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未時三刻。
一年中最熱的時節(jié)又遇上一天中最熱的時辰,毒辣的太陽如火球一般炙烤著大地,淳陽候府內的花草都被曬得曲卷著葉子耷拉著頭。
府內一座崇光泛彩的院子里,平整的青石磚上放著一只站籠,籠里禁錮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
少女仰面朝天,腳尖著地,兩道柳葉眉痛苦的鎖在一起,干裂的嘴唇上翹著一塊塊白色的薄皮,顯然已在烈日下暴曬許久。
一個身穿青灰色薄衫的小廝坐在回廊下,每隔半柱香時間便從身前的桶里舀幾瓢水,罵罵咧咧的潑到少女身上,以防少女昏迷。
沿著回廊向里走,約行半刻鐘便能看到三間正房,進門向左轉,掀起一道簾子,一股清涼撲面而至。
淳陽候霍廣明的幺女,年方十四歲的霍美君正在此間的涼榻上午睡。
未時末,霍美君翻了個身,緩緩睜開眼睛。
正為她扇風的貼身丫鬟翠竹輕語道:“小姐,您醒了?”
霍美君挑起眼皮,慵懶的問:“幾時了?”
“快申時了”,翠竹將鎮(zhèn)在冰里的酸梅湯端出來,用自己的帕子墊著,遞到她面前:“小姐,喝口潤潤嗓子吧。”
霍美君看著眼前殷紅的汁水,忽地想到了什么,問翠竹:“趙念柔那賤人呢,沒再暈過去吧?”
翠竹笑道:“小姐放心,今兒給她澆著水呢!水里還放了薄荷和艾草,保準她時時刻刻清醒著!”
霍美君哼笑一聲:“不是說,她生于簪纓世家,六歲便開始習武,身體強健的很嗎?昨兒才曬了兩個時辰便暈死過去,看來,傳言不實。”
翠竹附和道:“奴婢也覺得傳言不真。什么百年一遇的才女,什么傾城傾國的美貌,都是廢太子一黨添油加醋亂捧出來的,她和小姐您相比,提鞋都不配!”
霍美君“噗”的一笑,伸手點了一下翠竹的腦門:“休要提那死了的廢太子,巫蠱一案牽連甚廣,先皇駕崩前已有悔意,若不是我父親他們壓著,恐怕已經為他平反了!即便如此,先皇還是留了旨意,命那個因病從小養(yǎng)在道觀里而逃過一劫的太子長孫還俗?!?p> 霍美君頓了頓,微微蹙起眉:“父親說,當今圣上似乎也……,反正君心難測,當心犯忌諱!”
翠竹忙在自己嘴上不痛不癢的打了一巴掌,認錯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不敢再亂說了。”
“不過”,霍美君眸子一掀,輕蔑道:“那趙念柔的父親利用手中兵權支持廢太子造反一事確是事實,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p> 翠竹又附和道:“小姐說的是,那趙念柔已是官奴之身,來到咱們侯府三月有余卻仍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如今被您懲罰也是罪有應得!”
霍美君嘴角一揚,望了望窗外耀眼的陽光,有些迫不及待:“走,去看看那賤人知錯沒有。”
翠竹忙放下酸梅湯,撐起一把清涼傘,隨霍美君來到后院。
此時,站籠里的趙念柔已經到了極限。
她通紅的面頰上已經出現(xiàn)了一些小小的水皰,長時間站立,腳尖早已不堪重負,求生的本能使她不得不讓脆弱的脖頸分擔身體的重量。
血跡斑斑的白色中衣濕淋淋的粘在身上,胸口幾乎看不到起伏,讓人懷疑她是不是還活著。
霍美君走到站籠前仰起頭,看到趙念柔氣若游絲的樣子滿意的扯了扯嘴角。
“趙念柔,你可知錯?”一句趾高氣揚的問話傳入趙念柔耳中。
趙念柔聚起一絲力氣,勉力睜開眼睛,過了幾息時間眼睛才慢慢聚焦。
看清楚是霍美君,她臉上竟然露出一抹嗤笑。
她張了張嘴,聲音異常嘶啞,吐字也極慢,但卻異常清晰:“霍,霍美君,淳陽侯……蒙蔽先皇,陷害我父謀反,罪大惡極終遭天譴,你且,等著吧!”
霍美君眼中厲色一閃,恨不能馬上動手打爛那張嘴,可是站籠比她高出許多,她蹦起來也夠不著!
“來運!”霍美君黑著臉,吩咐旁邊的小廝,“把這賤人給我放出來!”
來運把趙念柔從籠子里拖出來,扔到霍美君腳前。
趙念柔像一團爛泥似的癱倒在地,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了!
翠竹上前踢了一腳:“賤人,還不快起來跪好!”
趙念柔趴著沒動。
霍美君眉梢一挑,抬腳踩在趙念柔頭上,狠狠的碾了碾,趙念柔還是沒動。
“呵!”霍美君冷笑著蹲下身子,伸手抓住趙念柔的頭發(fā),用力向后一扯!
趙念柔被迫抬起頭,霍美君抬手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賤人,現(xiàn)在怎么不吠了!”
趙念柔那張重度曬傷的臉,被這一巴掌掀掉一層皮!
她本就已經極度虛弱,挨打之后頭一耷拉,竟暈死了過去!
霍美君哼了一聲:“賤人!以為暈過去就行了?來運!把她給我弄醒!”
1來運又是潑涼水又是掐人中的,前后折騰了足足兩刻鐘,趙念柔才悠悠轉醒。
霍美君坐在廊下,用腳挑起趙念柔的下巴,冷笑:“賤人,你的骨頭不是很硬嗎,現(xiàn)在怎么乖乖的匍匐在本小姐腳下?!”
“呵!”趙念柔的嘴角彎了彎,眸子里浮出一片陰冷。
她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霍美君的腳踝,猛地一拉!
“啊!”霍美君本能的驚叫一聲,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大力拽到地上,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趙念柔已經揉身而起,將一只鐵釘?shù)衷谒韲瞪希?p> 變故發(fā)生的太快,眨眼間,情勢急轉,地位互換!
霍美君怎么都沒想到,趙念柔竟能在受罰時抽出站籠里松動的鐵釘藏在手中,甚至連剛才的昏死都是裝的,就是為了得到片刻喘息,恢復體力,一招制敵!
趙念柔眼睛一瞇,尖銳的鐵釘在霍美君白皙修長的脖子上輕輕劃了劃。
霍美君頭皮一麻,猛地打了個寒顫,冷汗瞬間濕透后背,心臟咚咚的撞在嗓子眼,恨不能蹦出來逃出體外似的!
趙念柔貼在霍美君耳邊,噴出一股灼熱的氣息,她的聲音幽冷狠厲,像來自地府的呼喚:“你剛才說,誰是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