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太晚,確切地說是今早才睡去,本想著要睡它個日上三竿,但我心里記掛著事兒,睡不安穩(wěn),早早地便醒了。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下床來到梳妝臺前坐定,捋了捋長長的青絲,一抬頭發(fā)現鏡中的我面頰上竟布著點點紅疹。我雙手緩緩撫上臉頰,沒有驚慌尖叫,嘴角反勾起一抹笑意。
昨晚臨睡前,問伊心還有沒有留著上次洛碧柔給她的蟹粉。伊心對我這突然的問話感到莫名其妙,但卻老實告訴我,因為當時怕隨意丟掉被碧柔她們發(fā)現,便埋在了院中的丁香樹下。我喜上眉梢,和她一起將那包蟹粉挖了出來。
我捧著那包蟹粉若有所思,伊心卻嚇得趕緊搶了過去,問我要這東西做什么。我沖她狡黠地一笑,卻吩咐她明天大清早去辦好另一件事兒。
剛想到這里,珠簾玲玲一響,伊心進了來。瞧我紅疹如星的臉,她邊摘掉臉上的面紗邊嗔怪道:“即便只是起些紅疹,三小姐也不能如此折騰自己呀!”
伊心面上的紅腫已經消了些,我稍稍寬心,沖她無礙一笑,只問道:“東西買回來了嗎?”
伊心從袖間拿出一個手帕包裹著的物樣遞給我,便拿起木梳子開始為我梳妝。我打開手帕,見里面是兩個做工極為精致的小瓷盒,揭開上面的盒蓋,一股花之清香便迎面撲來。
“好一股清香呀!”我閉眼回味,贊嘆道。
“當然,這是嬌容齋里最好的面脂了。您吩咐說不管多貴,只要最好的,這兩小盒足足抵了三件上好首飾呢!”
我當時吩咐伊心一早去買遮瑕膏,她不明白何為遮瑕膏,我跟她解釋說,就是那種涂在臉上可以遮住痘痘之類的東西。想來,這古代還沒有什么遮瑕膏,但應該有類似功效的化妝品吧,就是不知道涂上效果怎么樣。
我用指腹輕輕抹了些面脂,便開始在臉上涂抹起來,隨意問著伊心:“可囑咐清楚了?”
“囑咐清楚了,多給那伙計一片銀餅子呢!提醒他若是無人問便罷,有人問就說是昨兒個晌午有個小丫頭買去的,反正當時奴婢確實出門了一趟,為您抓藥的時候便捎帶著買了這些?!?p> 我笑著點點頭,往日這小丫頭的聰慧全被膽小的性子遮掩了吧,如今機靈勁兒漸漸活泛起來了。昨夜我將我的想法跟她一提,她很快便明白過來。只是起初反對我食那蟹粉,但經過我一番寬慰,說只吃那么一點點起些紅疹即可,她便沒再阻止我。
伊心為我挽著流云髻,面上露出一絲小歡快,小聲說道:“奴婢剛才回府時,聽三房尹氏房里的眉兒在那兒搬弄,說老爺今早從軍營里才回來就在大夫人房里大發(fā)雷霆,斥責碧荷小姐在昨晚的宴席上丟了將軍府的顏面,要動用家法以示懲戒,大夫人正在苦苦哀求呢!”
哼!她既然敢大著膽子當眾示愛,就應該想到會有什么結果。也許碧荷當時抱著能一舉拿下二皇子寵愛的期望,即使父親大人再怎么生氣,也不會把她怎么樣。但,事實卻未能如她所愿吶!
我從鏡中看了看伊心為我梳得簡單的小發(fā)髻,又看看臉上已被那面脂遮掩得很淡的紅疹,滿意地笑了笑。我將另一盒面脂放進化妝匣,站起身交給伊心拿著,笑說道:“讓你買的消腫去淤的藥膏呢?”
伊心不明所以地將正攥在手里的小藥瓶讓我看了看,我拿過來便要往她臉上抹。伊心有些不自在地閃躲,羞笑道:“三小姐,奴婢自己來?!?p> 我嗔了她一眼,撥弄開她阻攔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涂抹,邊輕吹著邊說道:“在我原來的那個世界,朋友間就是這樣的。”
不管伊心怔愣的神色,我接著給她系上面紗。等我也給自己戴上,一回身,瞧見彼此的裝扮,她為遮傷,我為遮丑,我和伊心不約而同地笑了。
伊心輕攙著我出了嬌星閣的院門,現在我們要立刻去一個地方——二夫人所居的毓秀閣。
路上遇到了幾個丫頭、男丁,見我和伊心如此裝扮,又三三兩兩擠在一塊兒嚼舌根子。沒空理會這些,我和伊心加快了步子,剛穿過一方假山,便在小花園里碰到了正呼吸新鮮空氣的三姨娘尹氏。她挺著孕肚,嘴角含著笑,賞賞這朵花,又瞧瞧那朵枝,心情看似甚是愉悅。
她身旁的丫頭眉兒眼尖地先瞧見了我們,揚了揚嗓音,佯裝驚訝道:“呀,這不是三小姐嗎?”
伊心沖我使了個眼色,先行了禮:“奴婢見過三姨娘?!?p> 我乖巧地也行個禮,溫順地道:“碧塵見過三姨娘。”
那尹氏轉過身來,輕佻地瞟了瞟我和伊心,抬手拿絲帕掩嘴一陣嗤笑:“聽說,昨日惐親王府的宴席上好戲連連,又是彈琴又是作詩。只可惜碧荷這詩不但沒作好,反惹了一身禍端,這會兒背上恐怕已經是開了紅花了。啊呵呵,真是自討苦吃!”尹氏說著將視線落在我身上,“碧塵吶,聽說你在親王府里跟耍戲法一樣,又是跳舞又是救人的,甚是‘惹人注目’?”
昨日發(fā)生的事兒肯定被跟去的那幾個丫頭媽子當茶余飯資傳了出來,只是不知道這過程中會怎樣的添油加醋。這尹氏不好生安胎靜養(yǎng),倒拿貶損他人為樂,難道如此能讓她覺得抬高了自己?
現在不宜再生出什么事端,可不能在這里多耽擱時間。我依然溫順地道:“三姨娘自便,碧塵先退下了?!?p> 我說完正要邁步,那眉兒一抬腳橫在跟前,假裝笑吟吟地道:“三小姐別著急走啊,三姨娘問的話你還沒答呢!”
我和伊心對視一眼,她們是打算再埋汰埋汰我嗎?這時那眉兒卻將戲弄的眼神落在伊心臉上,說道:“伊心妹妹,藥膏抹了嗎?這買回來了就得抓緊涂上,可別耽擱了。這幾十巴掌的力道打在臉上,怎么也得多半個月才能恢復吧?!彼膬芍谎壑橛衷谖液鸵列哪樕蟻砘剞D了轉,“如此一看,果真是一家主仆,兩個人兒正好相襯呢!”那眉兒似乎覺得自己說了個小笑話,嘻嘻笑起來。
尹氏也被逗笑了,樂了好一陣兒。
這眉兒倒慣會奚落人,今早伊心買藥回來時遇見她,定也遭了她的尖酸挖苦,而伊心只拿了緊要事兒對我講,默默忍了這些。我看了一眼正噤若寒蟬的伊心,為她受這氣感到有些惱火。
“啪!”
我一巴掌呼了過去!
“你個賤婢!誰給你的膽子敢奚落本小姐!”我指著已經懵了的眉兒,盛氣凌人地斥責道。
“我給她的膽子!”尹氏帶著滿臉的怒容和不可思議與我對視。她踱步到我跟前,驕橫地一瞪眼,巴掌就朝我掃了過來。
我將面紗迅速一扯,仰了仰臉:“不怕傳染你就打!”
尹氏果然被我唬住了,一下子停住了已離我臉一指寬的手掌,憋著喘粗氣,眼珠在我臉上轉來轉去。等看清了我雖然有所遮掩但依然可辨的紅疹時,哼一聲收回手,連忙后退了幾步。因為退得有些急,踉蹌了一下,眉兒反應過來趕緊扶住了她,與我保持著較遠的距離。
這古人對各種病癥不甚了解的情況下,只會一味地忌憚。尤其尹氏正懷有身孕,更是畏懼不已。我心里有些得逞的小喜悅,勾起嘴角再加把火嚇嚇她:“三姨娘,你還是少接近我為妙。若是被我傳染上,也患了這病可咋整!”
瞧了瞧尹氏和眉兒干瞪眼卻不敢上前的模樣,我憋住笑,向伊心輕快地一擺手:“走!”便大模大樣地朝前去了。
等走得稍遠了些,伊心緊跑兩步追上我,有些擔憂地說道:“那尹氏從懷胎以來,很得老爺的寵愛。上月讓一江湖郎中看了說是個少爺,更是鼻子翹到天上去了,有時連大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三小姐讓她吃了癟,奴婢擔心她日后會挑出事兒來?!?p> 伊心說的自是在理,只是我這不甘受氣的脾氣有時真忍不住?,F在做都做了,且行且看吧。我擺擺手,不在意地說道:“先出口惡氣再說!你沒瞧出來嗎,若我不想法制止,她們接下來會沒完沒了,說出更難聽的話!”
伊心點了點頭,隨我一起加快了步伐。等到了毓秀閣近前,我重新戴好面紗,持一副恭順的姿態(tài),抬腳進了院門。正房門口站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已笑盈盈地迎上前,向我行禮道:“春兒見過三小姐?!?p> 這是將軍府里除伊心外第一個向我行禮的丫鬟,我趕忙扶起她,問道:“二娘可在里面?”
“在,大公子也在。三小姐里面請?!毙⊙诀咻p脆脆地回道。
大哥也在?昨夜賞煙花之時便不見了他和洛離的身影,當時猜想著是有什么事情提前走了。今早洛離從軍營中回了來,大哥怕也是跟著去軍營了吧。難道昨夜軍中發(fā)生了什么重要事情才讓他們匆匆離席而又遲遲歸府?
不及細想,我和伊心進了正屋。見到有人來,二夫人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露出苦澀的笑臉:“是碧塵來啦?!?p> 正背身而立的洛清云轉過身來,神色里含著一絲惆悵。待看到我時,眼里又升起了渺渺無奈與深深歉意。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到二夫人近前,瞧她仍有些難過的神情,忙問道:“二娘這是何故?”
二夫人看看大哥,眼里又蓄起了淚水,一種不舍的情緒顯露無疑。她邊擦拭邊說道:“云兒又要走了!”
走?去很遠的地方?這不是才回來兩天嗎?怎么又要走?上次一走便在北方駐地待了兩年,這次離開又會多久?怪不得二夫人如此不舍難過,剛剛與兒子久別相聚,還沒來得及高興上幾天,現在又要分離。
記得第一次見到大哥時,他說以后便在京城任職,照看我也是便宜之事了,如今卻要失了承諾。我自然不會怪責他,只是他定是覺得愧疚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