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獄里。
林云謝聽完蘇婉琰的遺言,雙眼漸漸被染紅,他抬頭看向封閉嚴(yán)實的房頂,久久無言。
冷螢也靜靜站在那里,等他平復(fù)心情。
她知道,林云謝肯定不愿相信,曾經(jīng)那個溫柔堅韌的女子,會選擇用服毒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良久,他慢慢收回目光,冷螢卻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已經(jīng)變得完全麻木,仿佛就在剛才,他的整個魂魄,已經(jīng)隨著那位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離開了這個世間。
“婉琰她……到死都在怪我殺了青果吧?”林云謝苦笑一聲,終于開口。
冷螢看著他頹喪的樣子,開口道:“她一直都不愿相信青果是你殺的,但你卻辜負(fù)了她對你的信任?!?p> 聽了她的話,林云謝漸漸收起苦笑,嘴角向下顫動了下。隨即,冷螢聽見了一聲屬于男子暗啞的泣音。
她看向林云謝,卻見他目光溫柔地看著牢房的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一刻,冷螢仿佛又看見了以前那位謙謙君子。
“冷掌柜,如果我說,是青果求我殺了她的。你相信嗎?”他并未收回目光,依舊看著那處,對冷螢問道。
冷螢并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那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果明明已逃出,怎會又死在了那個房間?
林云謝無神的目光轉(zhuǎn)向她,扯了扯嘴角,表情木然,“你應(yīng)該知道,在陵縣除了蘇知縣,大家最信任的人便是王大龍。即便是我,那晚聽青果說了所有的事,第一反應(yīng)也是不敢相信。”
“這和青果求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冷螢問道。
林云謝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此時上面還沾滿了鮮血一般。
隨后他握緊了拳頭,回道:“我們好不容易回到房間,躺在地上的婉琰突然有了呼吸。你知道被人重重拋下山崖,又一瞬間被救起的感覺嗎?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跪在地上感謝老天了??墒乔喙囊痪湓?,又將我重重摔下了深淵?!?p> “她說了什么?”
“她說……”林云謝聲音變得越發(fā)低沉,“王大龍不會放過我們。青果有一個相好的,也就是劉嬸的兒子。兩人某次夜半相約時,正好聽見王大龍與幾個不認(rèn)識,卻衣著華貴的人,在密謀將大漆運至哪幾處地方。也就是那時……她聽到了那些官員的姓名?!?p> “你是說阿伍嗎?”冷螢驚呼,她完全不知阿伍原來與青果竟是一對兒。
林云謝點點頭,“對,就是他!”
原來,劉嬸的兒子阿伍也是因為這場大漆案,才會不幸殞命。
等等,她方才好像聽見林云謝說什么官員……
“你是說,婉琰手中的官員名單,是青果留給她的?”冷螢壓低聲音,湊近林云謝問道。
“是的?!绷衷浦x也小聲回道。
冷螢心中大喜,即刻問道:“那你知道名單上都有誰嗎?”
林云謝搖了搖頭,“方大人也問過與你同樣的話。但那時我,根本沒有心力去關(guān)心這種事情,只一心想著幫婉琰逃命。直到那些人找上了我們,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所以呢?”冷螢著急問道。
“所以,直到婉琰將硯屏送去給你,我都不知道里面寫著什么。”林云謝也是一臉遺憾,與幫不上他們的愧疚。
冷螢瞬間失望至極,她猜到蘇婉琰未將官員名單告知林云謝,可能是為了保護(hù)他。
但誰都不會想到,硯屏就這么被人偷走,而那些官員名單,也一并隨之消失無蹤。再想要追查,只怕得多耗費好幾倍的心力了。
算了,或許是老天爺另有安排呢?冷螢也只能這樣想了……
于是,她繼續(xù)上一個話題,問道:“那夜,是阿伍救了青果?”
林云謝點了點頭,道:“青果說,那夜被發(fā)現(xiàn)時,阿伍為了救她,自己跑出去送了死。愛人死在自己面前,她日日還要守著這個秘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她怕說了以后,所有知情的人都會被她害死。”
“如果她當(dāng)初,早些說出來就好了?!崩湮瀰s持有不同的想法。
青果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考慮整件事,但或許她早點將這事告知蘇林生。
以蘇林生當(dāng)時的地位與能力,不管對方有多大的權(quán)力,至少可以早做準(zhǔn)備。而不至于,當(dāng)所有壞事接踵而至?xí)r,無一人有能力抵抗住那些可怕。
“其實后來……她也后悔了,可一切都已太遲?!绷衷浦x喃喃道。
此時的林云謝雖然語氣平淡,卻蘊藏著極大的悲憤,“青果她……把知縣大人和婉琰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所以在得知婉琰還尚存一絲氣息時,她立刻選擇犧牲自己,求我殺了她。她死前請求我,希望我能為知縣大人和阿伍報仇。”
原來這才是,那晚的真相……
他滿眼寫著懺悔,繼續(xù)說道:“除了青果,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張福臨。我已托人告訴父親,將我名下所有商鋪贈與他家人。這樣,即便我死后在九泉下見了他,心里也會好受一些。”
見他神情痛苦,冷螢卻實在無法開口安慰。畢竟,張福臨死得太無辜了,他那樣善良的人,卻死在自己信任之人的手中。
她低下頭,從隨身帶的包里找出那只漆鐲,遞給了林云謝,“物歸原主。婉琰做這只漆鐲時,一定耗費了不少心血?!?p> 林云謝接過漆鐲,將它緊緊放在胸前,忍了好久的淚水,終于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謝謝……”他強扯出笑意,對冷螢道謝。
“不謝!”冷螢嘆了一口氣,“我相信,婉琰也是希望,你能戴著這只漆鐲走回她身邊?!?p> 走出牢獄,冷螢看著方驊站在不遠(yuǎn)處,想著應(yīng)是在等她。
“大人想通了嗎?”她走過去,方驊正好也將目光轉(zhuǎn)回,望向她。
從對方的眼神里,她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驊靜靜看著她,仿佛下定某種決心問道:”如果我不同意與你一起上京,你預(yù)備怎么辦?“
“我會選擇一個人去?!?p> 或許她獨自上京,即便成功到達(dá),可能最后還是會白跑一趟。
但轉(zhuǎn)念一想,霞錦閣反正都已經(jīng)快沒了,她馬上就要成為一個閑人,何不趁此機會,去京城為自己和閣里的眾人博了博。
方驊見她態(tài)度堅決,仿佛從未改變過,只得開口問道:“那方才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什么?”他們方才說的話可多了。
方驊眉目掠過淺淺無奈,提示道:“幕僚?!?p> 經(jīng)他提醒,冷螢瞬間想起了這事。
她朝方驊走近了些,抬起眼觀察了他許久,只看的對方有些慌亂地眨了眨眼,這才淺笑道:“大人,幫歸幫。到時候要記得給工錢哦!”
本來被冷螢看得有些心慌的方驊,一聽她說這話,頓時橫了一眼過來,“冷掌柜算得可真清楚。”
“自然……”冷螢難得俏皮一笑,說道:“誰讓民女是做生意的呢?”
見方驊別過臉不想理她,冷螢也學(xué)著他將雙手背在身后,跟著他慢慢走著。
她知道普通的老百姓,想面見圣上幾乎是異想天開的事。但凡事若不拼上一拼,怎知不會成功。
畢竟未來發(fā)生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zhǔn)呢?
況且……京城對于她來說,也許盛滿了傷痛與遺憾。
但那里……曾經(jīng)也是她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