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問題
西市一間名為繪錦軒的鋪子深處,江渙坐在隱秘的茶室內。
房間一角的桌案上點著熏香,江渙的思緒逐香飄搖。他的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玩弄著一枚玉牌,宛如羊脂凝萃而成的美玉,在被窗格切碎灑下的陽光照射下華光流轉。
有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一進門先誠惶誠恐地行禮,江渙唇角含笑,伸手示意,他才畢恭畢敬地坐在對面的位子上。
江渙將玉牌放在桌上,向前輕推半寸,對面之人的視線緊盯玉牌不敢抬頭。
玉牌頂端明黃色絳子上以金線繡著細密的龍紋,象征著來人的身份。
“看來我無需向錢掌柜做自我介紹了?!钡谝淮卧谕馊嗣媲靶断陆瓬o這層身份,謝云華唇邊弧度未消,不再刻意收斂威壓,緩聲開口。
“是,王爺?!卞X掌柜答道,“不知您有何吩咐?”
繪錦軒表面上是玉京城內有名的老字號綢緞店,暗中則是靖國情報網(wǎng)中的一點。
在靖國,這些借著商會之名扎根在大寧的人被稱為暗榫,眼前這位看上去大腹便便的商人——錢掌柜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完全隸屬于靖國皇帝,因此謝云華雖在一開始頂替江渙身份時,便借由江渙遺留信物聯(lián)系上了負責信州的暗榫,并從他口中知曉了玉京的繪錦軒,卻并不愿過多沾染。
之前他收集的情報也是由云隱來此向上遞交。
他的皇兄一向疑慮深重,對他尤甚,他必須把握好分寸。
他了解他的皇兄,若一開始便對他的人湊的太近,他會覺得是有覬覦之意;可若是發(fā)現(xiàn)問題后仍一味隱忍遠離,他又會懷疑克制是為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布局。
他派云隱去調查江渙之事,并未做刻意的隱瞞,而云隱一開始調查江渙沒發(fā)現(xiàn)問題,如今卻突然多出一個人證,未必沒有人在其后推波助瀾。
他的皇兄急著派人刺殺江渙,想必是暗榫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知道江渙曾與誰接觸。
他們都知道多一人清楚他是假冒的江渙,他在大寧的生活就多一分危險。
他的皇兄此前一直壓著這個隱患不告訴他,而今卻給他這樣一個訊息。不論是因為收到他寄回的情報暫時按下對他的忌憚,還是不想他真的暴露這么早與大寧為敵,總之是透露了一個暗示,暗示他此事可以借助暗榫之力;同時也是警告,警告他他的性命把握在他的手里。
謝云華勾唇一笑,他不得不領這個人情。
“說說吧,關于江渙叛國一事,你知道多少?”
果不其然,對面的錢掌柜雖將頭埋得更低,卻沒有絲毫慌亂,想必是早已料到這一場景。
“回王爺,去年十月,曾有人見到江渙喬裝前往大將軍何瀾的軍營?!?p> -----------------
“???”
“怎么會呢?”
“他和丞相沒有關系?”
蘇羨盯著梟,一直在接收信息的大腦突然沒反應過來,連珠炮一般發(fā)起了疑問。
“暫時沒查出來。”梟雙手一攤,又將問題拋給蘇羨,“或者說至少看起來,他還算不上是丞相的人?!?p> 蘇羨回想著自己當初如何得出“江渙是丞相的人”這個結論,掰著手指頭算道。
“可是我曾經(jīng)撿到一張寫著‘丞相府’三個字的紙條,當天也確實在丞相府附近的酒樓遇到他,不能完全是巧合吧?”
“而且他還去參加過一個雅集,辦雅集的人是丞相心腹之子,我記得姓蕭?!?p> “然后……”蘇羨的第三根手指被她捏在手里不上不下晃悠半天,她終于認命般泄氣道,“好吧,證據(jù)確實不足,結論有些牽強?!?p> “那場雅集我知道,當時我在暗處盯著,江渙和蕭敬全場無交談,看上去互不相識。”
梟跟著回憶道,“蕭敬是蕭承禧之子,也是有名的紈绔,喜好附庸風雅;蕭承禧任尚書令一職,的確是丞相一黨。但江渙和蕭家的聯(lián)系只有那場雅集,其他時間沒有接觸。
“不過,方才你說的字條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我想想……”蘇羨有些泄氣地趴在桌上,手指輕敲腦袋回溯著記憶,“好像是宴會后的第二日?!?p> 梟的表情幾不可察的凝滯一瞬,他記得那日曾有人一路跟著他到丞相府,心中有了猜測。
事情發(fā)展似乎比他預想得更有趣。
“紙條的確有些奇怪,”他沒有表露出心下的情緒,順著她的話講,“但畢竟只有三個字,也可以解釋為別的情況?!?p> “是啊?!碧K羨撐起身子坐直,調轉了話題,“最近幾日城外賑災我一直跟在他身邊,他每日對糧米數(shù)量,災民情況等詢問的很細致并都有記錄?!?p> “哦?”梟怪腔怪調道,“他還是那么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p> “也不盡然?!碧K羨抿了抿唇,搖頭道,“看上去如此罷了,也僅僅是詢問和記錄。”
蘇羨腦海中浮現(xiàn)出王主事因糧米不足與人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場景,賑災糧被貪腐流失,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她這幾日與江渙朝夕相處,沒察覺出他試圖做什么手腳。今日她見到酒館門外車上的兩袋糧食鼓鼓囊囊,方才意識到倉庫中糧食的裝袋情況絕對存在問題,每袋實際重量至少比報上去的缺少十分之一。
江渙日日查點,真的并未意識到這個問題嗎?
災年米貴,這幾日的米價卻有所下降,不知是何人倒賣了賑災的糧米,江渙是不知,還是不說,或是其中的一份子?
蘇羨的面色逐漸冷了下來。
可這終究也只是推測,況且對于這個任務來說,就算江渙是個貪官,大概也不是任務想要查出的問題。
她是刺客,不是什么廉政調查小組。
線索好像又全部斷掉了。
蘇羨看向梟,他正百無聊賴地扣著桌面上的一處凹陷。
她皺了下眉,壓下心中異樣,猶豫了很久還是問出了口:“我們查了快兩個月,到現(xiàn)在依舊沒有查出什么。除了這個人外,你不覺得這個任務本身就存在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