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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城

第八章 兒時(shí),民風(fēng)

域城 清淺七夏 8190 2024-08-06 08:41:46

  2003年,安徽。

  田埂上的土灶。

  春天到了,田里的油菜花開的漫山遍野,黃澄澄的,好看極了,直叫人流口水,手癢癢,想摘下來幾朵起鍋。

  事實(shí)上也真的起鍋了。

  陳曉天和林晚刨了老久的土坑,架上了一個(gè)瓷杯,倒了些水和米進(jìn)去,然后搜羅來一些草開始燒,田埂正對著陳老頭的地,陳曉天毫不客氣,折了些許油菜桿放進(jìn)瓷杯里,不知過了多久,一旁的林沅忽然冒出一句:“糊了?!?p>  陳曉天一看,瓷杯已經(jīng)燒黑了,他趕緊熄了火,掀開蓋子,好像真的糊了,不過香味還在,小昊天十分給面子,忙說:“好香啊,哥,我要吃飯?!?p>  林晚心里罵他蠢,不過看著剛煮好的米飯,也是真的想嘗一口。

  而事實(shí)上他們也真的都嘗了,并津津樂道好吃好吃!其實(shí)油菜桿沒什么味道,仔細(xì)嘗,好像還有點(diǎn)苦。

  田埂上冒青煙鐵定會吸引大人們注意,林晚膽子小,只敢跟著陳曉天來干這種事,想起之前小昊天拿著打火機(jī)把她們家草堆給點(diǎn)著了,她還是后怕得很,連忙勸陳曉天把草星子處理干凈。

  不遠(yuǎn)處,陳樂天手端著一個(gè)鐵文具盒走了過來,下到田埂,嘲笑道:“你們四個(gè)干啥呢?”

  陳曉天不想理他,自顧地處理草星子。

  陳樂天忙說:“別弄了,我偷了點(diǎn)面條,給我煮下試試?!?p>  陳曉天抬頭看他,這貨,果然要摻和一腳。

  小昊天可來勁得很,想著可以繼續(xù)吃了,于是喜滋滋地蹲在陳樂天身邊。

  但最后那個(gè)賣相......

  看著已經(jīng)煮好的面,陳樂天笑著問:“你們誰吃?”

  林沅和陳曉天都沒說話,林晚猶豫了下,糯聲問:“能吃嗎?”

  小昊天嚷嚷:“我要吃我要吃?!?p>  陳樂天連忙一把端起來往家走:“哈哈哈,喂豬吧!”徒留剩下四人干瞪眼。

  哦,他果然就是借個(gè)灶,草星子還得他們自己處理,林晚頓悟,立馬蹲下來乖巧地處理起來。

  /

  定解解定。

  這個(gè)游戲不適合陳昊天和林沅,一個(gè)太小,一個(gè)不愛跑,于是大家伙很自然地過濾掉了這倆人。

  其實(shí)林晚一直覺得,這個(gè)游戲也并不適合她,其一,她跑不快,其二,她腦子笨。

  但是作為陳曉天的忠實(shí)小跟班,不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著玩還能咋滴。

  陳樂天,陳琪琪,林偉,林慶,林俊,年紀(jì)都稍大點(diǎn),林晚最小,猜丁殼的時(shí)候她特別害怕輸,因?yàn)橐坏┹斄耍@個(gè)游戲基本就定型了,全場就看她一個(gè)人可著勁兒跑吧,反正她誰也追不上,然后大家都會覺得特別沒意思。

  好在這次沒輸,林晚定定呼了一口氣,那邊結(jié)果出來了,林俊輸了,大家分散開來,游戲開始。

  果然,這貨一上來就沖著林晚去,林晚小身板一震,瞳孔一緊,在還有十多米開外的距離就嚇得立在原地,短暫而急速地吐出一個(gè)字:“定?!?p>  她微不可察地偏了偏頭,果不其然看到陳曉天鄙視地看著她搖頭。

  林俊目標(biāo)轉(zhuǎn)移,往其他人奔去,林晚只得站在原地,等待其他人解救。

  從陽光高照,到日落西山,大家都汗流浹背,林晚摸了摸腦門,還好,估摸著除了曬黑了點(diǎn),還不至于渾身濕透,畢竟沒跑幾步,一直在定、解、定中徘徊,貫穿游戲標(biāo)題。

  這波林慶在抓人,他跑的極快,十分友善地沒有第一個(gè)去捉林晚,大約是覺得抓她沒意思,林晚特別有自知之明,可是.....

  嗯?怎么大家都不動了?只剩下她和陳曉天了。

  呀!不妙!

  她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表情變得嚴(yán)肅,是時(shí)候展現(xiàn)真正的技術(shù)了。

  一股凌厲的浩然正氣襲上身,她對著陳曉天高喊一聲:“曉天哥哥,你去解他們,我來引人?!比缓笳鲩_腿朝林慶跑去,誰曾想……

  陳曉天居然淡定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林晚疑惑地看著他,那邊林慶也沒有動,就笑著看著他倆,接著林晚聽見陳曉天嘴里淡淡地吐出了一個(gè)字:“定?!?p>  腦瓜子瞬間一嗡。

  這個(gè)游戲,最后一個(gè)人是不能喊定的,顯然,林晚現(xiàn)在就成了那最后一個(gè)。

  林慶依然笑著,慢悠悠地朝林晚走來。

  結(jié)局已定。

  天氣炎熱,林晚卻像被澆了冷水一般,僵在原地。

  /

  翻菱角。

  昨兒老媽煮了一鍋的菱角,林晚覺得太老,費(fèi)牙,不愿意吃,林沅卻不在意這么多,林晚抓了兩個(gè)最嫩的塞進(jìn)口袋里,然后往陳曉天家去。

  出了大門,正看見陳曉天拿著個(gè)簍筐往菜園里走,小昊天跟著他后邊,大黃狗跟在小昊天后邊,于是林晚便邁開腿跟在了大黃后邊。

  菜園后邊有一條溝,前年陳曉天的奶奶從陳曉天舅爺那里弄來了菱角撒里頭,現(xiàn)在里邊已經(jīng)盈滿了,菱角都熟了。

  陳曉天將簍筐放在石板上,擼起袖子和褲腿,便下了水。

  林晚睜大眼睛跑到石板跟前,蹲在小昊天身邊。

  陳曉天看到林晚后,說:“正好,林小晚,你拿著簍筐,我摘完遞給你接著。

  林晚大喜:“好?!比缓蠖酥t筐乖巧地等在岸邊。

  菱角葉盈滿了整條溝,陳曉天下水后便只露個(gè)腦袋在一片綠葉之上,他劃拉著胳膊往前游,邊游邊摘下菱角,聚多了便伸手遞給林晚,林晚舉著簍筐順著溝邊走,小昊天和大黃跟在后邊。

  小昊天拿起簍筐里的一個(gè)菱角就往嘴里塞,林晚想制止也來不及了,他弄得牙上都是泥,林晚嫌棄地看了一眼,懶得搭理,端著簍筐繼續(xù)跟著水里游蕩的陳曉天。

  岸邊大黃竄來竄去,也不知在急什么,尾巴一掃,將小昊天手里的菱角掃在地上,滿是灰塵,小昊天“哇”的叫了一聲,站起來一腳將大黃踢下了水。

  “撲通”一聲,水里的陳曉天和岸上的林晚都被濺了滿臉的水,林晚氣鼓鼓地瞪了小昊天一眼,卻沒吱聲,水里的陳曉天用手呼啦了下臉,白眼看著小昊天,捧起水便往他的小臉呼去,小昊天又叫了幾聲,胡亂擦著臉,林晚就在一旁看笑話。

  入了水的大黃卻沒有立馬上來,許是八月的天氣還有些熱,它正喜歡這水里的溫度,便跟在陳曉天后邊,露著狗頭,四個(gè)爪子在水里撲騰撲騰。

  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片綠色之中,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在水里呼啦著前行。

  林晚也想下去游,可是她慫。

  怕水,更怕她娘。

  今日收獲頗多,生菱角林晚反而更喜歡,挑了許多嫩的捧在手里,一臉笑嘻嘻。

  陳曉天和大黃渾身都濕透了,林晚想著,這樣子回去鐵定又是被他奶奶兇,他奶奶也不是很喜歡自己,她還是不要參與的好,便兜著菱角喜滋滋地跑回家了。

  /

  捉迷藏。

  “林晚!林沅!回家吃飯!”

  隨著女人震破天際的一聲嘶吼,林晚小小虎軀一震,趕緊合上米缸蓋子,提溜著衣角從里屋跑出來,林沅已經(jīng)慢吞吞地往家里走了,林晚看了眼靠著墻默不作聲的陳曉天,糯聲聲說:“找不到小昊天?!?p>  “曉天,昊天,吃飯了!”蒼老有力的聲音傳來,林晚頓時(shí)心中一喜,游戲終于結(jié)束了,她兩眼放光一般,盯著陳曉天,意思是可以讓小昊天出來了,她也可以回去吃飯了。

  陳曉天背著手慢悠悠地往前走,邊走邊說:“回家吃飯咯,我也不知道他藏在哪?哈哈哈哈~”

  林晚怔在原地,腦瓜子閃過幾個(gè)念頭,但是最終都被女人那一聲“林晚吃飯”給驚醒,趕緊撒開腿往家跑。

  飯吃到一半,就聽到外邊傳來“哇哇”的哭喊聲,林晚豎起耳朵一聽,嗯?是小昊天在哭?抬頭看了一眼同樣疑惑的林沅,然后林晚端起碗走到門口蹲著吃,果然看到小昊天哭天抹淚地閉著眼睛邊走邊喊,并且身上都是稻子和灰。林晚頓悟,原來藏在稻堆里?。∷贿叞抢肜锏娘?,一邊看著可憐的小昊天,三歲的孩子應(yīng)該想不到爬那么高的稻堆并且把自己埋里頭吧!她動用自己五歲的聰明腦瓜子想了想,嗯,陳曉天。

  毫無懸念,陳曉天又被他奶奶狠狠罵了一頓,林晚吃完飯就跑來看熱鬧了,昊天小可憐正坐在門口乖巧地吃著飯,陳曉天蹲在井邊刷著碗,奶奶一邊對小昊天搖著扇子,一邊惡狠狠地對著陳曉天碎碎念,看見林晚在門口,順帶白了她一眼,又繼續(xù)罵。

  陳曉天全程不說話,林晚也心虛似的沒敢說話,蹲在陳曉天旁邊看他刷碗,眼睛滴溜轉(zhuǎn)著,好像想說些什么,但是看陳曉天這臉色,還是憋了回去。

  不一會兒,小昊天也跑過來了,她以為被整這么一回,這孩子鐵定不跟他哥玩了,誰知他竟來了句:“小晚姐,你沒找到我吧,下午還要找?!?p>  林晚斜眼看了他一眼,不長記性!

  /

  木劍、彈弓、紙槍。

  陳老頭拿著砍竹刀刻了一個(gè)木劍給陳昊天,小屁孩兒一直攥在手里耍來耍去,看得林晚一陣厭煩。

  她沒有木劍,從來沒有,不止她沒有,陳曉天也沒有,很好,心平氣和了,就當(dāng)這是小娃娃的玩具,不適合她這種成熟的大孩子了。

  陳樂天今天帶著幾個(gè)人玩,林晚很開心,凡是比她年紀(jì)大的孩子能帶她玩,她都會很開心。

  這下陳曉天稍稍退位了,幾人一起跟在陳樂天屁股后頭,他拿著陳老頭的砍竹刀砍了幾個(gè)樹杈子,只取關(guān)節(jié)部分,其他都丟掉,在杈子兩端劃上一圈刀痕,拿出一包橡皮筋,一個(gè)個(gè)套上去,繞了幾下,在橡皮筋交接的端口系上一塊皮兜。

  林晚看傻了眼,也沒看明白他是怎么做的,不過她覺得這些都不重要,反正有得玩就行。

  陳曉天忽然開口問:“這皮兜哪來的?”

  陳樂天笑了笑:“阿爺膠靴里剪的。

  這下連陳曉天也驚呆了,林晚就更不必說了,眼珠子瞪得老大,這貨,真是恃寵而驕?。?p>  農(nóng)村的房子建地面積都比較大,林晚一家、陳曉天一家、陳樂天一家、還有他們奶奶家、加上屋后的菜園,整個(gè)場子都是用來躲避追擊的好地方。

  林晚拿著彈弓,攥著一顆石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背部一痛,陳樂天的石子從后邊射了過來,一轉(zhuǎn)頭,人又沒了。

  沮喪,老天爺沒有賜予她眼明手快的技能。

  平房頂上傳來些許聲音,她抬起頭往上看,是小昊天,他拿著彈弓對著她射出一個(gè)石子,不過沒中,林晚有些惱,也想回?fù)?,可是手一抬起來卻又頓住了。

  咦,這鬼羔子要是哭了可咋弄?還是算了!

  看來這傷人的武器并不適合她,畏首畏尾不敢傷別人,手腳不麻利又容易被別人傷,唉~

  大家都玩累了,林晚將彈弓丟給了小昊天,趴在陳樂天身邊看他又在搗鼓啥。

  紙槍,這倒是安全得很,可就是......太廢紙了吧!

  幾把槍折完后,基本上一本書都沒了,林晚將手槍握在手里,這個(gè)模型好得很,就是不知道怎么樣才算打中,莫不是靠意志力?

  ————

  在安徽農(nóng)村有兩大通病,一是留守兒童,二是重男輕女,而這兩點(diǎn)正好體現(xiàn)在陳家和林家。

  陳樂天和陳昊天是親兄弟,他們的爸爸是陳曉天的二叔,因父母早年間一直在外地打工,所以三個(gè)孩子才會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可陳曉天卻總是不得他爺奶喜歡,小時(shí)候的林晚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畢竟陳曉天各個(gè)方面實(shí)在太過優(yōu)異,隨著年紀(jì)稍長,她漸漸懂了一些,八成是因?yàn)殛悤蕴炷俏浑x過異的媽媽。

  林晚的父母只生了一個(gè)女兒,林沅是領(lǐng)養(yǎng)的,林家重男輕女體現(xiàn)的最明顯的地方便是在林晚家,因她幾個(gè)叔伯膝下都是有兒有女,唯有她們家,兩個(gè)女兒不說,還有一個(gè)不是親生的,所以這么多年,無論林沅有多優(yōu)秀,似乎都只存在于大人們的口中。

  近來林晚經(jīng)常想起小時(shí)候的一些事情,兒時(shí)他們幾個(gè)人玩得都很好,包括陳樂天和林沅,幾家人住得也很近,一出大門就能看到對方家門口,所以幾個(gè)人既是青梅竹馬,也幾乎算得上親人。可如今他們都長大了,那些兒時(shí)在一塊玩的游戲也只能存在于記憶中,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逐漸被美化,然后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曾經(jīng)在一塊的親近感也逐漸消失殆盡。林晚一度對這樣的生疏感到很恐慌,而不久前,她又得知了一個(gè)困擾她多年的真相。

  她的姐姐林沅,并非父母親生。

  回憶瞬間涌入腦海,那些議論,那些疏離,其實(shí)早就有跡可循,只是她實(shí)在不夠聰明,才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下子知曉了太多的事,對林晚來說卻是一種負(fù)擔(dān),可她早已成年,不該一直渾渾噩噩著生活,永遠(yuǎn)一無所知地依靠家人庇護(hù),而林沅之所以選擇告訴她這件事,也是希望林晚今后能做個(gè)清醒獨(dú)立的人,敢于愛恨,不為情義所累。

  畢竟,世間萬事,莫不靠己。

  就像今年過年回老家時(shí)發(fā)生的一些事,便讓林晚覺得,情義有時(shí),真的令人萬分窒息。

  /

  除夕前兩日林晚便回了老家,因和陳曉天的關(guān)系突然發(fā)生了變化,林晚有些不知所措,尤其還是在老家這個(gè)一同長大的地方,因而林晚自到家后便一頭扎進(jìn)臥室里,不敢見人似的,生怕出了門碰到陳家人會尷尬到開不了口。

  她自一人在屋里躲著清凈,卻又張貓著耳朵往外聽。

  那多事多嘴的林家二嬸和陳家三姑今日又跑來閑聊了,林家父母一邊張羅著年貨一邊應(yīng)付著她們。

  “眼瞧著這小沅都三十了,你們也不管管?真要一輩子留在家里,做個(gè)老姑娘??!”林家二嬸正幫著林母捏著面團(tuán),忽然張口引出這一話茬。

  安徽農(nóng)村的姑娘,上不了大學(xué)的基本二十歲左右就會結(jié)婚,即便上了大學(xué)的,畢業(yè)兩三年也差不多該定了,可林沅過了今年除夕已然三十歲了,身邊卻連半個(gè)男人的影子都沒見到,老家親戚朋友多番給她介紹青年才俊,她倒是每回都爽快地應(yīng)了,并且次次赴約,可詭異得很,那些男人的回復(fù)竟然如出一轍的一致:不合適。

  “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們也不好一直管了?!绷指笢睾偷匦α诵Φ?。

  “屁話!你呀就是性子軟,覺得人家在大上?;斓煤昧?,就可以不認(rèn)這爹媽了,到底是你們一口飯一口水給養(yǎng)大的,她林沅還真能不念你們恩情?”林家二嬸心直口快,立馬給林父懟得面色尷尬,啞口無言。

  陳家三姑見狀,于是接茬:“你看這樂天這么多年都沒成家,鐵定是在等著你們家小沅呢!”

  對比林家二嬸,陳家三姑的語氣軟了幾分,林家二嬸接著附和:“對??!我看你們呀,干脆勸勸小沅,倆人復(fù)合算了,老揪著過去不放干啥?”

  林家父母聞言,面色微微滯了滯。

  林家二嬸和陳家三姑看著古怪的二人。

  “咋?開不了口?”

  “那我去給她說!”

  林家二嬸一副全包在我身上的模樣。

  林母停下手中動作,看著她,躍躍欲試著問:“他二嬸,你提這事兒,是樂天阿媽的意思?”

  林陳老家的關(guān)系尷尬了許多年,雖然見面依舊可以從容地打著招呼,但總歸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因而林沅和陳樂天的事,這么多年一直都是林陳兩家的旁支親戚敢說道幾句,當(dāng)事人與當(dāng)事人的父母紛紛閉口不提,生怕扯出當(dāng)年許多內(nèi)情,觸痛到許多人。

  如今陳家二嬸舊事重提,甚至提出“復(fù)合”二字,著實(shí)有些不太尋常。

  說不尋常,在農(nóng)村又實(shí)在尋常得很,別說一個(gè)未娶一個(gè)未嫁,即便是另娶另嫁在外混跡多年的浪子浪女,若是再回頭,那也是可以破鏡重圓的。都道是老家人知根知底的才更長久,何況男人年輕氣盛之時(shí)怎么可能不犯一點(diǎn)過錯,只要不是婚內(nèi)給別人肚子搞大了一類的污糟事,基本上都可以被原諒。

  此類鄉(xiāng)俗民風(fēng),老家人早已習(xí)以為常。

  陳家二嬸見林母并不表態(tài),反而問起了陳樂天阿媽的意思,她自是沒去陳家問過的,只是私下里與陳家三姑瞎聊,于是略感心虛地看了陳家三姑一眼,然后笑呵呵道:“咳,他們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也是為他們著急嘛!”

  可這話說都說了,再問問也沒啥,林家二嬸萬分焦心似的,又試著問:“你倆到底咋想的?”

  “恐怕來不及了。”林父放下刮紅薯的刀,面色變得復(fù)雜:“小晚說,她姐交男朋友了,這趟回家,就有結(jié)婚的打算?!?p>  /

  農(nóng)村過年那幾天人會稍微齊一點(diǎn),在外地打工的人大多數(shù)都會回來,所以特別熱鬧。

  林沅好多年沒在過年時(shí)節(jié)回老家了,一是工作的確有些忙,二則是,恐怕她也不曉得該如何應(yīng)對那些相熟之人。這次趕在除夕之夜回來,也是迫不得已,總不能大正月里,自己才帶著男人回家,顯得更不像話。

  林沅剛下車,對門幾家正貼著對聯(lián)的親戚就開始熟絡(luò)地與她打招呼,林沅也一一回應(yīng)自如,只是感覺他們的目光中好似多了一層什么,林沅想到自己交代給林晚的話,看來她的父母已將她的事往村里傳了,這是林沅默許的,自離婚開始,林家父母便已知曉林沅本就是個(gè)自有主意的人,過往不過是比較聽話罷了,可凡她決心想要做的事情,她勢必都會做成。

  林父將這事告訴林家二嬸和陳家三姑,通過她們的嘴巴傳出去,大約也是為了斷了陳家的念想,到底是看著陳樂天長大的,終究還是不忍心看著他因愧疚而耽誤了一生。

  林家老大和老三兩家人已在外地定居多年,過年不?;貋恚虼送甓际橇旨依蠣斪雍屠隙闲∫黄疬^年,而今年的年夜飯剛好輪到林沅家。

  席上大家伙都聊得熱火朝天,二叔說他兒子林俊在深圳剛開了一家公司,隨后眼睛落在林晚身上:“都說大學(xué)生畢業(yè)即失業(yè),就算找到工作,那工資也是少得可憐!咱小晚大可以不用受那個(gè)苦,二叔給你三哥說一聲,準(zhǔn)保你進(jìn)他公司里享福!”

  二嬸嫌棄他喝多了說大話,狠狠白了他一眼,其他人皆笑臉回應(yīng),林父只能打著圓場:“小晚啥也不會,可別去禍禍俊子了,回頭還給他添麻煩。”

  林晚心頭一個(gè)激靈,她可不敢進(jìn)她那三哥的公司,走后門的都活不長。心里最怵應(yīng)付這種面上的吹噓,好在林父替她擋了,于是又安靜地吃著飯,順帶夾了一筷子牛肉遞到林沅碗里,二人相視一笑。再抬頭,發(fā)現(xiàn)對面二嬸正盯著她們二人,帶著審度的目光,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飯后,林沅正洗著碗,二嬸又拿了幾個(gè)盤子走過來,與她站在一處幫她一道收拾,林沅連忙客氣說道:“二嬸,我來吧!”

  這會兒林母正在調(diào)餡兒包餃子,按理說二嬸該去幫林母才是,可席上林沅便覺得她好像有話要說似的,這會兒又反常地挨著自己,看起來忍得極其辛苦。

  林沅接過盤子,笑了笑道:“二嬸,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二嬸為難地看著林沅,猶猶豫豫地正要開口,林晚卻忽然一下子蹦了出來。

  “姐,放煙花啦!”

  “你有多少年沒陪我放煙花了?走走走?!?p>  林晚拉著林沅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好像才看到一旁的二嬸似的,于是將林沅手里的盤子又放到二嬸手上,笑嘻嘻道:“嘿嘿!二嬸,辛苦你啦!”接著拽著林沅一溜煙扎進(jìn)了黑夜里。

  林沅笑她鬼精靈,與陳曉天真是天生一對。

  /

  除夕沒找到機(jī)會,林家二嬸本想著初一少有人拜年,便一早來到了林沅家,一進(jìn)門就看到一張陌生而帥氣的面孔,正坐在院子里,林沅的身旁。

  心中預(yù)感大事不妙,面上卻仍舊不急不慌,林家二嬸笑咧咧地走過來,自覺地坐到院中的另一邊。

  此刻院內(nèi)恰好六人,除卻門口位置,正好兩人一邊,林家二嬸坐在林晚的旁邊,與那人剛好面對面。

  “小伙子看著挺精神的哈!多大了?哪里人?。俊?p>  林沅方與二人介紹完對方,林家二嬸便立馬開口問他。

  陳翊收起以往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祖籍在云南,但我自小便在上海生活,如今也在上海定居,過完年三十二歲。”

  林家二嬸立馬瞪大了雙眼:“云南可是遠(yuǎn)得很咧!而且你都三十好幾了咋還沒結(jié)婚?”

  一旁的林晚連忙開口:“二嬸!你查戶口呢!這年頭三十多不結(jié)婚的多了去了!”

  “嘖,死熊丫頭你才多大點(diǎn),就管大人的事。”

  實(shí)則林晚也已二十三歲了,比當(dāng)年林沅結(jié)婚之時(shí)還大些,但不曉得為何,她在林家人眼中始終像是個(gè)孩子一樣。

  林家二嬸仿佛積攢了多日的郁悶一般,看了眼不愿多言的林家父母,又看向?qū)γ娑耍詈竽抗舛ㄔ陉愸瓷砩?,前所未有的?yán)肅:“小伙子,這丑話我可說在前頭,你可別嫌二嬸多事?!?p>  “小沅是結(jié)過一次婚的,這心態(tài)脾性肯定跟青頭女兒不一樣,你們大城市的,花花腸子多一些,看到這種姑娘一時(shí)覺得新鮮,就上去招惹,可最后這新鮮頭一過,又想起來人家是個(gè)二婚,然后處處挑剔,挑剔來挑剔去,這好好的日子就叫人給過散了。”

  她在說到“大城市”時(shí),面上閃過一絲輕蔑,仿佛帶著某種偏見。

  而陳翊的注意力卻在那句“青頭女兒”上面,偏頭看了一眼林沅的神色,那個(gè)一向一直波瀾不驚的女人此刻正沉默地聽著旁人對她的偏見說辭,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辯駁的意味,心頭驟然緊了些,這七年,她便是在這樣的偏見中獨(dú)身往前?

  “二嬸說話是難聽了些,可終歸都是為了小沅,這結(jié)婚吶,畢竟是女人一輩子的事,可馬虎不得!”

  林家二嬸一副為林沅著想的樣子,打著“我為你好”的旗號,迫使她不得反駁。

  可這樣的著想有幾分是真心,又有幾分對錯?辨不清,亦辯不清。

  陳翊忽然轉(zhuǎn)頭看向?qū)γ?,道:“二嬸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恐是覺得我還不太值得信任,不然這樣,這次我跟阿沅在老家多待些日子,也讓叔叔阿姨多了解了解我?!?p>  他的目光極度真誠而堅(jiān)定,可這種堅(jiān)定并不能打動到常年身居此地的他們,林家二嬸自是也看得出林家父母的猶疑,于是率先開口反駁:“誒小伙子,咱們家可不興這個(gè),你一筆挺大小伙子住在人丫頭父母家里,時(shí)間久了這外邊還以為咱們家小沅不聲不響地嫁人了呢!”

  陳翊目光微斂,哭笑不得道:“那依二嬸的意思……?”

  林家二嬸聞言,猛地一拍大腿,笑喇喇道:“哎喲我哪敢有什么意思喲?這還不得看丫頭她爸媽的意思,何況小沅都三十了,該有主意了,自己的事也得自己做主不是?!?p>  說來說去,屁話連篇,沒有一句真心。

  林晚明顯聽不下去了,正要開口回懟,陳翊卻先于她,一字字,從容自若:“雖是自己做得了主,但也總歸要問問叔叔阿姨的意思,旁人的話,阿沅恐是不在意的,但是叔叔阿姨的態(tài)度,阿沅在乎,我也在乎?!?p>  林晚一愣,林家父母亦是一愣,林家二嬸更是面色僵硬,滯了滯,又尷尬地笑了兩下:“這,你看,我也是多事了?!?p>  “二嬸心里為著阿沅,我特別理解。”

  陳翊忽然笑了起來,言辭溫柔,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堅(jiān)定,以及肯定。

  “一個(gè)女人孤身在外打拼多年,能在上海占有一席之地,立足于最繁華的都市,必然是經(jīng)歷過種種磨難,所以我想,阿沅的眼界,絕不會叫婚姻給束縛了?!?p>  “我喜歡阿沅,因?yàn)樗逍?、?dú)立、活得通透,她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所以不會將就,而我也知道,我將阿沅強(qiáng)行拖入我的世界,或許會打破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可我就是......忍不住為她著迷?!?p>  “今日來,是想征求叔叔阿姨同意我與阿沅的婚事,若叔叔阿姨同意,那晚一些,不如早一些,若叔叔阿姨不同意,那我便在你們許可的范圍內(nèi),一直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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