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帶來的三千府兵，個個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徐妙云在一個月前把他們編入了三大營，負責(zé)日常訓(xùn)練和傳授經(jīng)驗。
三天前，徐妙云把這三千府兵全部抽調(diào)出來，留作預(yù)備隊，以防不測。
“不，預(yù)備隊不動?！?p> 徐妙云斷然拒絕了朱高燧的建議：“我們損失慘重，瓦剌的損失比我們只多不少?！?p> “戰(zhàn)爭，拼的就是雙方的忍耐力?！?p> “哪怕最后兩敗俱傷，只要我們比對方多一口氣，我們就能贏?！?p> ……
……
京師城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明軍默默地打掃戰(zhàn)場，收拾死去戰(zhàn)友的尸體。
“郕王殿下！”
“郕王殿下！”
郕王妃汪婉清帶著石亨等人，瘋狂地尋找著朱祁鈺的身影。
四周到處都是焦黑的尸體和碎裂的四肢，在那樣密集的炮火轟炸之下，很難留下全尸。
“王妃，別找了。郕王殿下可能已經(jīng)……”
石亨小聲勸阻道。
“再找找看，再找找看?！?p> 汪婉清紅著眼睛，聲音也變得沙啞。
“咳咳……咳咳……”
忽然，角落里傳來虛弱的咳嗽聲：“我在……?！?p> “郕王殿下！”
汪婉清兩眼頓時一亮，在死人堆里瘋狂地扒拉著。
其他人立刻跟上。
眾人七手八腳，很快把朱祁鈺從死人堆里刨了出來。
此時此刻的朱祁鈺看起來很是狼狽，渾身焦黑，臉上布滿了黑泥和血污，氣息微弱至極。
但是，他的手，卻死死地抓著一顆腦袋。
孛羅的腦袋！
“還有氣，救人！”
“快進城！”
“傳太醫(yī)，叫太醫(yī)過來！”
眾人顧不得疲憊，立刻抬著朱祁鈺進城。
等到朱祁鈺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
他的身上纏滿了繃帶，身體仿佛有千斤重。
“醒了！王爺醒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的驚呼聲。
朱祁鈺目光緩緩掃過，只見燈火通明的房間內(nèi)，自己的妻子汪氏以及母親吳太妃紅著眼睛，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
“兒啊，我的兒啊。感謝菩薩保佑！”
吳太妃以手拭淚，泣不成聲。
大腦僵硬地運轉(zhuǎn)著，朱祁鈺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帶著親兵殿后，被瓦剌騎兵重重包圍，身邊的親兵越來越少，自己則是和一位瓦剌的將軍纏斗在一起。
直到最后，紅衣大炮猶如雨點一般落下，劇烈的爆炸將他重重地彈飛，然后，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這就是戰(zhàn)爭嗎？
原來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當(dāng)年面對的，竟是如此殘暴可怕的敵人！
這一刻，朱祁鈺恍然驚覺。
過去的自己，實在是太懦弱了，太安逸了。
正在他思索間，徐妙云走了進來。
汪氏和吳氏立刻行禮。
“都退下吧。”
“是。”
房間里只剩下了徐妙云和朱祁鈺兩個人。
“太奶奶，我們，打贏了嗎？”
朱祁鈺虛弱地問。
“只是打退了瓦剌的第一輪進攻，距離打贏，還早得很?！?p> 徐妙云的聲音平靜而堅定，隱隱有著幾分欣喜。
她很慶幸，朱家的男兒還有血性，還有擔(dān)當(dāng)！
“朱祁鈺，你恨本宮嗎？”
“太奶奶何出此言？”
“在你被瓦剌重兵包圍的時候，本宮并沒有下令營救，反而是命令神機營向你所在的位置開炮?！?p> 徐妙云的臉色平靜如常，仿佛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我本以為你已經(jīng)被炸死了，可你的王妃卻堅信你還活著。最后，還是她從死人堆里，把你挖了出來。”
朱祁鈺沉默了片刻，緩緩問道：“我的親兵呢？”
“都死了，只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p> 徐妙云頓了頓，說道：“你運氣很好，太醫(yī)說你的身上只是一些皮外傷，并沒有傷筋動骨，休養(yǎng)幾天就能恢復(fù)如初?！?p> “這一戰(zhàn)，你砍下了瓦剌太師的親弟弟，孛羅的腦袋。論功勞，當(dāng)屬頭功?！?p> “如今，你已經(jīng)是明軍的英雄了。”
“呵，英雄?！?p> 朱祁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張熟悉的面龐。
他們和他一樣，是父母的孩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他們的背后，還有人在癡癡地等待著、盼望著。
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刻，朱祁鈺方才真正明白，所謂的“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竟是如此的殘酷、如此的血腥。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寧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那些跟隨自己的親兵們能夠活下來。
“太奶奶，孫兒累了?！?p> “那你就好好休息?！?p> ……
……
今夜，注定無人入眠。
瓦剌軍營內(nèi)，也先看著面前的無頭尸體，臉色陰沉得可怕。
“頭呢？”
“孛羅的頭呢？”
“我弟弟的頭呢？”
一名瓦剌副將硬著頭皮說：“回稟太師，孛羅將軍的頭，被明軍的郕王砍了下來?！?p> “砰?！?p> 也先勃然大怒，一腳踹飛眼前的水壺，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副將的身上：
“那你為什么會活著回來？”
副將渾身顫抖，一句辯解的話都不敢說，只得默默承受著也先的鞭笞。
發(fā)泄完心中的怒火之后，也先氣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匯報一下今天的戰(zhàn)況?！?p> “是?！?p> 副將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稟太師，先鋒營今日戰(zhàn)死四千三百九十六人，重傷兩千二百人，輕傷一千三百九十二人，損失戰(zhàn)馬超過四千匹。”
副將每報一個數(shù)字，也先的臉色就變得難看一分。
這才只是第一天??！
第一天就損失了七千多勇士！
而且還都是他自己的精銳！
此刻，也先的心中怒火中燒，卻又無從發(fā)泄。
他很清楚，今日首戰(zhàn)失利，他要背首鍋。
因為是他低估了京師守軍的實力和炮火的威力，盲目地發(fā)動進攻，才會導(dǎo)致如此嚴重的損失，才會導(dǎo)致自己的親弟弟命喪黃泉。
“明軍的主將是誰？”
也行疲憊地問道。
營帳里，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
副將更是顫抖著說：“回稟太師……目前還不……不清楚！”
也先勃然大怒：“荒唐！打了一天了，連明軍的主將是誰都不知道，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營帳內(nèi)的瓦剌將領(lǐng)紛紛跪地，戰(zhàn)栗不已。
“來人，去把朱祁鎮(zhèn)帶過來?！?p> “明天，本太師要親自督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