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確鑿
南老太太不知李三嫂這時候問紅曲草何意,她大聲道:“我們家蜜餞從來不用什么紅曲草,你們這次吃壞了肚子,說不定是酒宴上其他食物有了問題,肯定跟我們家的蜜餞果子沒有關(guān)系。”
李三嫂無視南老太太,只是盯著南棟,問,“南掌柜,你的蜜餞里有沒有放紅曲草?”
明明這幾日已經(jīng)熱了起來,但那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讓南棟感到一點溫暖,反而帶著薄薄的寒意。
他抻著袖口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略有些含糊道:“沒,沒有?!?p> “南掌柜真的確定沒有?”李三嫂望著他繼續(xù)發(fā)問。
南老太太不悅道:“三嫂這是何意,棟兒說沒有就是沒有,難道沒有非要說成有你才滿意?”
李三郎著急道:“你跟他們說這些做什么?他們就算是用了也不會承認(rèn)。”
李三嫂板著臉不理他。
先前那一巴掌和一腳,已經(jīng)將她們之間情分打去了大半,若不是因為兒子,她一定要和離。
她一概不理會南老太太和李三郎,只是看著南棟道:“南掌柜,你的蜜餞里放了紅曲草,就算你不承認(rèn),但剩下的蜜餞果脯便可證明?!?p> 南棟冷汗涔涔而下。
李三嫂說的沒錯,他可以不承認(rèn),但剩下的蜜餞果子卻由不得他不承認(rèn)。
但,紅曲草怎么可能有毒?
那只是最尋常的一味藥草,他將目光投向南書燕。
南書燕感受到南棟的目光,坦然迎上去。女孩目光清澈如泉,干凈透明,南棟怔了怔,又低下頭。
他敢確定,燕娘拿過去的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紅曲草,絕不可能有其他什么東西。
南老太太終于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的視線從李三嫂身上移到南棟身上,聲音便沒有了剛才的高亢,“棟兒,你怎么了?”
南棟臉色越發(fā)難看,他身子晃了晃,腦子里只是反反復(fù)復(fù)想著一句話,紅曲草怎么會中毒呢?
“南掌柜,如今這中毒的二十多人還躺在我家院子里等著醫(yī)治,你看看是將她們送去醫(yī)館還是將大夫請過來?”李三嫂見他不說話,又追問道。
若是承認(rèn)了蜜餞有毒,今后,南記果子鋪在云縣便再也開不下去了。南棟無法想象,沒有了鋪子,自己還能做什么?
他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微顫著聲音道:“蜜餞用了紅曲草又如何?誰規(guī)定蜜餞里面不能用紅曲草?”
眾人一片嘩然。
果然是用了紅曲草。
南棟盡量掩飾著自己的心虛,振聲道:“那紅曲草只是最尋常的草藥,又不是砒霜,怎么可能中毒?”南棟說出第一句,后面的話便順暢多了。
在云縣,誰不知道紅曲草可以消飽脹,一些貧苦人家平日受寒傷了脾胃,都是用紅曲草熬了藥汁喝下。
紅曲草有毒,還真的不曾聽說。
李三嫂也不著急,慢慢道:“南掌柜既然承認(rèn)蜜餞里用了紅曲草就是了,其他的也就不是我能證明的了?!?p> 南棟又有了幾分底氣,大聲道:“我是用了紅曲草,但誰能證明它有毒?請問在場眾人,又有誰沒有用過紅曲草?又可曾有人中毒?”
眾人一聽,南棟說得也在理。紅曲草大家都用,確實也沒聽說有人中毒。
“南掌柜,紅曲草確實無毒?!痹鹤永锩孀叱鲆粋€白袍男子,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寬袍大袖穿在身上越發(fā)顯得儒雅出塵,正是聚仁堂的沈含山。
“但是若用它來染色,掩蓋果子的腐敗,變質(zhì)的果子便能讓人吃壞肚子?!鄙蚝揭荒樥嬲\,“從中毒者的癥狀來看,均是食用過變質(zhì)的食物,在此之前她們無一例外都吃過南記果子鋪蜜餞?!?p> 南棟嘴角抽了抽,“小沈大夫,我家的果子都是經(jīng)過精挑細選,哪里有什么腐敗,你莫要信口雌黃?”
沈含山不動聲色掃了南書燕一眼,女孩站在人群中面色如常,云淡風(fēng)輕。
沈含山收回視線,繼續(xù)道:“紅曲草顏色濃烈,用它染出的蜜餞顏色醇厚濃亮,確實可以遮掩果子的腐敗。但做出來的果子卻軟糯過了,分明就是已經(jīng)腐敗變質(zhì)的壞果。
南掌柜若不相信,可以讓縣衙讓人來查驗?!?p> 南棟僵著舌頭說不出話來。
南老太太焦急的望著他,“棟兒,你果真如沈大夫所說,用了腐敗變質(zhì)的果子?”
南棟只覺得自己耳邊似有千萬只蜜蜂飛舞,嗡嗡一片。他努力張了張嘴,望著南老太太卻什么也話也說不出來。
南老太太臉色也是一片慘淡,二十多人中毒,自家怎么賠得起??!
沈含山住了口,又看向南書燕,只見女子纖細的身子筆直的站在人群中,一臉淡然,仿若超然人世之外。
在場眾人再也忍不住,開始義憤填膺聲討起南棟,“南大,如今證據(jù)確鑿,你還要怎樣抵賴?”
“是啊,我母親若是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p> “就是,就是,干脆將人抬到他家去養(yǎng)著?!?p> “南棟,你這黑心肝的奸商,你哪里是在賣果子,分明是在賣良心??!”
南老太太聽得心驚肉跳,眼前一黑差點沒有當(dāng)場暈過去。
李三郎得了理,嗓門也大了起來,“南大,你看眼下這樣的情況,是不是先拿出些湯藥銀子來,若不然眾人只有去你家里將養(yǎng)著了。”
南棟恨不得地上地縫鉆進去或者直接暈死過去了事。
可是,眾人卻絲毫不放過他,所有指責(zé)辱罵連帶著撕扯潮水般向他涌來。
沈含山見眾人如此,生怕生出更大的事端,趕緊站在廊前道:“腐敗的果子雖然會吃壞肚子,但卻并沒有毒,大家情況也不嚴(yán)重,無需過于擔(dān)心。”
李三郎擼起袖子,露出拳頭,道:“南大,我家好好的喜宴被攪成這樣,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李三嫂被人扶著垂首坐在旁邊,也不吭聲。
雖說和南家?guī)资甑慕?,但這場禍?zhǔn)乱舱娴奶珎肆恕K鹪缲澓诿γβ德盗藥讉€月,如今反倒成了笑話,還被自己丈夫責(zé)怪,怎能說算就算。
“那你想怎樣?”南老太太問,“沈大夫已經(jīng)說了,大家并無大礙,難不成你還咬著不放不成?”
“我就是咬著不放了你想怎樣?”李三郎是個蠻橫的,現(xiàn)在又覺得自己有理,氣焰越發(fā)囂張,“大不了,我什么也不做,日日去你家果子鋪坐在,看今后可還有人敢再去你家果子鋪買果子?!?p> 南老太太氣個倒仰。生意人,最怕的就是這一出,但現(xiàn)在自己沒理,也只能做低服軟先將事態(tài)控制下來。
李三郎不講理,那就跟李三嫂講。
她轉(zhuǎn)身陪著小心腆著臉沖李三嫂道:“李三嫂,你看這事怎么辦?”
李三嫂抬起頭來,她眼里含著淚,臉上半邊臉腫得老高,語氣倒還平靜,“嬸子,我這喜宴花了三百兩銀子,加上二十多個客人的湯藥前,你就出五百兩罷。”
“五百兩?”南老太太倒抽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