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角落的水龍頭不斷滲出水珠，滴落在地的聲音仿佛被放大了許多倍，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明顯。

　　“滴答。”

　　伴隨著陣陣冷風，一道鬼影從暗處飄出來，緩緩靠近臥室。

　　靠得近了，能清楚地聽見從床上那人口中傳來的囈語。

　　“對不起……我會聽您的話，再也不跑了……”

　　鬼影的眼神變得貪婪瘋狂，肆無忌憚地觀察著沈靈蘇的身體。

　　他伸出手，在沈靈蘇臉上輕輕撫過，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像在標記所有物一樣，手指摩擦著沈靈蘇柔軟的嘴唇，然后緩緩向下。

　　陷在噩夢中的沈靈蘇不自覺皺起眉頭，嘴里發(fā)出細微的嗚咽聲，身子輕輕顫抖，看上去十分可憐。

　　鬼影滿意地舔了舔唇角，手指微動，解開睡衣扣子，露出漂亮的鎖骨。

　　就在這時，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閃爍幾下，映照出沈靈蘇的側臉。

　　鈴聲持續(xù)不斷響起，直到鬼影不耐煩地歸于黑暗，沈靈蘇猛地睜大雙眼，從噩夢中驚醒。

　　她喘著氣，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幾個未接來電，深吸一口氣回撥過去。

　　“喂？”

　　“有鬼！小沈師傅，我鋪子里有鬼，救命啊啊啊?。?！”

　　電話那頭的尖叫聲很是刺耳，沈靈蘇皺著眉把手機拿遠了些。

　　這人沈靈蘇有點印象，姓張，平日做點小本買賣糊口。

　　幾個月前搬商鋪曾請她去看風水，當時推了好幾次，可是張老板太過熱情，幾次三番跑到樓下堵人，沈靈蘇只好硬著頭皮去看了看，鋪子里沒陰氣沒臟東西，做點小生意不成問題。

　　這才不到一個月，怎么就出事了……

　　沈靈蘇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時候云層散去，露出一輪朦朧的圓月，彷佛黑夜睜開眼睛窺探人間。

　　除非，這鬼是跟著她過去的。

　　“具體什么情況？講清楚?！?p>　　大概是沈靈蘇的聲線過于淡定，連帶著張老板也冷靜了不少，雖然還是渾身哆嗦，起碼不再大喊大叫。

　　“是、是這樣的，我今天跟平時一樣到點打烊，剛關燈，門口突然出現一個女人說要買東西，這上門的買賣不做白不做嘛，我就重新開燈把東西賣給她，誰、誰知道……”

　　張老板咽了口唾沫，隔著手機沈靈蘇都能聽到他的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繼續(xù)?！?p>　　沈靈蘇打開免提，一邊聽張老板說話，一邊脫下被汗水打濕的睡衣，在看到小腿上多了幾道青紫的抓痕后，一直冷淡的臉色終于有了波動。

　　張老板驚恐萬分的聲音透過手機回蕩在屋子里，頭頂的白熾燈緊跟著接觸不良般閃了幾下，空氣逐漸發(fā)冷，沈靈蘇敏銳地覺察到有東西藏在暗中，并且蠢蠢欲動。

　　透過鏡子能看見自己身后有鬼影一閃而過，似乎還不止一個。

　　沈靈蘇沒有回頭，而是俯身看著鏡子里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如果有本事的話，這些孤魂野鬼早就將自己的靈魂撕成碎片，再強占了這副身軀，何至于像自己一樣，躲在見不得光的暗處茍活。

　　電話那頭的張老板還在喋喋不休：“我當時就跟平常一樣收錢找錢，誰知道那女人剛走沒兩分鐘又回來，隔著玻璃門陰森森地瞪著我，說我把錢找錯了。我這才認真看了下剛才收的那張鈔票，竟、竟然是紙錢！”

　　沈靈蘇：“那你把那張紙錢還給她不行嗎？”

　　張老板：“小趙師傅，這法子我已經用過了，根本沒用啊！我把紙錢透過門縫給她塞過去，還求爺爺告奶奶說了不少好話，但是她非但不領情，還、還變本加厲！”

　　“哦？”沈靈蘇挑眉，“怎么個變本加厲法？”

　　張老板的聲音聽上去快哭了：“她說我是騙子，要帶我走，這大半夜的走哪兒去?。⌒∩驇煾?，如果不是緊急情況，我也不會大半夜打擾你，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出事家里人可怎么辦，求求你救救我?。　?p>　　跟張老板說話的功夫，沈靈蘇已經換好衣服下樓，凌晨1點的街道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車輛經過。

　　沈靈蘇算了算，跑過去的話大概十分鐘。

　　“張老板，我正在過去的路上，不要掛電話，保持理智，千萬別昏過去讓女鬼趁機上了你的身?！?p>　　“哎哎哎好！”張老板聞言心中一喜，有救了！

　　他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繼續(xù)念叨著從短視頻上看來的各路神仙，從耶穌到玉皇大帝，求了個遍。

　　很快，門外的動靜真的消失不見。

　　還真讓自己個兒蒙中了？

　　但是怎么越來越冷，頭頂還涼颼颼的有風吹……？

　　糾結再三，張老板還是沒忍住好奇，抱著那女鬼已經走了的僥幸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張老板疑惑地揉了下眼睛，才看清面前是大片從上面垂下來的黑發(fā)，并且還在不斷延長。

　　身后抵著桌子，張老板無處可退，只能像著了魔一樣梗著脖子，不受控制地仰起臉，正對上女鬼那張刷了漆一樣慘白的臉。

　　勒在脖子上的黑發(fā)猛然收緊，張老板連大喊救命都來不及，只能發(fā)出吭哧吭哧的粗喘聲，隨即一翻白眼昏死過去，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

　　“臥槽，忘了關窗……”

　　·

　　街口。

　　沈靈蘇看了眼還在顯示通話中的手機屏幕，已經連續(xù)五分鐘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任憑她怎么呼喊，那邊都是一片寂靜，只有嘶嘶的電流聲證明信號沒問題。

　　沈靈蘇心下一沉，加快腳步。

　　不遠處的小賣部，張老板正背對著她，動作僵硬地擦拭玻璃上的血跡。

　　“這是已經沒事，還是出大事了？”

　　沈靈蘇收起手機，對著背影輕聲叫了一句張老板，對方沒有回應，只是不斷地重復擦拭的動作，玻璃上的血跡被糊成鮮紅一大片，看著挺瘆人。

　　“不做生意的話我走了。”

　　沈靈蘇嘴上說著要走，腳步卻在往前，停在距離張老板不過一米的地方觀察。

　　張老板渾身都在顫抖，天氣不熱，身上的汗卻跟淋了雨一樣多得驚人，不斷順著發(fā)梢和衣角滴落。

　　“客人……”

　　過了幾秒，張老板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扭曲的臉。眼神驚恐，嘴角卻詭異地揚起，發(fā)出尖銳的女聲，“你要買什么？”

　　張老板害怕的表情和女鬼詭異的笑臉在同一張臉上變來變去。

　　沈靈蘇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活人身體一旦被鬼上身，過不了三日就會被徹底吞噬意識，成為鬼魂的軀殼。

　　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必須在今晚解決。

　　想罷，沈靈蘇從兜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巴掌大的匕首，淡淡道：“我買他的命?！?p>　　女鬼伸長脖子朝著沈靈蘇嗅了嗅，陰冷之氣像潮水一樣撲面而來，帶著冰涼的死亡氣息。

　　“你也是鬼？不對你有影子，有心跳……你到底是誰？要干什么？”

　　沈靈蘇沒有回答，轉身推門進入小賣部，從貨架上拿了一袋大米，又從角落里摸出幾根上個月開業(yè)用的香點上，插在米堆里。

　　寥寥青煙下，沈靈蘇的表情看不真切，朦朦朧朧仿佛隔著一層細紗。

　　用匕首劃破掌心，將血液滴在香上，確認招魂儀式已經開啟后，沈靈蘇扭頭看向女鬼，平靜地開口：“知道陰奴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破壞我的好事，就去死吧！”

　　女鬼凄厲地大喊著，伸出雙手撲向沈靈蘇，卻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張老板的身體直直栽倒在地上，而她自己還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我是什么時候從他身體里抽離的……？”

　　“有的人先天身弱，八字純陰，是最適合用來附身和招魂的容器，只不過時間久了，自身陰氣越來越重，吸引來的孤魂野鬼越來越多，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成為被風水世家豢養(yǎng)的奴隸，為他們做所有見不得光的骯臟事，從而換取這家人的血液和庇佑，故而稱作陰奴。”

　　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夜里，像是在說給女鬼聽，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大概是太久沒跟活人說話了吧，沈靈蘇自嘲地想著。

　　對陰奴來說，主人的血是他們的解藥，只要一滴就可以驅散陰邪，緩解痛苦。

　　也是他們的毒，一旦染上就再也戒不掉。除非甘愿忍受徹骨的陰冷和鬼怪纏身的痛苦，最后凄涼死去。

　　“所以你是替別人辦事來殺我？”

　　沈靈蘇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就別多管閑事！”女鬼發(fā)伸長了指甲想要劃破沈靈蘇的喉嚨，卻發(fā)現自己渾身僵硬，動彈不了。

　　在沈靈蘇說話吸引女鬼注意力的時候，那幾縷青煙像有了生命一樣，在空中首尾相連成一圈，悄無聲息地將她困在里面。

　　“我沒時間也懶得管閑事，可你若是被我身上的陰氣吸引過來，對張老板來說就是無妄之災?！?p>　　沈靈蘇拿著畫好的符紙站起來，走到女鬼面前：“我不想無辜者因我而死?！?p>　　“啪嗒?！?p>　　就在這時，身后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沈靈蘇心頭一緊，這么晚了來的人會是誰……

　　這小縣城不像大城市，沒什么深夜娛樂活動，要是被普通人撞見還可以糊弄過去，萬一來的是同行就會很麻煩。

　　趁著沈靈蘇猶豫的瞬間，女鬼從煙圈中掙脫，反手一掌將她推開。

　　力氣倒是不大，只是沈靈蘇往后退的時候一腳踩在張老板肚子上，沒穩(wěn)住身形不說，還被帶得從門檻上滾下去。

　　手上的血糊得到處都是，沈靈蘇隨手擦了一把，站起身子剛要追，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在看清來人之后，沈靈蘇徹底僵在原地。

　　渾身冰涼，腦子里一片空白。

　　陳昀烈……？

　　他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