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陰暗無光的洞穴內(nèi)，蕭念被墨紫色的鞭子捆綁住，倒在地上，無法動彈，也使不出法術(shù)，只能怒視著面前的兩人。
其中一人穿著黑色連帽斗篷，渾身散發(fā)著黑氣，身形佝僂，旁人卻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聽他的聲音辨別出他大約是個老者。
“你要的顰蘿樹已經(jīng)到手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不然青鶩君又要動怒了?！?p> 他身旁的少女卻絲毫不把這放在心上，而是饒有興致地盯著蕭念，“惡鬼，這小子戾氣好重，想必他的惡念一定很好吃?！闭f著，還不自覺地舔了舔嘴。
惡鬼扶額，長長地嘆了口氣，身形更加佝僂，青鶩君早就吩咐過，不能再讓姜姒吸食惡念，姜姒是活人，若是長時間接觸鬼氣走火入魔是小，稍有不慎就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姜姒脾氣嬌縱，惡鬼也不敢說她，只能耐心勸導(dǎo)，“我的祖宗誒，你現(xiàn)在跟著青鶩君修行，哪還需要像我一樣吸食惡念？你還是安生些吧?！?p> 姜姒撇撇嘴，卻沒有放過蕭念的意思，她湊上去，對著人上下其手，看看他有沒有什么寶貝。
在她碰到蕭念衣角的那一刻，對方便開始掙扎起來。
只可惜他這些努力在姜姒眼里不過是案板上瀕死的魚一樣，徒勞無功，“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的散魂鞭又豈是你這樣的廢物能掙脫的？”
“你!”蕭念惱怒之余，抬眼對上姜姒的臉。
這一眼，蕭念深刻對自己的眼神產(chǎn)生了懷疑，她的臉……實在是像極了姜錦，只是姜錦不會穿這樣鮮艷的紫衣，也不會全身掛滿累贅的銀飾，姜錦向來是素凈沉穩(wěn)的。
“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讓青鶩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喂狗!”姜姒突然發(fā)難，起身時身上的銀飾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蕭念又覺得自己實在眼拙，這樣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么會和姜錦扯上關(guān)系？可兩人實在太過相似，他還是忍不住問：“你叫姜姒？你和姜錦是什么關(guān)系？”
姜姒冷嗤一聲，“不認(rèn)識，我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了，那個姜錦，我雖沒見過她，可也聽說過，像她這樣的爛好人，我更是討厭的緊。”
蕭念觀察著對方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還與我同姓，更是可惡至極!”姜姒討厭起一個人來，就連對方走路先邁哪只腳都會有意見。
惡鬼見姜姒對蕭念有問必答，警惕地提醒，“不要和他廢話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就麻煩了?！?p> 姜姒正想嘲笑惡鬼膽小，可想到自己的實力還不如惡鬼，還是忍住了，走前還不忘威脅蕭念，“你被我們綁來也好幾個時辰了吧，你那些同門竟每一個發(fā)現(xiàn)，看來他們也不怎么重視你嘛。”說著，右手冒出一團黑氣，蕭念身上的散魂鞭也收的愈緊，勒的他快要喘不過氣。
“要是我們把你殺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今日，我們不想惹麻煩，就大發(fā)慈悲放你一馬，所以，該怎么做你應(yīng)該很清楚?！闭f完便收回了自己的散魂鞭。
蕭念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姜姒二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我們走?！?p> 惡鬼剛要出山洞，只見眼前一道青光閃過，整個人便被打退數(shù)十步。
“人間界也是爾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蕭念聽見這話，瞬間抬頭向洞口望去。
姜錦一襲青衣，手執(zhí)長劍，背著光走進來。
“多管閑事!”姜姒見了姜錦，也不廢話，一鞭子抽過去。
她的鞭法，狠辣有余，章法不足，一招一式都被姜錦輕松化解。
姜姒見自己處于下風(fēng)，氣得臉都有些鼓起來，像個河豚一樣，心里暗罵青鶩君，教的都是什么東西，今日她要是命喪于此，一定要化作厲鬼和他算賬。
姜錦只是見招拆招，看姜姒沒再動，自己也沒動手。不知為何，從剛才，她便注意到面前這女子似乎在哪見過。
“你……”
“惡鬼，你們究竟在做什么，我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要擅自行動嗎!”洞中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卻未見其人。
姜錦也來不及追問，閃身擋在蕭念身前，警惕地觀察四周。
姜姒似乎知道來人是誰，方才還不甘惱怒的臉上瞬間陰云皆散，雙手叉腰，好不囂張，“我和惡鬼是打不過你，不過現(xiàn)在嘛，難說也?！?p> 姜姒笑起來，右臉上還會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更顯得可愛。
姜錦在聽到惡鬼的那一刻，手中的斬情劍都快要握不住，她急忙看向那個渾身散發(fā)黑氣的人。
心道，難怪她覺得這股氣息十分熟悉，原來是惡鬼身上的鬼氣，如果眼前的人真是惡鬼，那……旁邊這女子是……
姜錦難以自抑地紅了眼眶，看姜姒的眼神逐漸柔軟，“你是阿……”
不等姜錦說完，眼前閃過一團黑霧，姜錦顧及著身后的蕭念，又想著前面站著的人，沒有用法術(shù)抵擋，而是用斬情劍生生接下這一擊。
“姜錦!”蕭念想要起身觀察她的傷勢，自己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惱恨地捶地，擔(dān)心地望著姜錦的背影。
方才姜錦完全是有能力接下這一擊的，只是她怕自己力道太重會誤傷了姜姒，于是便自己扛了。
隨著黑煙散去，洞穴中的兩人已經(jīng)不見，更沒出現(xiàn)之前說話的那人。
姜錦咽下喉中涌出的腥甜，看著斬情劍上的絲縷黑氣，心沉了下去，是魔族。
姜姒現(xiàn)在和魔族在一起。
得知這個消息，姜錦為尋找回妹妹的喜悅頓時被憂慮和愧疚代替。
“姜錦，你又救了我一次?！?p> 直到蕭念出聲，姜錦才回過神來，轉(zhuǎn)身去查看他的傷勢。她右手驅(qū)動靈力探至對方胸口處。
姜錦的靈力如綿綿春雨一般進入蕭念體內(nèi)，蕭念卻抓住對方的手，搖了搖頭，“不必為我耗費靈力，我只是小傷而已?！?p> 姜錦也不好說什么，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姜姒的事情，再分不出精力于旁的事情，正要抽回手，撞上蕭念那雙含著笑，燦若明星的眼睛，“姜錦，謝謝你?！?p> 謝她？謝什么呢？她并非為了尋他而來，甚至……她也是到這才知道蕭念被人抓走，方才她擋在蕭念身前，也沒有只為他的安危考慮，她更多的是想著不要傷到姜姒。
姜錦想要說些什么，蕭念卻已經(jīng)暈了過去。
她嘆了口氣，沒有急著把人帶回去，而是席地而坐，守在對方身邊。
姜錦心中思緒萬千，卻猶如亂麻，找不到頭緒，她從納戒中取出鳳簪，說起自己的煩心事來，“彩凰，我見到阿姒了，一百年了，我找了她一百年，終于又見到她了?！?p> 這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姜錦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她現(xiàn)在脾氣可大了，也不知道惡鬼有沒有好好教導(dǎo)她？不過這樣也好，不至于受了旁人的欺負(fù)。只是……她如今和魔族糾纏在一起，我實在擔(dān)心她的安危。”
彩凰已開了靈智，也能和姜錦對話，“主人，你想去找她嗎？”彩凰的聲音有著鳳鳴一般的空靈和清澈。
想去，她當(dāng)然想去，可是……蕭念受了傷，她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這里；仙劍大會的比試也沒結(jié)束，她答應(yīng)過掌門，一定要在這次仙劍大會上拿下名次；師弟師妹們還等著她回去傳授他們新的劍法；大師兄也需要她幫忙。
她不能走。
“主人，你還記得你當(dāng)初選擇修煉無情道的初衷嗎？你是要成神的，你的心不能只為一人停留。蒼山派的訓(xùn)誡，欲成仙者，當(dāng)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p> “欲成仙者，當(dāng)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边@條訓(xùn)誡，姜錦一直謹(jǐn)記于心，這些年，她時不三五入世，救助百姓，身體力行地遵守。
“主人，你曾經(jīng)和滄淵真人說，修無情道不是斷情絕愛，而是心無偏愛，大愛世人，你是一定要成神的。”
聽完這話，姜錦的思緒逐漸飄遠，回到了清月峰后山的竹林——
滄淵真人與她在后山的斷崖上俯瞰山下的風(fēng)光，替她撥開云霧，看農(nóng)田屋舍，觀樓閣殿宇，賞萬里河山。
“小錦。”滄淵真人問她，“你看到了什么？”
那時的姜錦不過十六，無法體會滄淵背后的深意，只能一五一十道，“山、水，還有人?！?p> “小錦，你記住，你所看見的便是你將來要守護的，這是你的使命。我們雖修無情道，但我們并非鐵石心腸，小錦，只有先入世懂情，將人間七情都領(lǐng)會過，做到坦然放下，到那時，便是真正修成了無情道?！?p> 滄淵真人的話逐漸清晰，姜錦的信念也更加堅定。
“彩凰，我會成神的，為了自己，為了師尊，為了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