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轉(zhuǎn)變

　　九月忽起寒，落雪浮金栗。鬢髻微垂紗衣攏，弱柳扶風(fēng)習(xí)。

　　落淚染朱唇，橫劍風(fēng)蕭瑟。覺錯(cuò)幡然卻已晚，輾轉(zhuǎn)難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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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雪簌簌，上京城內(nèi)一片雪白寂靜。

　　旗王府邸，下房屋內(nèi)，楚淮安躺在十人的通鋪上，蜷縮著瘦弱的身軀，一動不動。

　　她的耳畔，不斷有清淺的呼吸聲響起。

　　她蹙著眉頭，幾番喘息后，猛地睜開了眼。

　　周圍一片黑暗，朦朦朧朧中，她能看到映著亮光的紙窗，和頭頂上模糊黑暗的橫梁。

　　她意識到剛才的那般景象全然是夢境，夢中的她再次重回上一世。

　　此刻雖已清醒，可她還是不由得感到心悸，仿佛——自己還處于那冰峰雪嶺的北疆。

　　上一世將死的時(shí)候，也像是現(xiàn)在一樣，漫天飛雪，霜寒九月。

　　只不過，上京城的氣溫不比北疆，即使大雪紛紛，也沒有那般深入骨髓的寒冷。

　　思及此處，她不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呼出。

　　上天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jī)會，那么她斷然好好把握，不再重蹈覆轍。

　　既然已經(jīng)有了上一世的教訓(xùn)，她斷然不會再相信她的兄長。

　　所以她拒絕了兄長北上的邀約，而是選擇成為一名女奴，來到了旗王李承瑾的府邸……

　　風(fēng)聲蕭瑟而過，紙窗發(fā)出微微顫抖的聲響。

　　她本想繼續(xù)睡去，但剛剛夢到了這樣的事情，一時(shí)間也難以再次入睡。

　　于是，她用手撐在身體兩側(cè)，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粗布薄被自她肩頭滑落，堆疊地落在她的雙腿之上。

　　身側(cè)一個(gè)正在酣睡的婢女翻了個(gè)身，嘴中發(fā)出一聲嘟囔，接著繼續(xù)沉沉睡去。

　　她起身下地，穿上一件青綠色裙褲、白色素鞋，隨后從一旁拿起一件藕色夾襖，罩在肚兜之外，朝下房門口行去。

　　屋外仍下著小雪，裝點(diǎn)著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在楚淮安眼中，這時(shí)也顯出幾分虛幻的色彩。

　　晶瑩剔透的雪花似乎正與夢境中上一世的那場大雪重疊，她不由再次深吸一口氣，手扶門框停住了腳步。

　　上一世，北疆的雅赤無意與烏涂為敵，所以雅赤雖表面上接受皇兄的投誠，卻并未器重，甚至更多的是輕視。

　　如果說，過去的明玄曾呈鼎盛之勢，那么當(dāng)今的烏涂遠(yuǎn)比過去的明玄更要?dú)馐⑷帧?p>　　所以雅赤帝王做出如此折辱明玄的惡行，倒也不出人意料。

　　當(dāng)年皇兄說出那句“最是無情帝王家”時(shí)，她便知道，在權(quán)勢利益面前，“情”字并不能算作什么。

　　她也是帝王的兒女，那么——她也有這么一般的狠硬心腸嗎？

　　思及此處，卻也無一正確答案，于是她走出了下房。

　　在將屋門輕輕帶上時(shí)，她再次注意到了高墻邊的那棵桂樹。

　　記憶里，北疆鮮有這樣的花木。

　　在她隨兄長一路北上的一年里，她見到的，大多是云杉青松白楊，藏青色的山脈聳入云間，連帶著山上的樹木，都顯得格外挺拔。

　　桂花這般嬌貴，怕是無法在北疆生存。

　　她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可能也一樣無法擺脫這宿命的輪回吧。

　　可能死亡也不意味著解脫，這一世的她不想再去依靠任何人，更不想成為誰的附庸。

　　她想要讓世人一提起當(dāng)今盛世，就想到她——楚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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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了嗎，王府里可是新來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p>　　天還未明，下房里的丫鬟婢女卻已經(jīng)起身穿衣。

　　楚淮安已經(jīng)回到離窗最近的床鋪上又躺了一會兒，現(xiàn)在正拿起夾襖，準(zhǔn)備穿上身。

　　之前說話的那名丫鬟已是走到通鋪前的空地上，說道，“也不知道誰會這么有幸最早遇到她，咱們這做奴婢的，見著公主，豈不是要叩拜行禮？”

　　說到這，她笑了一聲，隨后說道：“不過，明玄已經(jīng)滅亡，說不定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不也和咱們一樣，成了個(gè)打雜的婢女?！?p>　　下房里傳出了一陣歡笑，可還沒等她們將這痛打落水狗的舉措繼續(xù)下去，下房的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隨著丫鬟們“呀”的一聲，身著比甲背心的管事姑姑便大步走了進(jìn)來。

　　“笑什么笑，”管事姑姑厲聲呵道，“這都什么時(shí)辰了，還不快些從這屋里出去，干你們該干的活兒，你當(dāng)主子讓你們在這是享清福的嗎，拿了月錢，還不干活，再不出門，我就讓你們莫穿夾襖，只披個(gè)衫子出去干活?！?p>　　“姑姑，奴婢只是……”

　　最開始說話的那名丫鬟還想再辯解些什么，卻被管事姑姑瞪了一眼，只能止住了話，手一搭，行了個(gè)禮，從管事姑姑身邊低著頭走了出去。

　　屋內(nèi)一時(shí)陷入了沉寂，丫鬟們魚貫而行，垂首走出了下房。

　　一時(shí)間，屋內(nèi)就只余楚淮安和那管事姑姑兩人。

　　楚淮安將疊好的被子放回到鋪上，隨后向著管事姑姑行禮下拜，說道：“淮奴見過管事姑姑?！?p>　　在她身前，那管事姑姑并沒有搭話，只是信步走到了窗邊，看都沒看跪在一旁的楚淮安一眼。

　　楚淮安也并不多言，管事姑姑晾著她，她就在那安靜地垂首跪著，一副絲毫不在意管事姑姑的刁難的樣子。

　　“你雖生在帝王之家，但如今明玄卻已亡國，你成了這王府里的奴婢，那就謹(jǐn)記奴婢的本分，不要妄想，那些你不該得到的恩賞?！?p>　　沉寂之中，管事姑姑推開了身前紙窗，寒風(fēng)挾著窗邊殘雪，簌簌的落在了下房的地上，落在了跪著的楚淮安的腳邊。

　　管事姑姑用腳將雪踢到墻角一側(cè)，隨后繼續(xù)說道：“日后在這王府里，你就喚做淮奴了，雖住在這下房里，卻也抬舉了你的身份，奴——終究是比尋常人要低上三分的?！?p>　　在她身后，楚淮安微微俯身，柔聲說道：“姑姑所言極是，淮奴必將謹(jǐn)記姑姑教誨。”

　　“你應(yīng)當(dāng)是個(gè)聰明的，”管事姑姑低聲說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自己心里要有數(shù)。”

　　接著，她轉(zhuǎn)身說道：“日后，你便隨那些個(gè)丫頭一起，負(fù)責(zé)這閑庭上上下下，周遭事情，只要你不做那出頭的雀，王爺自不會苛責(zé)于你。”

　　說完，她又道了聲“起來罷”便抬步向著門口走去，楚淮安抬起了眸子，看著管事姑姑從下房的門走出，便撣了撣衣裳，從地上站起身子。

　　她自然是不信管事姑姑那句“不做出頭的雀，王爺便不會苛責(zé)于你”的話，李承瑾是一個(gè)什么樣的人，上一世她便有所耳聞了。

　　在去往北疆的那一年里，烏涂這邊也發(fā)生了諸多變故。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烏涂攝政王爺李承瑾的謀反。

　　雖然她并不知李承瑾謀反的緣由為何，但她卻知道，李承瑾絕非看上去的那般正派忠良，而是那有著狼子野心之徒。

　　楚淮安就是要借李承瑾這將要謀反的勢，達(dá)到她重回明玄的目的。

　　并且，她不但要重回故土，而且，還要恢復(fù)明玄昔日盛景。

　　她是帝王的女兒，雖然——成王敗寇，但女子就不可登上皇位開國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