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過去
沈南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坐進車里的。
只曉得聽完邵軒的話,她連呼吸都不會了。
血液隨著對方話落而停止流動,身體又冷又僵硬。
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若不是邵軒爺爺打來電話,他們只怕又要在沉默的環(huán)境里,一言不發(fā)。
邵軒走的時候。
沈南曦特意留意了他走路的姿勢。
沒有一瘸一拐,沒有肢體僵硬,一切動作與常人無異。
沈南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邵軒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金屬轉(zhuǎn)動的聲音,隨著邵軒的腳步,碰錯叮鈴。
她在餐廳坐了很久,直至窗外的天都黑了才離開。
起身的時候,雙腿不受控制的軟了一下,小腿磕在椅子凸起的一角,痛得倒抽一口涼氣,身子在顫抖,走路都費勁,可她不得不走。
強忍著疼痛,腳步虛浮的,回到車里。
車里沒有開燈,所有的光源都來自停車場,她的車停在角落,能照進來的光只有零星幾點。
讓她很好的隱藏在黑暗里。
只余單薄的肩膀,跟著微弱的光,起起伏伏。
她好像,毀了一個,很好的人。
沈南曦還記得第一次見邵軒的時候。
學(xué)校運動會。
百米賽跑。
邵軒穿著白色運動服,雙腿又直又長,一出場,就吸引了全校女生的目光。
他五官柔和,皮膚白皙,長相很干凈。
笑起來的時候,唇紅齒白,清澈如春日里的晚風(fēng),能撫平所有戾氣。
沈南曦對他一見鐘情。
比賽結(jié)束就去要了聯(lián)系方式。
她是?;?,按道理來說應(yīng)該很順利。
但,邵軒干凈利落的拒絕了。
沈南曦當(dāng)時都懵了,第一次有男生拒絕她,好特別。
勝負欲被激起來,做起事來就有些無賴。
邵軒上課,她挨著人家坐,沒有書,就把邵軒的書拿過來翻來翻去,不讓邵軒看。
邵軒打工,她去買東西,秉承“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指定邵軒為自己服務(wù)。
邵軒在戶外寫生,她便擋住風(fēng)景,讓邵軒畫她。
一來二去,兩人逐漸熟悉。
邵軒性格很好,被她無理取鬧纏著也不生氣,偶爾還會笑一下,替她多準備一本書,把沒賣完的面包帶一份給她,在她跟小貓小狗玩的時候,悄悄畫下她俏皮的模樣。
開始接觸,是勝負欲,后來,沈南曦真的喜歡上了邵軒。
邵軒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專注的溫柔。
兩人在一起,順理成章。
邵軒除了畫畫外,還喜歡戶外運動。
長跑、騎行、爬山。
每到一處地方,都會拿出畫板,安靜的,繪畫下當(dāng)時的風(fēng)景。
往往這個時候,沈南曦就會拿出自己的相機,拍下天空翱翔的雄鷹,風(fēng)里翩然的蝴蝶,水里游弋的小魚。
或者手執(zhí)畫筆,專心致志的邵軒。
那樣的日子,過得很愜意,兩人約定畢業(yè)之后,一起環(huán)球旅行,一起拍攝更多的風(fēng)景。
邵軒答應(yīng)了。
她還說:“我們最后一站去加州,如果遇到帕洛斯韋爾德藍蝶,就結(jié)婚,好不好?”
帕洛斯韋爾德藍蝶,壽命只有五天,幾近滅絕的珍稀蝴蝶品種。
沈南曦很喜歡,只在紀錄片里看到過。
她很想親眼看見,拍攝其生活的畫面。
邵軒揉著她的頭發(fā):“好?!?p> 那個“好”字,沈南曦一直記到現(xiàn)在。
可一想到這個字與現(xiàn)在的邵軒重合,她就覺得難受。
如果當(dāng)初沒有固執(zhí)的讓邵軒選擇,沒有為氣邵軒,說他不適合油畫,沒有告訴他帕洛斯韋爾德藍蝶。
會不會。
那個清風(fēng)霽月的少年,仍如過去一般,輾轉(zhuǎn)在每處風(fēng)景之間,手執(zhí)畫筆,入神繪畫。
這次見面,哪怕邵軒沒有多少變化,依舊白衣白褲,清澈干凈。
可她聽到那句話后,什么都變了。
那年的百米賽跑,邵軒第一名。
修長的雙腿在橙色的橡膠跑道上奔跑出一片潔白的殘影,與風(fēng)相撞,與陽光相融。
肆意灑脫。
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為追一只蝴蝶,失去一條腿呢。
沈南曦埋頭在方向盤上。
眼眶里的淚水蓄了很久,一低頭,如斷線的透明珠子,簌簌而下。
滴在毛絨簇立的地毯上,無聲的融入其中,浸出一片深灰的水跡。
“咚咚咚”
車窗被人敲響。
沈南曦不明所以,抬頭去看,臉上還殘留著淚水,眼尾一片通紅。
車窗外的人身材高大,從沈南曦的角度看,只看到領(lǐng)口敞開的黑襯衣,和一截雪白的肌膚。
還是那人半彎著腰的樣子。
沈南曦怔怔然,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她抹干凈淚水才放下車窗。
果不其然看到謝景危那張深邃、妖冶、迷人的臉。
他彎下腰,一手搭在車窗,一手伸進車內(nèi),摸了摸沈南曦的臉:“老婆,你怎么哭了?”
沈南曦低下頭,避開他的手:“你怎么來了?”
謝景危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坐進去:“來看爸,剛巧看到你的車停在這里,沒熄火,就過來看看?!?p> 沈南曦:“嗯?!?p> 謝景危側(cè)著身子看她:“怎么哭了?”
沈南曦搖搖頭,沒有回答。
謝景危的目光在她泛紅的眼尾流連,眼眸里的光動了動,撩動嘴角,扯出一抹笑,“好了,我知道你擔(dān)心爸,帶你去喝酒,放松心情?”
沈南曦:“你不是要去看爸嗎?”
謝景危系上安全帶:“看過了。”
沈南曦纖長的睫毛還掛了晶瑩的淚珠,眼皮一垂,淚珠顫顫巍巍,欲墜未墜:“我不喝酒,我回家?!?p> “行?!?p> 謝景危伸了下腿,“我陪你回家。”
沈南曦抿緊嘴唇,暗自吸了一口氣,打開車燈,發(fā)動引擎,腳踩離合器。
這一踩,她剛才撞傷的地方扯得疼。
車子在原地震了下。
車內(nèi)的氛圍有些尷尬。
謝景危:“沈南曦,你開搖搖車呢?”
沈南曦:“……”
謝景危:“別把安全氣囊震出來了,我怕悶死?!?p> 沈南曦:“……”
謝景危很毒舌,沈南曦知道,轉(zhuǎn)頭橫了他一眼,語氣很沖:“要不然你來!”
謝景危掃一眼駕駛位:“不行,我腿太長了,你這駕駛位容不下?!?p> 沈南曦:“……”
謝景危有一米九二,對駕駛位的空間有要求,一般都是私人訂制。
沈南曦這輛SUV重心低,不適合他。
謝景危解開沈南曦的安全帶:“坐我的車,我讓謝安開你車回去?!?p> 只能這樣了。
沈南曦從車上下來,謝景危瞟了她小腿一眼,哪怕被褲腿裹得嚴嚴實實,走路時,腳步一虛的動靜,還是被他觀察到。
拉過沈南曦的手臂,攔腰把人抱起。
沈南曦嚇了一跳,伸手去推謝景危:“放我下來!”
謝景危斜她一眼:“再鬧,把你扔地上。”
沈南曦也硬氣:“你扔!”
謝景危忽然低下頭,聲線撩人:“我可舍不得扔,摔壞了,我會心疼的。”
沈南曦還在推搡。
謝景危不管不顧,一路抱到自己車邊,叫謝安開了車門,把沈南曦丟進副駕駛,系上安全帶。
開車,帶老婆回家。
然。
被丟在原地的謝安:“……”
我是誰?我在哪?車鑰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