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莊,地處青州偏遠(yuǎn)一隅。莊主駱和生為人和氣,處世不喧,在青州上有“駱賢翁”的贊譽(yù)。
三天前,這里還是一如既往地祥和熱鬧,如今卻一片敗落死氣,青檐下朱門前的兩個大紅燈籠,在石階上燃成一片死灰。
而院內(nèi),一群豺狼奪食尸體,滿嘴的碎肉嚼不出幾點(diǎn)殷血,尚未腐敗的尸身露出的骨頭在月光下入目皆是銀灰。
“還有四天,便是駱家莊二百多口人命的還魂之夜,可惜,這兩百多條冤魂,卻是連一縷神魄都沒有留下。石城那武大粗,恐怕還沒有此等修行,從那尸骨看來,倒有些像北獄的手段?!币话滓履凶由矶涡揲L,年約二十模樣,玉琢凈臉在月華下難言俊俏。
他看著院內(nèi)幾只未能察覺到有旁人在場的豺狼,眼神如水,看不出憎喜。
在其不遠(yuǎn)處,一年約雙八年華的女子手持三根檀香,膝跪的身前放有一枚刻滿銀色符篆的小香爐,只見她對著駱家莊的大門口持香拜祭,淚流滿面。
和白衣男子不同,這一身青蓮裹身的妙齡女子,望著里面分尸貪嚼的豺狼,卻是眼神殺氣凌厲。
“駱香,你叔父的尸身并未在駱家莊內(nèi),六道魂珠也感應(yīng)不到其生辰魂魄,或許還尚活人間?!卑滓履凶愚D(zhuǎn)了轉(zhuǎn)手上黑紅相間的珠子,淡然說道。
院內(nèi)那群豺狼似乎感受到這位青衣女子的殺氣,齊齊對著門外一片空地呲牙咧嘴,沾著碎肉的涎液垂落地面,猙獰而暴戾。
名為駱香的蓮衣女子,對著駱家莊大門三拜后,將三根檀香插入身前的小香爐中,只見爐身符篆幾下銀光流轉(zhuǎn),三根檀香瞬間化作縷縷青煙,向著駱家莊內(nèi)上空盤成一個“渡”字,便沒入莊內(nèi)消失不見。
駱香收起香爐,起身向前一個踏步,連一聲哀嚎都未聽聞,便看見十幾個狼頭拋空而起,在半空中碎成一片血霧。
半個呼吸后,才看到滿院的無首豺狼斷頸處血液噴射,在青石地面上落成凌亂血斑。
白衣男子見狀,略顯驚訝,隨即嘴角微微一笑,右手一按一推,一顆黑紅珠子飛射而出,穿過其中一只豺狼的尸身腹部。
隨著一聲怪異尖鳴,一只一米來長的小鬼被釘刺在青石地面上,一口獠牙張爪亂舞,和白無期在石城破門前持刀亂插一通的小鬼相似模樣。
“俞師兄,白無期臨走前說把這筆血賬掛在石城武鬼的頭上,我們可不要小覷了鬼城那五萬冤魂的力量?!瘪樝闾崾忠粧?,一把袖珍的銀刀破空而去,圍繞著地上的小鬼幾下飛纏,那獠牙小鬼咿呀亂叫,不消幾個呼吸,便化作點(diǎn)點(diǎn)黑煙,魂飛魄散。
“破界小鬼分身,呵,看來還是白師弟體諒周到,想必這只小鬼,他是故意留下來讓你泄恨?!毙沼岬陌滓履凶余咧鴾\笑,這位蓮衣仙子的心思他這位做師兄的何曾不懂,她雖常日一副冷漠模樣,但世間男子能讓其有些心亂的,莫過于他那位冷酷的白師弟。
“白無期,他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不要以為他是六道玄輪的轉(zhuǎn)輪人,便可隨便對我發(fā)號施令,就他那個病秧子,也想單身去北獄,也不稱量自己有多少斤兩。我駱家的血仇,還輪不得他來幫我報?!瘪樝阋а狼旋X說道,話畢一個轉(zhuǎn)身,右手一動,一道銀光沒入袖中,幾下蓮步輕點(diǎn),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著駱香轉(zhuǎn)首離去的身影,白衣男子有些失神,如水的眼神粼光波動,喃喃道:
“世間動人女子何止百千,能讓我俞前山識得惆悵滋味,又何曾不是獨(dú)有你一人。怪不得師父說我轉(zhuǎn)不了六道玄輪。呵,白師弟能守五個百年,我也可以?!?p> 自稱俞前山的白衣男子,片刻失神后淺嘆了口氣。
俞前山自腰側(cè)拔出一把玉扇,繞著身周一扇,無數(shù)金色符文凝成一片肉眼可見的罡風(fēng),對著整座駱家莊大院一轉(zhuǎn),但聞得一片凄厲鬼叫后,整座駱家莊落得出奇的寂靜,卻頓時少了纏繞不散的重重陰氣。
“都散了吧,別費(fèi)鬼心思意圖借著這些尸身寄魂假陽了,這些尸骨連老魈都成不了,亂撞進(jìn)去,你們連魂都保不住。前方三百里外便有一冥舟渡口,不想成為怨靈被我六道門所滅,便識相去吧?!庇崆吧酱搜砸怀?,但聞一陣凌厲陰風(fēng)盤桓上空,各種雜亂哀鳴嗡響不停。
俞前山左手拇指一推,一個方孔銅幣化作一道金光迅若流星劃空而過,頭上罡風(fēng)隨之向著駱家莊西北向的枯崖吹刮而去。
有這六道門的“冥渡錢燈”作引,也不怕這些尚帶著陽氣余溫的孤魂野鬼流離失向了。
做完此事,俞前山手執(zhí)玉扇往身前一個優(yōu)雅扇撥,一股有如日暖藍(lán)田的淡煙騰起,這位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兒便在原地消失了身形。
滎陽城外,離江上。平日里畫舫穿流,鶯歌燕語,今夜大霧彌江,卻不礙入夜后的絲竹笙歌。
一黑衫少年手執(zhí)一盞小燈籠,撥開濃濃迷霧,踏上一樓船上。
在離江上,此等朱漆凋零的畫船,算是破舊寒酸,大多是一些江上大盜打劫的賊船,趁亂在離江霧夜做些強(qiáng)擄搶劫的勾當(dāng)。
當(dāng)夜霧散去,哪家的花魁頭牌無故丟散,哪家的多情公子次日浮尸江上,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觸到了閻王的巡道上。
多年來,隨著官府的大力圍剿,此等賊船已經(jīng)不敢大肆張狂,離江的幾個渡口岸上,皆有重甲衛(wèi)兵把守,那些裝備了破甲箭的青州水軍,萬箭齊發(fā)的震撼場面,可是讓那些江盜給嚇破了膽。
黑衫男子腰懸一把古樸方刀,正是離開石城后直向滎陽的白無期。只見他登船后,手中燈籠往船板一丟,身前的濃霧便消散了大半。
靠得近了,被淹沒在喧囂笙歌里的凄涼哭聲也聽得真切起來,在傾倒了蠟油破紙燃燒的燈籠旁,一位粗壯大漢調(diào)戲著一位嬌細(xì)女子。
大漢身周站著十?dāng)?shù)位男子在一邊獰笑一邊欣賞著此等好戲,眼里精光閃爍,躍躍欲試。女子越是哭喊,這幫江盜越是興奮得面目猙獰。
突然丟落的燈籠,讓船板上的粗壯大漢動作稍停,瞥了一眼突兀出現(xiàn)的少年,卻再度肆無忌憚q起來。
周圍男子見狀,幾個跨步便將這擅闖虎穴的少年給團(tuán)團(tuán)圍住。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陰陽有隔,何必相擾?”白無期撫了撫身側(cè)的古樸方刀,未待包圍過來的十?dāng)?shù)位江盜有何動作,斬鬼刀一動,看似尚未出鞘,一道紅光卻徑直向著船板上的粗壯漢子劈砍而去。
赤身漢子正沉欲其中,驟然感覺一股陰風(fēng)繞胸而過,待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身下那女子已經(jīng)身首分離,頸脖處平整而不見絲毫血跡!
粗壯漢子一個激靈,躍身而起,眼前的一幕卻驟然讓其雙腿嚇得疲軟,一個跌坐倒在船板上,竟不住顫抖,僵身難以動彈。
與其出生入死十?dāng)?shù)年的一幫江盜兄弟,在黑衫少年的面前,竟瞬間化作一副副腐肉死尸,白骨森然地橫陳在船板之上。
而緊接的一幕,則是直接讓這位在刀口子下舔血度日的江盜小頭目給直接嚇暈了過去。
本已身首分離的女子,那無頭尸身竟撐板站立,歪歪斜斜向著兩米外的頭顱處走去,彎身撿起那尚梨花帶雨的嬌美斷頭,安在脖子上,幾下轉(zhuǎn)動便穩(wěn)穩(wěn)地接駁了上去。
這位本被江盜壯漢凌辱的嬌細(xì)女子,在朦朧的江霧里扭著圓臀柳腰,向白無期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