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吹牛大王”

　　“毛毯要工業(yè)券，你有嗎？”售貨員問。

　　“有?！绷终褟目姘页鰩讖埞I(yè)券。

　　采購?fù)晷枰臇|西，在幾個(gè)售貨員羨慕的目光中離開。

　　年長的人或許會(huì)覺得她敗家，但是年輕的姑娘誰不羨慕她有大把的錢花？

　　離開供銷社后，林昭又去國營飯店買肉包子，她運(yùn)氣不錯(cuò)，到的時(shí)候還剩十二個(gè)，被她一股腦包圓了。

　　來時(shí)輕松，回去時(shí)大包小包，望著看不到的路，林昭都心塞，好在她天生力氣大，帶這么多東西也不算事。

　　走一半路后，她聽見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

　　林昭回頭，看見一個(gè)二十出頭的姑娘腳蹬自行車靠近，朝她喊：“林昭。”

　　這是覺醒后林昭第一見到那本書里女主的繼母。

　　蘇玉賢。

　　她是這個(gè)人的對照組。

　　雖然知道不能怪蘇玉賢，但是林昭看見她心里總歸有些異樣，書里的內(nèi)容在她腦海閃過，她很難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她是對照組啊，死了還要被拉出來‘鞭尸’的對照組！

　　冤死了！

　　林昭心里大喊：你別過來啊。

　　可惜阻擋不了蘇玉賢靠近。

　　“林昭，你也來縣城啊，上來，我載你?！碧K玉賢跳下自行車，掛在車頭的網(wǎng)兜前后晃動(dòng)著。

　　林昭只想離原書的主角遠(yuǎn)點(diǎn)，再遠(yuǎn)點(diǎn)，“不用了，我東西多，慢慢走。”

　　聽她這么說，蘇玉賢好似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林昭手里的大包小包，眼底的笑意淡了淡。

　　全大隊(duì)的人沒一個(gè)不羨慕林昭的日子，她當(dāng)然也不例外，見林昭大包小包的拎回家，真是說不出的酸。

　　不過，這人是個(gè)蠢的，連親生兒子都不管，等老了肯定好不了，流落街頭都有可能。

　　“這樣啊，那行，我就先走了，你慢慢走?！?p>　　林昭應(yīng)道：“好。”

　　蘇玉賢沖她一笑，左腳踩上腳踏，右腳挪行幾步，上了車，不一會(huì)消失在林昭眼前。

　　林昭感覺剛剛蘇玉賢看她時(shí)，眼底一閃而過的同情。

　　同情？

　　按照兩人如今的處境，沒道理啊。

　　應(yīng)該看錯(cuò)了吧。

　　林昭沒多想，原書的劇情也不想管，她只想養(yǎng)好崽，他們一家平平安安的。

　　豐收大隊(duì)，村口。

　　二崽翹首以盼地看著小路延伸的方向，嘴上跟大崽說：“哥，娘咋還沒來，好慢啊?！?p>　　“娘手里有東西，肯定走的慢。”大崽眼睛也盯著往縣城去的那條路，他長這么大還沒去過縣城呢，不知道下次娘再去縣城的時(shí)候，能不能帶上他？

　　二崽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唉聲嘆氣，蹲在地上玩木棍。

　　沒玩一會(huì)，便聽他哥喊了聲娘，等二崽抬起頭，他哥早消失在原地，沖遠(yuǎn)處的人跑去。

　　“哥，等等我。”二崽猛地站起來，腳下像裝了風(fēng)火輪，跑的飛快。

　　林昭遠(yuǎn)遠(yuǎn)瞧見兩個(gè)小朋友朝自己跑來，看出是自己的崽，大聲喊：“跑慢點(diǎn)兒，別摔了?！?p>　　大崽聽他娘的話，速度放緩，倒是二崽，誰也阻止不了他沖向肉包子的決心，眨眼的功夫超過哥哥。

　　大崽一看被弟弟超過，再次加速。

　　看完全程的林昭：“……”

　　二崽沖到林昭面前，抬起頭，期待地看著她：“娘，有肉包子嗎？”說到肉，口水都快淌下來。

　　眼里只有肉的臭小子。

　　“有?！绷终褯]好氣地白二崽。

　　她都快熱死累死了，這小子也不知道關(guān)心關(guān)心親娘，就惦記他的肉包子。

　　大崽主動(dòng)接林昭手里的東西，“娘我?guī)湍懔唷！?p>　　林昭眼里泛開笑，心像吃了蜜一樣甜。

　　“不用，東西重，娘自己來?！?p>　　大崽不松手，小臉固執(zhí)，“我可以幫娘?！?p>　　“我也可以幫娘?！倍滩环胚^任何刷存在感的機(jī)會(huì)，和哥哥一樣要幫忙。

　　林昭見兄弟倆堅(jiān)持，只能給他倆個(gè)輕的，嘴上道：“算你倆有心，不枉我給你倆買了新鞋。”

　　二崽眼睛咻的亮了，“新鞋？給我們買的？”

　　大崽也期待地看著他娘。

　　林昭低頭看兩個(gè)兒子腳上的布鞋，黑乎乎的大拇指外露著，想來是顧母這段時(shí)間太忙，沒抽出空給補(bǔ)。

　　“我還能騙你們不成?！?p>　　二崽大大咧咧拆穿他娘，“娘以前老騙我和哥哥?！?p>　　林昭不承認(rèn)：“哪有?！?p>　　二崽說：“娘以前偷偷吃餅干，騙我和哥哥說沒吃?！?p>　　“……”想起來好羞恥，林昭清了清嗓子，聲音輕緩地說：“我是為你們好啊，那餅干小孩子不能吃，娘怕你們饞只能偷偷吃。”

　　二崽大聲地笑：“娘騙人，我和哥哥不是小朋友了，我們才不信。”

　　林昭臉沒處放，輕飄飄地笑：“哦？不是小朋友那就不能穿我買的新鞋了，把你們的新鞋留給三崽四崽吧？”

　　聽到這話，二崽瞬間猖狂不起來了，忙道：“娘，娘，我是小朋友，我是小朋友。”

　　大崽覺得弟弟真笨，娘給他們買的鞋，三崽四崽根本穿不上的，娘在逗他呢。

　　林昭抹了把臉上的汗，帶頭往前面走：“趕緊的，回家，熱死了?！?p>　　兩個(gè)崽在后面跟著，想到有新鞋，渾身都是勁。

　　回到家，娘仨放下東西，大崽沖進(jìn)灶房，很快端出一碗涼白開，“娘喝水?！?p>　　走一路，林昭確實(shí)覺得渴，嗓子冒煙，咕咚咕咚連喝好幾口才緩過來。

　　然后摸摸大崽紅撲撲的臉蛋，眼神柔和：“謝謝大崽?！?p>　　這時(shí)，二崽端著盆過來，沖林昭道：“娘你洗臉?！?p>　　雙胞胎很了解他們的娘，知道林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洗，兩個(gè)小朋友為了早點(diǎn)見到肉包子，把林昭當(dāng)?shù)刂髌潘藕颉?p>　　林昭心安理得地接受孩子們的照顧。

　　洗了臉才覺得舒服。

　　“終于舒坦了，遠(yuǎn)死了。”得買輛自行車才行。

　　下次寫信再讓顧承淮想辦法弄票！

　　大崽猶豫著，問：“娘，縣城好玩嗎？”

　　“看習(xí)慣了還好，對你們小朋友來說應(yīng)該是好玩的。”林昭長舒一口氣，笑著回答。

　　大崽想問問他娘以后能不能帶他去縣城，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

　　“娘，你能帶我和哥哥去縣城嗎？”二崽笑嘻嘻地問林昭。

　　“你們乖的話，也不是不行?！绷终涯竽蠖痰哪樀?，小家伙瘦巴巴的，臉上沒多少肉，不過挺軟的，真好捏。

　　二崽是個(gè)大方的小朋友，任由他娘捏，笑出一口白刷刷的牙。

　　“我乖，我和哥哥都乖，是吧哥？”他看向他哥，壯大己方勢力。

　　大崽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孺慕地看著林昭。

　　二崽緊接著又道：“說定了哦，騙人是小狗?！?p>　　機(jī)靈的小家伙還不忘和他娘正式約定，并設(shè)置條件。

　　“好?！绷终押?yīng)下。

　　大崽也抿嘴笑了。

　　林昭笑瞇瞇地說：“以后你們幫我做家務(wù)，我給你們兩個(gè)小男子漢獎(jiǎng)勵(lì)好東西?！?p>　　做家務(wù)什么的兩個(gè)崽都做慣了，很愿意用勞動(dòng)換獎(jiǎng)勵(lì)的。

　　不過……

　　“娘要給我們獎(jiǎng)勵(lì)什么？”二崽急切地問。

　　“吃的用的都可以，到時(shí)候你們自己選?！绷终阎雷约翰皇悄苁芸嗟娜?，不如培養(yǎng)孩子。

　　二崽覺得可以，但他沒忘記他哥：“哥，你覺得呢？”

　　大崽點(diǎn)頭，“我覺得可以?！?p>　　他和二崽本來就有做家務(wù)，娘說可以換東西是想對他和二崽好，他知道的。

　　沒上幼兒園的小朋友就這樣完成了自我攻略。

　　二崽盯著林昭帶回來的包，話說的理直氣壯：“娘，肉包子呢？我餓了。”

　　林昭抬手拿來包，在里面掏了掏，拿出兩個(gè)包子，遞給兩個(gè)兒子。

　　“肉包子！”二崽大聲道。

　　大崽也高興，只是他是個(gè)含蓄的小朋友，沒表現(xiàn)出激動(dòng)，唯獨(dú)那雙和林昭有八分相像的眼睛彎著。

　　二崽沒吃過肉包子，這個(gè)包子還是他娘給買的，意義更加不凡，想到村里人都說娘不喜歡他們，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喊上大崽：“哥，我們出去玩?！?p>　　大崽和他是雙胞胎，二崽屁股撅起，他就知道弟弟要放什么屁。

　　他也想向所有人證明，娘是喜歡他們的。

　　于是跟林昭說一聲，與二崽跑出家。

　　直跑到村里的大榕樹底下，這棵大榕樹有兩百年歷史，根枝繁茂，矗立在那里巍然而遒勁。

　　此時(shí)樹下一群小朋友撅著屁股在抓知了猴。

　　二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去，一手捧著肉包子，一手學(xué)著他爺背在后面，也不往小朋友堆里躥，輕輕咬一口包子，沖他哥大聲道：“哥，肉包子真好吃啊。”

　　大崽也說：“好吃的，咬上一口嘴里都是油?！?p>　　肉包子……！？

　　聽到這三個(gè)字，小朋友們嘴里都流口水，他們齊刷刷扭頭，一眼看見大崽二崽手里的白面包子，登時(shí)眼睛瞪大。

　　“雙胞胎，你們哪來的肉包子？”大隊(duì)長家的小孫子鐵牛躥到大崽二崽身邊，滿臉羨慕。

　　他過年吃過肉包子，可好吃了。

　　大崽面帶紅光，聲音比平日大一倍：“我娘給我們買的！”

　　二崽也跟著大聲說：“我娘還給我們買了回力鞋嘞！”

　　小朋友們沒聽過回力鞋，大些的聽過，卻是不信雙胞胎他們娘會(huì)給雙胞胎買。

　　孩子王長剩嘲笑道：“吹牛！我娘說一雙回力鞋得三四塊，三四塊能買好多肉，你娘不管你們，才不會(huì)給你們買回力鞋，吹牛大王！雙胞胎是吹牛大王！”

　　二崽氣壞了，惡狠狠咬一口肉包子，仿佛在咬罵他自己的人，氣咻咻地說：“我才不是吹牛大王，我娘說給我們買了。”

　　“我娘才沒有不管我們！”大崽也生氣地說。

　　“誰信啊，我娘說你們的娘是懶婆娘，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吃，等老了會(huì)掉進(jìn)臭水溝淹死?！逼甙藲q的熊孩子朝大崽二崽吐舌頭，故意氣人，眼睛卻時(shí)不時(shí)瞥著他們手里的包子，不斷吞口水。

　　他才不承認(rèn)他有些羨慕雙胞胎。

　　二崽是個(gè)暴脾氣，聽到長剩的話很生氣，將包子塞到他哥手里，猛地撞向說話的小子，沒防備被撞到的人直刷刷摔在地上。

　　這還不算完，二崽舉起小沙包大的拳頭，狠狠地揍對方。

　　“讓你罵我娘！讓你罵我娘！”打一拳，說一句，氣勢洶洶的。

　　路過的青年見小朋友打架，覺得怪有意思的，站在原地看。

　　這么點(diǎn)大的孩子，打起架奶兇奶兇的，一個(gè)個(gè)的臉上用的力最大，都齜牙咧嘴的，恨不得把對方撕了，真正上手其實(shí)沒多大力氣。

　　不看打半天臉上都沒紅。

　　在看見兩個(gè)小朋友開始上嘴撕咬，男人上前，一手拎一個(gè)小朋友，強(qiáng)硬把人分開。

　　“行了行了，把臉咬破小心以后娶不下媳婦?！?p>　　“尤其是你?！鼻嗄昕粗L剩，“你本來就長得不好看，臉上要是被咬下一塊肉來，怕是會(huì)變成老大難?！?p>　　長剩氣得要咬他，跺腳怒道：“小叔！”

　　男人沒理他，正要走，便見林昭迎面走來。

　　看出氣氛有些古怪，大崽繃著臉，二崽更是滿臉怒火，林昭詫異：“這是怎么了？”

　　出門時(shí)不是好好的嗎。

　　二崽剛和別的大朋友打完架，見到他娘很心虛，抓住大崽的胳膊，眼神可憐兮兮的，想讓他哥別告訴娘自己打架的事。

　　大崽也不想說，畢竟打架不是好事。

　　偏偏邊上還有其他小朋友。

　　鐵牛嘴巴快，說：“二崽和長剩哥打架！”

　　二崽氣死了，怒視他：“鐵牛，你怎么打小報(bào)告！”

　　鐵牛小朋友一臉懵，無辜道：“我沒有啊，你娘在問呢?！?p>　　“為什么打架？”林昭好奇地問，她不覺得小朋友打架是什么特別稀奇的事，小朋友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大人插手性質(zhì)就變了。

　　二崽低頭不語，雙手攥成小拳頭，表情發(fā)狠。

　　大崽面露急色，想解釋又不知道怎么解釋，急的唇色發(fā)白。

　　林昭見兩個(gè)崽都不說，沒逼問，只道：“不說算了，我要去老宅說蓋房的事，你們?nèi)ゲ蝗?？?p>　　大崽愣住，道：“娘不怪我們？”

　　“怪你們干啥?！绷终训?，“哪個(gè)小朋友不打架？娘知道你們是好孩子，別人不惹你的話，你們不會(huì)主動(dòng)打人。”

　　娘說他們是好孩子。

　　大崽二崽心里的陰霾散開，眼里出現(xiàn)光亮，兩張小臉若朝陽。

　　“去?！倍探舆^他哥手上的半個(gè)包子，笑嘻嘻地湊到林昭旁邊，拉她的手，見他娘沒拒絕，頓時(shí)樂開花。

　　“走！回老宅嘍！”二崽聲音里流露出濃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