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來的早,時間也長。
今冬已經(jīng)下了好幾場雪,每下一場雪,天氣就更冷上幾分。
深冬時分,顧家炭的用量激增,采買上隔幾天就要買上一車炭。
富貴人家屋里擺著炭盆或者熏爐,窮人家可用不起炭,好多人家都是燒柴取暖。
京中人多,冬日里每天都才蒙蒙的。
燒柴燒炭讓整個京城上空都籠了什么,就是晴天的時候,天也看著不那么藍。
這日早朝過后,齊恒叫住顧青君。
“跟朕出去走走?!?p> 齊恒換了常服,又讓王忠也拿了一身衣服叫顧青君換上。
顧青君換了一件圓領(lǐng)長衫,束了玉束,王忠又拿了白狐披風(fēng)給她。
她穿戴好了,齊恒打量幾眼:“這披風(fēng)只你穿了好,走吧?!?p> 顧青君笑了笑跟上去。
出門坐了馬車,一路朝南駛?cè)ァ?p> 京中東貴西富,城北住的是尋常人家,城南住的多是貧窮人家。
城南地勢低,碰著澇年,很多人家會泡在水里,便是尋常年份,夏日里也是陰潮的很,到了冬天更是陰冷非常。
馬車駛過寬闊平整的朱雀大街,越是往南走,越是感覺到變化之大。
才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到很多光鮮的鋪子,兩旁的宅子也多是青磚瓦房,走上一段路,磚瓦房中就夾雜了泥坯房,到了城南,多數(shù)都是泥坯茅草房。
這種房子本就不太保暖,門窗不嚴(yán)實的情況下,外頭刮大風(fēng),屋內(nèi)刮小風(fēng),一下雪真能凍死個人。
城南不只房子低矮,路也坑洼不平。
路兩側(cè)堆了垃圾,路旁還有不知道誰的便溺,因著路中間的雪化了,路上全都是泥。
齊恒下了馬車,伸手欲要去扶顧青君。
顧青君沒搭他的手,直接就跳了下來。
這樣又臟又亂又難走的地方,顧青君看上幾眼,面上十分平淡,似乎是司空見慣。
“文白以前來過?”
齊恒舉目四顧,滿目皆是臟亂差。
顧青君笑笑:“是來過,幾年前曾在這里借住過?!?p> “哦?”齊恒有些不明白。
幾年前顧青君還在宮中呢,怎么會到過這里?
顧青君不想多說,齊恒也沒追問。
兩個人一前一后踩著泥水往里走。
路很窄,路基都是土做的,雪將化未化,雪水伴著泥,走上沒幾步,雪緞的鞋子就變成了黃色,只怕是要不得了。
“文白小心點?!饼R恒有點擔(dān)心,生怕顧青君滑倒,時不時伸手想扶她。
但顧青君走的很穩(wěn)當(dāng),腳下沒一次打滑。
“齊兄來城南做甚?”她一邊走一邊問。
齊恒停下腳步,看著路兩邊的民宅,每家每戶都顯的灰禿禿的,院墻很低矮,門也很小,大門都是用廢舊的木板釘成,透過木門的縫隙,能夠看到院內(nèi)的樣子。
“前兒雪下的大了些,聽說城南有幾家房子叫雪壓塌了,還有幾位老人凍死,就想過來看看。”
“齊兄對這里若是不熟,就由我?guī)钒伞!鳖櫱嗑例R恒想要體察民情,就往前走了幾步,越過齊恒在前帶路。
齊恒沒反對,笑著跟在顧青君身后。
路上濕滑,踩上一腳一個泥坑。
顧青君在前頭走,齊恒就踩著她的腳印走。
兩個人走過的地方,只留下兩行明顯的腳印。
走了約摸有五六十米,再拐個彎,顧青君停在一戶門前。
這戶人家院墻高些,門齊整些,門還是黑油漆門,再看房子,雖墻是土坯的,但頂上是瓦片,可見比別人家的日子要好過許多。
顧青君上前幾步伸手敲門。
她拉著門環(huán)啪啪敲了幾下,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來了,來了?!?p> 等了片刻,大門被拉開,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老婦探頭出來:“誰啊……”
等她看到顧青君的時候滿臉的驚訝:“顧,顧公子,您可是稀客啊,快,快進來……”
顧青君笑著拱拱手:“于婆婆,我和友人經(jīng)過此處,走的有些渴了,想來討口水喝?!?p> 于婆婆滿臉的笑:“說什么討水,顧公子還和我們客氣,來了這里就當(dāng)自己家,快些進來暖和一下,我這就叫人去燒水泡茶?!?p> 顧青君拉了齊恒一下,齊恒跟著拱了拱手:“打擾了?!?p> 一行人進去,便見這家院中很齊整,等進了屋,頓覺一絲暖意。
堂屋里擺了一張八仙桌,又有長條的凳子,另外便是放了一些生活中常用的物件。
屋子靠北邊的地方擺了炭盆,兩個扎著辮子的女娘圍著火盆正在做針線。
看到有客人進來,兩位女娘嚇了一跳,起身時看到顧青君和齊恒的長相,頓時羞紅了臉。
于婆婆擺擺手:“家里來客人了,先把活放一放,去廚下燒些水?!?p> 兩位女娘答應(yīng)一聲就往外走,于婆婆又道一聲:“尋些果子點心來?!?p> 等坐下之后,顧青君就笑著問:“您也坐,這幾年家里日子怎么樣了?”
于婆婆小心的坐下,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了一起:“好,好著呢,自打當(dāng)初公子幫了我們,又送了銀子,又教我那不成器的兒子鹵肉的方子,我家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前兩年還把屋頂換成了瓦片,今年天冷,家里也能成日里燒上炭火了,我老了老了,倒是享了福,不必挨凍。”
“瞧您身子硬朗的緊呢?!鳖櫱嗑蛄克闹埽阋娢堇锏膲τ檬彝窟^,地面也鋪了青磚,灑掃的十分干凈:“今年天氣冷,咱們這邊別人家的日子能不能過?”
她一問,于婆婆就嘆了口氣。
“唉,說起來……這日子一天比一天難啊,今冬冷,和我們家隔著一條街的孫家婆婆凍死了,另一條街的張家公公一宿也沒了,王家才生的小孫女……唉,作孽啊?!?p> 齊恒認真的聽著,聽到這里就問:“怎么沒燒炭火,便是燒不起炭火,晚上也該燒些柴啊?!?p> “柴貴啊?!庇谄牌叛壑虚W過一絲愁苦:“天冷,用柴就多,本來為了多燒炭,山上的樹木砍伐的就多,柴就比往年更不好砍,這用的多了,價錢也就長上去了,別說是燒柴取暖,這邊窮些的人家燒柴做飯都難?!?p> 一句難字,道盡了南城百姓的艱辛。
齊恒臉色微變,輕聲詢問了柴和炭的價格,又問了米糧的價錢。
問過之后,齊恒心頭沉甸甸的。
不只柴炭價格同,米糧也長了不少啊。
百姓的冬天恐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