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望

　　我開車到達(dá)火經(jīng)理所發(fā)的位置的時候，天已漸暗，但外面的氣溫依然如火烤一般。路上下班的人群猶如趕集一樣，他們經(jīng)過一天“疲憊不堪”的洗禮，就在下班這一刻變得有說有笑。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解脫、一種超越時空的解脫。

　　我在路口轉(zhuǎn)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旁邊兒有一個工地還在熱火朝天的干著活。我尋思著，可能就是這里了。我又給火經(jīng)理打了個電話，火經(jīng)理說就在旁邊的板房辦公室門口等我。

　　我步行穿過一條泥土小路（施工便道），到達(dá)那個板房附近。我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褲子和黑色皮鞋的小瘦個子在那里站著。沒錯兒，這人正是視頻里的那個人。我走近他問：

　　“你是火經(jīng)理吧？你好你好?！?p>　　“你是朱大強(qiáng)吧？你好你好。”

　　“這里就是我們的施工現(xiàn)場，歡迎你來我們這里。公司不在這里，我先帶你看一下這里的工地情況吧，晚上咱們一塊吃個便飯?！?p>　　“行，那就先看看工地吧?！?p>　　工地上的工人忙的是汗流浹背，他們時不時地拿起小胳膊長度、大腿粗的水杯往嘴里灌著白開水。旁邊的機(jī)器轟鳴，工人不時地來回穿梭著，嘴里還時不時地喊著一些加油的號子。我心想，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正是有了這群人，祖國的山河才變得異常雄壯、美麗。

　　“這就是咱們其中的一個項目，這是一個大型涵洞工程。目前這里正在趕工期，今天晚上還得加班兒?！被鸾?jīng)理指著工地說。

　　“這工地干得熱火朝天，在火經(jīng)理的帶領(lǐng)下，是一片紅火啊?！?p>　　火經(jīng)理笑了笑，然后說：“工地就是這個情況，也該下班了，一會兒我再帶你去住的地方看看?！?p>　　跟著火經(jīng)理的車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到了工地“總部”——高鐵下面的一處民房小院兒。

　　這里有一排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房子，我估計這房子的年齡可能比他們大多數(shù)員工的年齡都大。這里除了殘破不堪、四處透風(fēng)的院墻和滿院一人高的雜草外，這一排房子就是這個院子里唯一的不動產(chǎn)了。在這排房子的后面，有幾臺施工機(jī)械和工程設(shè)備。有個老頭兒正提著褲子從院子的東北角雜草堆里往這排房子的方向走來——他應(yīng)該是去拉屎了，那個雜草堆應(yīng)該就是該項目的“廁所”了。

　　“火經(jīng)理，視頻里展示的畫面跟這里不太一樣啊?！蔽矣行┮苫?。

　　“咱倆視頻的時候，我在公司的會議室，這里是咱們的項目駐地，當(dāng)然不一樣了。這邊就是條件艱苦點，但是給你保證工資都能正常發(fā)放?！?p>　　不來不知道，一來還是被現(xiàn)實給嚇了一大跳。

　　我又去這排房子里“參觀”了一下，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出乎意料。宿舍里地上的煙頭兒足有兩條煙的數(shù)量，地上還放著一個餐盒，餐盒里還有幾個白色的動物在來回地游蕩，我頓時感到了一陣惡心，便迅速退出宿舍。

　　“火經(jīng)理，辦公室在哪？”

　　“最東頭那間房子就是?！被鸾?jīng)理用手指了指辦公室的位置。

　　我走進(jìn)這間辦公室，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大跌眼鏡。這里有兩張辦公桌、一臺電腦和一個檔案柜，剩余的家具就是四張床了?？磥硭麄兪且贿呣k公、一邊睡覺，既是辦公室又是寢室，空間利用的倒是不錯，很會居家過日子。

　　就在我失望地站在辦公室里思考的時候，火經(jīng)理過來了，他笑著說：

　　“剛才就給你說了，這邊兒條件是艱苦了點，適應(yīng)幾天就好了，這邊比不上國企、央企，但工資要比他們高。走吧，先別看了，既然來了就給你接接風(fēng)，今晚就不在這里吃了，咱們出去吃，第一頓飯咱就開開葷?！?p>　　這一頓飯談不上豐盛，起碼他們還算有個待客的態(tài)度。算上我，桌上共圍坐了六個人。我心想，這些人應(yīng)該都是他們公司的員工。坐在我旁邊兒的是一位看著比我還要年輕點兒的青年人，他全程都在吃飯喝酒，幾乎都沒怎么說話。我看著他拘謹(jǐn)?shù)哪?，便問?p>　　“兄弟，你在這個公司干多久了？”

　　他側(cè)身向我靠了靠，然后小聲說了一句：“我今天剛來。”

　　“??？兄弟，你也剛來啊，咱倆這不一樣嘛。來，兄弟，咱倆走一個?！?p>　　說完，我們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通過交談，我知道了這個青年跟我還是老鄉(xiāng)（同市不同縣），他叫王輝。我本來就因為一個人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感到有些郁悶，突然間又遇到了個老鄉(xiāng)，這足以讓我興奮好久。

　　酒足飯飽以后，我問火經(jīng)理：

　　“我今晚住在哪里？他說就住辦公室那間房子就行，我回公司住。”

　　回到駐地后，我從車上卸下行李便直奔宿舍，也可以說叫做直奔“辦公室”。就在我收拾床鋪準(zhǔn)備睡覺的時候，辦公室里來了一群人，說是來開會的。我在心里罵了一句：他媽的，剛來第一天，就趕上你們在宿舍開會。

　　我在南面墻角里一個只有一塊塑料布圍成的“洗澡間”里洗完澡，便迅速返回躺在了床上。開了三四個小時的車，也確實感到有些疲憊。

　　在他們開會的過程中，我不斷聽到他們說“水總”這個詞兒。我問他們：“兄弟，水總是誰？”

　　“哥們兒，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水總是咱們公司老總，姓水，自來水的‘水’。自從火經(jīng)理來了之后，我們就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幾乎是天天加班?；鸾?jīng)理關(guān)系硬，水總雖說是老總，也得把火經(jīng)理高看一步?！逼渲幸晃荒挲g大點兒的員工說。

　　這位員工說話的過程中，我看到一位看著比他年齡還大的員工捅了捅他的胳膊，意思是不讓他說太多話。

　　王輝和我同一個宿舍，相比于些睡“大通鋪”的工人，我們這個宿舍還是“干部”待遇的宿舍。

　　“咱這邊工資及時嗎？”

　　“這都五個多月沒發(fā)工資了，要是家里急用錢，也可以借支一部分。現(xiàn)在年輕人都有車貸、房貸，離了錢就跟魚離開水一樣，工資年底都能結(jié)清，這個你放心?！逼渲幸粋€員工說。

　　這一場“晚會”從八點一直開到十一點半。我剛想睡著，就被某個人的“發(fā)言”給驚醒了。唉，這都是些神馬玩意兒。

　　“喂，起來啦，哥們兒，上班啦。”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拿起床頭手機(jī)看了一眼，還不到六點就叫人上班啦。以往在別公司的時候都是八點上班，到了這里突然變成了六點，這讓我感到很不適應(yīng)。

　　我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六點二十了，除了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還猶如僵尸一樣地躺在那里，就剩我一個人了。

　　我趕緊穿好衣服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再去吃點東西。

　　等我進(jìn)入廚房的時候，鍋里只剩下了半碗只有兩三根面條的“面條湯”，我拿起鍋里的勺子又狠狠地扔進(jìn)鍋里，發(fā)出“啪”的一聲響。我又在廚房轉(zhuǎn)了一圈兒，卻只發(fā)現(xiàn)幾棵白菜和一捆大蔥。

　　他媽的，讓員工六點上班，連點填肚子的東西都沒有，上個錘子班??？

　　七點過后，火經(jīng)理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怎么沒去工地？要是覺得沒問題去工地就行，這邊都是六點上班。顯然，我被他們其中的某一個員工給“告了一狀”。他媽的，剛到這里，被窩還沒捂熱就先給我來了個“下馬威”。

　　“火經(jīng)理，我覺得我對這里不適應(yīng)，你還是另招人吧，我一會兒收拾一下就回去。”

　　“項目現(xiàn)場就是這個情況，公司也在積極解決一些問題，我看你來一次也不容易，還是建議你能留下來，現(xiàn)在公司正缺人。長期干的話，員工都有保險?！?p>　　“火經(jīng)理，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決定是走是留了。我還是走吧，你再找合適的人吧，我收拾一下就走，咱們后會有期。”

　　火經(jīng)理嘆了一口氣，隨即做飯的老頭兒看我往車上裝行李，便問：

　　“你不是昨天晚上剛來的嗎？這就準(zhǔn)備走了？你這走的也忒快了吧？”

　　“大爺，我不適應(yīng)這里，還是走吧，走了也解脫了?！蔽覈@了口氣說。

　　“這個公司從去年一直都在招人，招了一年多了，你還算時間長點的，有的小伙子來這里看了一眼就跑了，你還在這里住了一夜，算不錯的啦。我從工地開始就在這里，這邊招的人都跑了十幾個了?！?p>　　我“哦”了一聲。

　　隨后我就收拾了一下行李，上車就“開溜”了。做飯的老頭兒還站在原地?fù)u著頭，嘴里還在不停地嘟囔著什么。

　　就在我收拾行李的過程中，王輝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我問他：

　　“兄弟，你不是去工地了嗎？咋又回來啦。”

　　王輝板著臉將安全帽往地上一摔，然后氣呼呼地說：“這都是什么玩意兒，早飯都沒吃上就叫上我去上班兒了。我準(zhǔn)備撤，這里就不是他娘的正規(guī)單位?！闭f完他便開始收拾東西了。

　　他看到我也在收拾東西，剛才嚴(yán)肅的臉又綻放開了笑容。

　　“哥，你也準(zhǔn)備走？”王輝問我。

　　“早走早解脫，這里都不是人待的地方?！?p>　　“好，咱倆一塊。”王輝斬釘截鐵。

　　我們先去吃了個早餐，然后便駛向高速路口方向。王輝對我說他先回家，然后再考慮工作的事。然后他就開著車一路直奔高速收費站了。我們的初次見面竟成了“永別”。

　　這次的希望又如同肥皂泡一樣破滅了。我心里除了壓抑就是無奈，他媽的。

　　就在我走到高速路口的時候，我又停下了。我該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我的目的地在哪里？一連串問號又充斥在腦海當(dāng)中?；丶绎@然是不可能了，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