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也芝感覺自己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現在站在那曬太陽她都不會走神了，因為能想的都想完了?，F在讓她向左轉，她就只會盯著左邊那棵搖搖欲墜的樹，讓她向右轉，視線就智能停在水泥臺上反復摩挲風吹日曬的痕跡。
隔壁班的學生已經和教官混得很熟了，經?？匆妿讉€人、一窩人和那個教官有說有笑走過去。也芝班上就不一樣了，教官沉默寡言，和學生盡可能保持距離，每次休息都是幾個班全休了他看了一圈確定才讓大家歇。
也芝覺得這人老實的眼熟。
隔壁班的歡聲笑語實在太多，訓到第六天的時候隔壁班都有人來和自己班上的教官開玩笑了，教官被堵得不行，抬手叫人：“把你班學員帶回去?！弊约喊嗌系娜艘姞睿幸粌蓚€膽大一點的見狀也和他開起玩笑來。這個教官講話有點鄉(xiāng)音，那兩個就學他講話，教官也不說什么。半小時后，來了個人，問教官要人。
“要什么？”
“儀仗隊?！?p> 教官指著剛剛的兩個：“就這兩個?！蹦莾扇舜篌@失色，連連搖頭。誰都知道儀仗隊和到時候最前面的示范隊訓練的是最要人命的。兩人遲遲不動，教官臉放下來：“出來?！标犖槔镒叱龃诡^喪氣顧左言他的兩個。
“還要一個，女生。”
教官一行行看過去，也芝生怕他看上自己。她這個人，懶得要死，體能又差，選去最前頭的檢閱隊伍，皮去三層都不一定能被訓得達標。
教官還真看著也芝：“你要不要去？”
也芝頭搖得像撥浪鼓。
“真不去？”
搖頭。
教官轉而走向第二列。也芝在心里松了一口氣，還好自己剛剛沒學他講話。
三個人被領走了。
又站了五分鐘，又來了一個穿訓練服的朝教官要人：“要十個。”
“十個？”
“選示范隊。不達標的再退回來?！?p> 教官挨個挑。走到也芝前頭又問：“不去？示范隊?！?p> 我會被退回來的，也芝在心里想，面上還是很勉強地搖搖頭?！拔殷w能真的很差教官。”
教官一下樂了：“那剛好去鍛煉一下。你訓練得還可以我看?！?p> 也芝就這么被示范隊選走了。她真是要為自己捏把汗了。示范隊的訓練真的很累，一個早上都沒歇一次。旁邊的女生個子很高，人很結實，她問也芝：“你是怎么被選上的？”也芝腳心都是麻的：“可能是我和教官對視了吧?！迸赃吶硕夹Τ雎暳恕＿@個女生很熱情，也芝才認識她一個早上就聽她講完了自己的所有情史，甚至說完了自己哪個男朋友是自己后桌，還出軌了。趁著教官不在，也芝頭不動，身體定著，嘴小聲說：“啊？還出軌了啊？”她中午回宿舍的時候都快感知不到自己的肉體還存在著了，還記得旁邊的女生的前男友出軌了。人家問她：“你談了幾個？”
“0個。”
“你一個都沒談過？不會吧，你長得可以啊?！?p> 好吧，也芝喜歡她。
下午，也芝連中午回去給朋友發(fā)消息的心都沒了，上了床就睡，下床就糊自己一把冷水，頂著極高的溫差感受哦迎面而來的熱浪坐上小白。她也不想走路了，能少走一步是一步。幾乎沒什么期待開始下午的訓練，站了不到十分鐘，又有一個人來了。也芝想，還能選什么，累得位置不是都選完了嗎。
前頭一個教官說：“有沒有人，覺得自己不適合示范隊的？現在站出來。不要隨便站，是真的覺得自己不適合。”
也芝立刻站出來。去哪里都好，她是真的不適合這里。
站了幾個人出來。教官說：“就這幾個，你拿去吧?！庇钟幸粋€人站出來，教官說：“你出來干什么，回去！”
不知道這次是為了哪里要人，也芝想去哪里都好，總不會讓她這副弱樣的去扛旗。她出來的時候都不敢瞧旁白那個熱情的女同學的臉。
她覺得自己像背叛了她。
對不起，她實在是又懶又虛，心是想進步的，人是實在跟不上。
走出去好幾步了，她一點都不敢回頭，怕前頭那個教官又后悔了發(fā)現人要多了數多了還要還幾個回去。走到半路上，路過了不少還在班級，大家各自在列隊、休整，干什么的都有，看過去一片綠海。有人問領隊的教官，我們是去干嘛，教官說到了就知道了。幾乎是帶著幾個人跨越了整個操場，籃球場、足球場，走到體育館下，有一排人坐著。教官轉過來：“你們干后勤，照顧她們。”
這活倒也不是往“傷員”旁邊一躺就行的。但確實對于也芝的體能來說，這活只是里里外外的拿藥進進出出的扶人比直接站在陽光下好多了。她生怕自己照顧得不到位被退貨讓人送回去，對每一個導員送過來說不舒服的同學都盡心盡力。
“你要喝水嗎？”
“我去給你拿點葡萄糖？”
“我?guī)湍闵壬蕊L吧?！?p> 一下午她幾乎見到了全校要暈過去的人的臉。一半的時間蜷縮在體育館的狹小的陰影里讓她緩過來不少。晚上到寢室的時候，也芝幾乎是狀態(tài)最好的。任秋巧不解：“也芝今天怎么沒昨天那么死了？昨天你和儲儲一副要死的樣子。今天只有儲儲看著要死了?！?p> 也芝瞞不住，只好講：“我被選去了示范隊，然后示范隊站了一下，又有人過來要人。我就跟著去后勤了。”
“真好啊?！比吻锴砂^發(fā)，她的頭巾是白粉的。她走到位置上，跟人打視頻：“Hi?！贝蠹疫@才知道，她也是有男朋友的。
揚揚褲子都脫了，只剩上衣，端著臉盆站在陽臺進來的位置上：“秋秋。”
任秋巧把手機扣下來：“過。”
占揚揚快步過去。
也芝掏出電腦想寫點小說，打開又不知道寫點什么好。她有半個月沒更新，都忘了自己之前寫到哪了。她又拿出手機來，給朋友發(fā)消息。戴一璐這次和她說，她們學校有個學姐和教官在一起了。說到那個剛分手的朋友，戴一璐說，你安慰安慰她吧，我實在沒辦法了我也沒時間了。戴一璐競選了班委，最近忙得不得了。她給鄭潔發(fā)在干嘛，對方發(fā)過來一張照片，也芝點開一看有煙還有酒。
“sb，你學點好吧。”
鄭潔沒再回了。
背后儲儲在看什么游戲的評論區(qū)，儲儲是老二次元了。莊夢琪剛撕開一片面膜，她有近視，貼面膜和戴隱形的時候臉都離得鏡子很近。何雅在床上和男朋友連麥打王者榮耀，那天何雅給大家看了她對象照片，每個人都沉默了一下，忘了是誰問她：“你圖啥??？雅雅?！蓖跽邩s耀的聲音、兩個男人的聲音，浴室里占揚揚放的歌，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也芝有了群體生活的實感。
哦。
原來這就是大學。
原來這就是群體生活。
原來這就是女生宿舍。
也芝在后勤處的開心生活沒持續(xù)一天，第二天早上快十一點的時候，又有個不認識的面孔過來了，沒任何多余的話的點走了幾個看著還健康的。
也芝舉著兩把扇子，一把紅的，一把黃，試圖蹲下來躲進前面的人的陰影里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半了。這個隊還沒放人去吃飯。這次好了，負責訓練的直接變成了教官的教官?？偨坦僬f：“你們學校要排一個千人方陣。有攝像機來拍。都認真聽我指揮?！苯又褪菐讉€人圍在那似乎在研究圖紙。調了好久終于把烏泱泱的人群調成了能看的方塊，隨即，每個方塊都有了自己的代號。
“從橫1總到橫25縱25，左手舉紅扇。對，到胸前，舉上來一點?！?p> “縱.......”
“最后兩列......”
“去把你的班，帶到......”
晚上回到寢室的時候，也芝發(fā)覺自己已經用空了一瓶防曬了。她手上還有一瓶，她疑心到軍訓結束她的防曬還夠不夠用。她又在網上買了兩瓶。
任秋巧走過來非常認真地盯著鏡子里的也芝看了看，她說：“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們也芝從白皮曬成了黃皮?！?p> 不僅如此，也芝還悶了四個閉口。一整個暑假的晝夜顛倒讓也芝的皮膚狀態(tài)比高三的時候爛多了，她臉上有兩三個痘印了已經，現在又多加了幾個不好擠的閉口。她扣下鏡子，想著眼不見心不煩，玩了一會手機又忍不住把鏡子放起來，心里有點莫名的情緒。
悶著的煩。
她的床簾到了，洗了又曬了，今晚終于能掛了。也芝爬上床，試圖掛好它。結果翻著教程圖看了幾遍，決定按自己的來。她的方式太粗暴了，用盡可能牢固的方式說白了就是打死結先把頭頂的一圈繩子綁上去。然后再掛扣。然后上一下，下一下，開始往上掛窗簾。固然是能用的，但不跟著教程一步步來的結果就是，掛出來的成品也只是能用。也芝的床簾都垂到床板的一半了。和人家的都不一樣。她買的時候有點舍不得錢，想著不買好像也一樣，就沒買床簾頂上那個蓋，現在她裝好的床簾頂和扣子簾子之間因得重力拉出了一道波浪形的間隙來。
也芝站在下面看了看。
算了，湊合用吧。
何雅從床上立起來，一雙細腿光著，她說：“家人們，隔壁班的男人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