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小區(qū)門口,夏日的樹蔭婆娑,枝葉葳蕤蓬勃,陽光透過的樹葉,斑駁地散落,落在那人的身上,映出輕輕搖曳的光暈,勾勒出他分明的棱角。他身姿挺拔地站在車旁,一身正裝線條硬朗,即使是陽光也柔和不了他周身的冷峻。
如果是十幾歲的他,說不定會肆意地倚靠在車旁,眼睛炙熱地緊盯著小區(qū)門。
姜玥走到車邊,唐嶸抬眸望她,眼神有一瞬的溫度,再轉(zhuǎn)回來,又是清冷漠然的神情。他繞過她的身側(cè)為她副駕駛的車門,擦肩之間,夏風(fēng)帶來彌散的燥。
姜玥側(cè)身鉆入車內(nèi),邊系安全帶邊情不自禁問道:“這是你們金融男最近流行的風(fēng)向嘛?定制西裝配小米電車?!?p> 這樣自然的調(diào)侃,他有多久沒聽過了,他突然很想露出微笑:“定制西裝一定要搭配豪車嗎?”
“昨天那輛就挺豪的?!苯h自然搭話。
“哦?你想要豪車接送啊,沒問題啊,我下午就開豪車來接你。”他語調(diào)輕松。
“別別別,大學(xué)門口,影響不好?!苯h連忙擺手。
說完,她突然意識到,唐嶸突然地?fù)Q車的理由,這樣細心的他讓她覺得不太熟悉,她略有所思地望向駕駛座的唐嶸,試探著說道:“你昨晚沒說要來接我?!?p> 唐嶸將早晨遞給姜玥,快速啟動了汽車:“你車沒開回來,早上打車不方便?!?p> 姜玥打開保溫袋,是熟悉的小餛飩。一道并不是那么方便攜帶的早晨,但是唐嶸曾堅持給她帶了一整個高中時代。
她默默地關(guān)上蓋子,抱著保溫袋,而唐嶸專注地開著車,也許這樣寧靜的早晨太難得,連陽光都溫柔,兩人之間的氛圍和諧得讓人惘然。
“你吃了嗎?”姜玥試圖靠寒暄打破這種的感覺。
“沒?!碧茙V開著車,專心看著前方的路。
這是讓人沒想到的,畢竟唐嶸以前吃早餐都是吃幾個肉包子,十分方便,帶餛飩的時候卻沒順便帶幾個包子。
“那等會在校門口一起吃吧,有個粉店味道還不錯?!苯h補充道:“如果不耽誤你上班的話?!?p> “不耽誤。”他仍是盯著前路,聲音沒有波瀾。
姜玥執(zhí)教的學(xué)校離住處不遠,沒多久就到了。唐嶸把車子停在學(xué)校門口,兩人走進粉店里。
“小玥來了?!狈鄣甑膵邒咝Σ[瞇的。
“阿姨早,我來蹭個桌子。”姜玥笑得溫柔,熟絡(luò)地說。
“快坐快坐。”嬤嬤一點也不介意。
說是蹭桌子,姜玥還是多點了些。她有些抱歉地望了唐嶸一眼,說:“好像點多了點?!?p> 唐嶸淡定點頭:“嗯。我早餐吃得多。”語氣是不熟悉的冷淡,但是話語間是讓人熟悉的包容。
兩人坐在窗邊,他低著頭默默給姜玥打開保溫袋,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的發(fā)梢上,也柔和了他過于凌厲的棱角。
“把車鑰匙給我吧,下班的時候,我開你的車來接你?!碧茙V的態(tài)度太過理所當(dāng)然。
“好,我的車牌號是......”姜玥有些自然地將車鑰匙給他。
“我知道。”唐嶸從她手心接過。
不知是剛剛指尖接觸的溫度太過炙熱,還是這樣的對話有幾分像發(fā)生在老夫老妻間,姜玥吃著小餛飩,有些后知后覺地變扭。
吃過早飯,姜玥得體告別,卻不知自己離去的背影像落荒而逃,出賣了她的情緒。
夕陽慢慢滑落到天際。高樓林立,街道兩旁的樹木被金色的光芒染成了紅霞一片,殘陽似血。
唐嶸站在十三樓的辦公室落地窗邊,抬手看了看他腕間的表。
4:52,距離約定好的五點半還有三十幾分鐘時間,他有多久沒有像這樣數(shù)著秒度過日子了?
這樣急切地想要再見到一個人,自少年時代就再也沒有了。
從頭到尾,能操縱他的心情的人只有姜玥一個。
唐嶸拿起內(nèi)線電話,撥給了李笙。
“干嘛不用手機打?!崩铙系鮾豪僧?dāng)?shù)穆曇魪脑捦怖飩鱽怼?p> “有正事?!碧茙V無奈地說。
自兩人合伙創(chuàng)辦公司以來,因兄弟辦公的便利,許多事兩人都在閑聊或私下的電話里解決,但今天唐嶸正兒八經(jīng)地走內(nèi)線,是頭一回。
“喲,行行行?!崩铙蟻砹伺d致:“說吧,什么事,這么嚴(yán)肅?!?p> 唐嶸輕咳一聲:“之前慶大邀請你作為校友回校進行演講講座的事情,你答應(yīng)了嗎?”
“害,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呢,答應(yīng)了呀?!崩铙喜灰詾槿弧?p> “我要去。”唐嶸堅定地說。
“你又不是慶大的學(xué)生?!崩铙嫌崎e地說:“慶大邀請我作為校友回校分享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和金融行業(yè)知識,有你什么事?”
“邀請是不是走的公司流程?”
“是啊?!?p> “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我和你是不是一樣的?”
“是啊?!?p> “金融行業(yè)知識,我是不是比你豐富些?”
“誒,不是,什么意思?”李笙聲音變調(diào)了:“自家兄弟這樣比的啊?”
“自家兄弟幫不幫我這個忙吧?”唐嶸語氣加重在'自家兄弟’上。
“真不是兄弟不幫,是人家指名道姓邀請的我呀,還能匿名頂替的?”
“帶我一起去?!?p> “什么情況,你什么時候?qū)ρ葜v有癮了,我怎么不知道?”李笙疑惑地說。
“帶我去了你自然就知道?!碧茙V淡定地說。
“行,我就說我司金融投資管理專家公益加入講座?!崩铙险Z氣調(diào)侃。
“不貧了,有事?!碧茙V睹了一眼壁上的掛鐘,順手拿上自己的外套,掛了電話往門外走去。
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學(xué)生們一窩蜂地朝著順著林間小道走,姜玥隨著擁護的人流向校園門口走著。
直到姜玥因此而行動緩慢時,她才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心中的急切這并不同于平時對于下班的期待,而是獨屬于某個人。
急促的鈴聲響起,手機頁面上顯示出母上大人的名字,姜玥心煩意亂地掛斷。
周圍都是自己的學(xué)生,她不愿在大庭廣眾下和余萍進行無謂的爭吵。
手機再起響起,鍥而不舍地催促著她。
姜玥只能加快腳步原地返回辦公室。
幸好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即使這樣姜玥也謹(jǐn)慎地捂著話筒,小聲說話;“喂,媽。”
電話那頭,余萍刻意冷淡,但聲音中的暴躁無法掩飾:“為什么這么晚才接?”
“不方便?!苯h刻意放柔聲調(diào)。
“今晚回家吃飯。”沒有理由,不詢問姜玥的意見,只是下一個通牒,余萍說完就掛了電話。
窗外橙黃的日落散發(fā)著乏力的光芒,墜落地平線,姜玥苦笑著看了一眼手機掛斷后的灰屏畫面,長嘆了一口氣坐在辦公桌面前,她如以往一樣長久地將頭枕在環(huán)繞著的雙手上,緊閉著雙眼蜷縮著,像窩在母胎里的嬰兒。
門口傳來不急不慌的敲門聲,也許是哪個學(xué)生。
成年人片刻的休憩也很奢侈,姜玥強打起精神:“請進?!?p> “是我?!碧茙V緩緩走進辦公室,落日的余暉映射出他高大的影子,他擔(dān)憂地望著姜玥,“你不舒服嗎?”
“哦,不好意思,等急了嗎?”姜玥下意識看了眼手表,六點出頭,離與唐嶸約定的時間竟已過了半個小時。
“你不舒服嗎?”他再次重復(fù)了句。
“沒事,我只是躲躲清閑?!苯h補充了句,“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喜歡躲清閑。”
“真的嗎?”唐嶸擔(dān)憂地往前走了半步,又躊躇地停下了,掩飾般地說了句玩笑話,“看來和我吃飯讓你感到苦惱?!?p> “沒有的事?!苯h苦笑著搖搖頭,“但我今天可能還真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p> 她的心酸澀地像檸檬,不知道是因為不得已的爽約,還是自己窘迫的處境,但她也只能說:“突然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