一道水刃直沖面門,這是最簡單卻也是最快的一招。洛舒淺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摔去才堪堪躲過,水刃落在她身后的樹上瞬間斷成兩節(jié),血從額頭流到嘴角,鏡片也出現(xiàn)了破損。
逃無可逃,她終究還是被捉住了。
藤蔓將手腳都束縛住了,她得尋找機會逃跑或者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幾年不見,還記得我嗎。”他問。
“古辭,”洛舒淺深吸一口氣,“背叛協(xié)會,加入煙燼的叛徒!”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p> “有多少人因你而死,怎么可能會忘?!?p> “所以你才這么生氣?”
是這樣但也不是這樣。古辭盯著她瞇了瞇眼睛,似乎想從她身上看透什么,那是悲傷、不甘、憤怒還是后悔?
他不知道,他無法理解也不在乎。
而洛舒淺也觀察著他,那張臉比初見時還要陰沉,眼睛透不進半點光,高傲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只螻蟻,自己或許一直都不了解他。
忽然古辭語氣低沉帶著些不解,手指微動操縱起藤蔓,“真是奇怪,你像個廢物,毫無靈力?!?p> “啊——”藤蔓刺入皮肉,像蟲子一樣在肉與骨間蠕動,劇烈的疼痛感襲來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鮮血涌出順著藤蔓蔓延滴落,血腥味擴散開來。
左肩舊傷疊加新傷,而抬起頭是古辭沉醉而又癲狂的笑容,模糊的視線讓這張臉與記憶中的人影重疊在一起,理智也如斷線般沉入谷底,她忍著疼痛大吼道——
“就算死我也會殺了你!為他們報仇!”
然而這樣無用的語言并不能造成傷害,古辭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自言自語般的念叨著,“奇怪……你的靈力呢?這樣不就分不出勝負了嗎……”
他的眼神毫無生氣,舉起長劍直指洛舒淺的腹部,像是要將她解剖開,好探出個答案來。像是要捅穿內臟般的疼痛感讓大腦幾乎忘記呼吸,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能死在這里,還不是時候,不是時候……
洛舒淺開始掙扎運轉起體內的靈力,但它太過雜亂,靈氣在體內橫沖直撞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隨后是眼睛、耳朵……失血過多讓她已經虛弱到無法再用大腦去思考什么,連保持清醒都是件困難的事情,她所能做的不過是些本能反應。
對不起,沒能實現(xiàn)約定,她是個沒用的人……
突然一個巨大的聲響沖入耳中,大地也產生了短暫的震動,像是劈開了一塊巨石一樣。
“嘖,可惡!被他給躲開了。”熟悉的聲音,不用眼睛去看都知道是誰,立體的五官亮眼的紅發(fā),還拿著把比自己還要高的巨斧。
可無論是經驗還是修為,他都不是古辭的對手。
“快……逃……”別管她!她想要大吼,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響動。得想辦法,他還年輕不能折在這兒,和古辭同歸于盡也好,快讓她動起來吧。可再怎么用力也只是流出更多的血罷了,現(xiàn)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聞名所有大陸的秘境協(xié)會也不過這點本事,”古辭挑釁道,“人都快死了,才在秘境里找到行蹤?!?p> “協(xié)會團結一致,而你只有一個人。”那是一個更加穩(wěn)重、更加有威嚴的聲音。
束縛住自己的藤蔓悉數(shù)斷裂,她落在了一個毛茸茸的懷抱里,協(xié)會里的獸人不多,是他的話自己也能安心不少,洛舒淺這么想著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想讓他別太擔心自己。
但她此刻表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讓人安心,反而讓人更擔心了,“小屁孩兒你可別死啊!你等著,雖然打不過,但多少也得砍他兩道傷出來!”
用兇狠的聲音說這種話,洛舒淺好想哈哈的笑出來,可惜她現(xiàn)在連呼吸都是痛的……
“嗚嗚好多血……教授!洛教授!還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是醫(yī)療部的,是那個膽子有些小、有點愛哭的孩子。太危險了,這可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周圍似乎有不少聲音,狂亂的風聲、斷裂的聲音、火焰燃燒的聲音,是和古辭打起來了吧。但那是二對一也打不贏的家伙,修為相同的前提下他自身便約等于三個人。古辭是木水風三系靈根,本該很難以修煉的所謂“廢柴”,可自開竅后就成了變態(tài)般的存在,成為所謂的“天才”。
而她自己是全靈根,是體內靈力亂飛無法保持平衡的廢物。洛舒淺看著眼前的人有些抱歉,這是她和古辭的個人恩怨卻要將他們牽扯其中,還有就是……她的情況不是靈丹妙藥就能瞬間解決的,可能又要惹人哭了。
別擔心,別擔心我……如果能發(fā)出聲音就好了。
“該怎么辦……”止血做了,可是只是這種應急還不夠?,F(xiàn)在洛教授體內的靈力在亂竄,而自己不敢用靈力或者丹藥去調整。教授體質特殊對靈異常敏感,只要有一點不相融輕則加重傷勢,重則經脈損毀。
得用協(xié)會的專業(yè)醫(yī)療設備才行,一刻都拖不得!
“隊長!洛教授情況很不好!得快點回去!”她大喊著。
森林似乎有那么一瞬間恢復了寂靜,但很快就又嘈雜了起來。巨斧狂亂的在空中劈砍著,卻每一招都落了空,“她就是個書呆子!要打架去找實力相當?shù)娜舜虬?!你們煙燼果然都是群瘋子!”
“喂!冷靜點!你是想去送死嗎!”
古辭輕松的躲避著攻擊,對面兩人都掛了彩他卻是一身輕松。他嘆了口氣像是覺得無聊了一般不再攻擊,他閃躲著融入陰影之中,眼神卻在洛舒淺身上稍作停留,“全盛時期的你或許能靠近我?!?p> 話音未落,他便消失無蹤。
世界是模糊的,洛舒淺盡量保持著清醒。
她只覺得自己被放在了床上,眨眼間眼前的場景不停的變換。她看不清東西也集中不了精神,似乎有很多人在呼喊著她,有熟悉的聲音、有不怎么熟悉的聲音,還好沒有小孩子的聲音,而她卻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復著“沒事的,沒事的,別擔心我”。
“是洛教授!快讓開!快把路讓出來!”
“天吶!居然還有人敢攻擊研究人員!不怕我們追到天涯海角嗎?”
“除了煙燼那群臭蟲還有誰敢和我們硬碰硬!”
“這也太嚴重了,要通知洛教授的家人嗎?”
“洛教授說過,只要沒死就不通知……”
洛舒淺看著自己穿過一個個門框,來到一個明亮的空間,手術室她并不陌生作為病人也來過幾次,是協(xié)會最安靜的地方之一,消毒水的味道讓人安心。
麻藥入體,她終于能安心的閉上眼睛了。
明亮轉為黑暗。
能依靠的只有手中微弱的燭光,腦中沒有任何想法,身體只是麻木的向前行走著。耳邊縈繞著鐵鏈在地上拖行的聲音,突然左肩開始流血,腰上也破了個大口子,燭火搖搖晃晃的熄滅了,血不停地流著像是要把她淹沒一般。
空氣像是積了灰一樣好沉重,她又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柜子里,忽然一只瘦小冰涼的手緊握著她的手,兩只顫抖的手交疊著,恐懼混合著安心,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別害怕,我們一起回家?!蹦侵皇值闹魅税参恐?p> 那是一個怎樣的聲音?她忘了。
“對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別害怕,我們一起回家?!?p> 重復的話語,相同的畫面,就好像又重復播放了一遍。重復、重復、重復了不知多少次,直到一個聲音從腦海的深處傳來,伴隨著清脆婉轉的鳥鳴和潺潺的溪水聲。
“……別忘了我……”
她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是啊,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還不是停下的時候啊。
洛舒淺睜開眼睛,天花板是黑色現(xiàn)在還是夜晚,眼睛又無力的閉上,她掙扎著睜開雙眼,試圖挪動身體讓自己清醒卻怎么也動不了。明明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身負千斤一樣沉重。
掙扎喘息過后,她發(fā)了瘋似的扯掉身上的儀器,抓起一旁桌上的東西向門邊走去。戴上眼鏡世界恢復了清明,手中緊緊地握著項鏈,全然不顧儀器急促的警報聲和疼痛的傷口。
晝夜一夢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