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年明月
姜舒退回去，抬眼朝里邊人看去，只見那灰衣女子已經替姑母請好脈，安靜地站在一邊。
姜舒走上前向姑老太太行禮，那人熱絡地朝她伸手，姜舒回握上去。
在感覺到姜舒冰涼的小手時，那位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婦人眼眶當即便泛起潮紅。
“嫁入侯府算是苦了你了，孩子?！?p> 姜舒聞言喉間泛酸，正欲同姑母感慨，卻注意到邊上的灰衣女子始終寸步不離。
欲出口的話被堵在了喉間，姜舒沖姑母搖了搖頭。
姑老太太當即反應，沖邊上之人看去。
“昭姑娘，煩請你為我侄媳婦也診治一番。”
彼時姜舒一頭霧水，正疑惑姑母為何要向這位姑娘透露自己病弱以及婚后艱難，卻忽然聽到那人的解釋。
“昭姑娘是昱王妃的貼身醫(yī)女，乃是游歷四方，仁心圣手。今日王妃特意將她指派過來，就是為了替你看診?！?p> 聞言姜舒才放心地把手搭在了脈案上。
“多謝姑母掛懷?！?p> “也多虧了謝世子在她母妃面前替你求了這個請?！闭f罷便起身朝外走去。
“你安心在這兒看病，我去會會我那位躲著不愿見我的嫂子?！?p> 說罷便只聽得門“吱呀”一聲被合上。
“夫人被病痛折磨多年了罷？”
還未將思緒收回，耳邊便傳來那位年輕女子的問詢。
姜舒看著那人輕微蹙起的眉頭以及洞察一切的目光時便知曉，謝微瀾又幫了自己個大忙。
她沖那人釋懷地笑了下:“為人所害，防不勝防?！?p> 話音剛落，二人對視一眼，各自垂下目光。
昭若將她的袖口綰高幾分，白皙的玉璧顯露在眼前，只是那膚色過于白，透出病態(tài)的美感。
她再次將手重重搭上去。
姜舒漸漸放松警惕。
“夫人此病需靜養(yǎng)，”說著她便轉身拿起一旁的藥箱開始翻騰起來。
姜舒默默看著她。
屋外再次傳來雨點淅瀝的響聲，約摸著是又下起了細雨。
姜舒不自覺地想到了山路泥濘。
剎那間，眼前似有白光閃過，她回神看去，便見那人將手中的白色布包緩緩展開。
一排排的斷細銀針靜列其間。
“夫人如今身子尚有余毒徘徊才會導致胸口瘀滯。眼下時間緊湊，我便采用最快捷的方式來替夫人抒解痛楚了。”
“還請夫人躺下配合，我會合扎夫人四肢以及顱上百會穴。”
姜舒立刻反應過來，走到榻邊褪下鞋襪。
昭若動作迅速，下手利落，銀針入皮下三分，酸脹錐桶之感便及全身。
繞是擁有極強抗痛體質的姜舒在此刻也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她疼得發(fā)顫，額頭上很快滲出汗珠。
昭若看著榻上痛苦不已卻強忍不喊一聲痛的姜舒，一顆心也跟著揪扯起來。
究竟是如何心狠手辣之人才忍心對這樣一個弱女子下毒。
且不提她長了一張姝色無雙的臉，便是對尋常女子，都不會下此毒手。
看著床上咬牙強忍的人，昭若不忍地推門而出。
屋外站著的豆蔻被那人的突然出現嚇的驚呼了一聲，昭若立刻示意她噤聲，豆蔻下意識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生一絲聲響。
昭若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
另一邊的禪房卻熱鬧得不成樣子。
陸母秦氏自打踏入昱王妃的禪房后便高談闊論起來。
偏偏昱王妃在離京之前同她并沒有如此多的交集，今日見到了，倒殷勤得像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一般。
秦氏的熱絡在姑老太太進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還未走近呢便聽到屋子里喧鬧聒噪，我當是嫂嫂請了戲班子來為王妃接風洗塵么，”說罷她眼神故意環(huán)顧了一圈，最后悻悻落在秦氏身上:“沒想到竟是嫂嫂一人之功?！?p> 聽到這話秦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適才眉飛色舞的神情僵在臉上，顯出十足的難堪。
昱王妃一聽自己多年的摯友來尋自己了，適才的煩悶一掃而空，眼睛里增添不少活色。
“陸凝，你來了？”
姑老太太聞言熱切地走向那人，二人同坐榻上，倒是顯得站在旁邊的秦氏處境尷尬。
“險些沒有收到你的來信，不然你我就要在京城見面了?！闭f著姑老太太眼眶泛紅。
“不知道多少年沒見了，你竟老成了這樣?！?p> 昱王妃年長姑老太太半歲，嫁人得晚，卻是個命苦的。
世子出生不到兩歲昱王便在治理江南水患中不幸喪生，那時昱王妃哭得昏天黑地，眼淚都哭成了血淚，再后來……昱王府的一把大火，讓帝十七子永埋地下，自己兒子也險些喪命于那場大火，她抱著燒得黑黢黢的兒子從大火中幸存下來，卻因此受到了刺激，心神俱損，每每冬日之際，都會犯病不識人。
陛下痛失愛子，卻對昱王府不忍責罰，只得將母子二人遣去南邊，今歲才得傳召回京。
看著昱王妃泛白的頭發(fā)，姑老太太偷偷別過臉偷偷拭淚。
一旁的老嬤嬤見二人一相見便如此感慨萬千，只得紅著眼上前勸和。
“老太太舟車勞頓辛苦了，不如和我們說說一路的見聞，我們王妃可愛聽這些了?！?p> 聞言姑老太太趕忙抹去臉上的淚，一臉笑意看她。
“也好，也好，如今世子在京任職，你也一道回京了，往后有的是時間團聚，也不必如此傷春悲秋?！?p> 昱王妃聞言臉上的笑容再次堆起來，她示意底下人去找謝微瀾。
不料姑老太太卻一把將她伸出去的手握住。
“外面雨大，不必喊世子來了，日后必有相見之機?！?p> 昱王妃聞言才作罷。
同老姐妹親熱完了，姑老太太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目光斜斜向旁邊看去。
“嫂嫂，你怎么一句話也不說呀？”說完還特意向那人走去。
“你我不也兩年未見了？”
姑老太太話里話外透著嘲諷，偏偏此處不是在侯府，容不得她作威作福，只得勉強回以一個笑臉。
“二妹妹辛苦了，你同王妃既然有體己話要說，我便不打擾了，待你們說完了我再來找你。”
說罷便向著王妃施了個禮，悻悻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