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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來儀

斷情

鳯來儀 淺醉笙歌 4411 2024-05-14 23:53:57

  新月掛林梢,暗水鳴枯沼。

  窗外的風透過紗窗,將桌上的油燈吹的忽明忽暗。

  “額啊~”

  一聲痛苦的呻吟從榻上傳來。

  床榻上,月辰和衣平躺。他臉色慘白,全身抖動,衣服被汗水所浸濕。

  月辰是冰蠶毒發(fā)作了,身體里那仿佛蟲啃蟻咬之痛讓他疼到鉆心刺骨??梢幌蛏朴谌掏吹乃麉s緊緊咬著唇瓣,任紅唇被咬破,流下殷紅的鮮血,他也緊閉雙眼,默默忍耐。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月辰將那股漸漸緩和下去的疼痛給徹底忍住,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后,才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房門前,一開門,只見衣衫單薄的琬娘靜靜站在門口。

  月辰這次并沒有請琬娘進屋,他只冷冷問道:“你不在房間里休息,來我這做什么?”

  琬娘低垂著眉眼,一臉委屈,“那廂房太大,我有些害怕,就想來找你?!?p>  月辰冷笑一聲,“琬娘,跟了我這一路,還沒想好去哪???”

  琬娘小心翼翼的應(yīng)道:“我想好了的,我這一生就跟著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p>  月辰輕嘆,有些無可奈何,“可是我不愛你!”

  琬娘對答如流,“沒關(guān)系,我愛你就夠了。”

  月辰笑意泛冷,他似失了耐心一般,出言嘲諷道:“琬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賤???我都不愛你了你還死皮賴臉的跟著我,怎么?你是缺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琬娘被月辰這毫無征兆的一頓辱罵,頓時驚的目瞪口呆,她突然怔愣了一會,有些不可思議。

  一向?qū)λ麥厝狍w貼的月辰,今日為何要這般出言羞辱她?

  難道這一路上,他真的容忍自己很久了嗎?

  琬娘雙眼淚水不由自主的從臉頰滑落,而一顆心好似也如墜深淵般,摔了個粉碎。

  琬娘伸手抹了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的討好道:“月辰,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你要打要罵要羞辱我都好,但你別趕我走行不行?”

  月辰看著琬娘臉上的淚水和她討好時那哀求的語氣,月辰也心有不忍。

  因為通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早就原諒了琬娘。

  相逢已是上上簽,何須相思煮余年。

  月辰又何嘗不想與琬娘重新開始,好好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

  可命運弄人,他活不長久了。

  冰蠶毒毒發(fā),會日日侵蝕他的身體,他早已是無藥可救之人,大限將至,命不久矣。

  他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所以他不愿耽誤琬娘。

  畢竟琬娘還年輕,她還有漫長的一生。她的大好年華實在不該毀在他這個將死之人身上。

  月辰裝作一副氣急而笑的模樣,“琬娘,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幾日對你太好,所以你就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舊情復燃的機會?”月辰冷哼一聲,臉上滿是冷酷無情,不帶一絲溫柔和憐惜,“琬娘,你就別再做夢了,你在這只會打擾我的生活令我生厭。所以,你趕緊離去吧,別再成為我的累贅了?!?p>  月辰的話對琬娘而言字字錐心刺骨,她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

  月辰怕琬娘自盡,他還特意冷聲補充道:“別動不動就去死,我雖一生殺人無數(shù),但殺的都是該死之人。琬娘,今生是你先負的我,但我捫心自問,對你卻是問心無愧的。所以你若自盡,就會坐實好像是我負你一般。我月辰雖不是正人君子,但這一生也算光明磊落,情愛之事上,我自恃深情,所以你別讓我平白無故擔這罵名,這就算你對我的感謝了。明日你走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江湖不見,后會無期?!?p>  月辰語畢,將兩扇大門重重一關(guān),只聽碰的一聲合攏,也砸進了琬娘的心里。

  情到深處自然濃,愛到深處自然痛。

  琬娘全身一軟,癱坐在地。

  她嚎啕大哭,哭的一身熱汗淋漓,而這凄厲悲慟的聲音也如一把利劍,將月辰的心給捅的千瘡百孔。

  月辰坐在榻邊,毒發(fā)的痛苦讓他單手攢緊胸口的衣襟,力道之大好似要將衣襟撕碎一般,他閉眼盡量將屋外的聲音給自動屏蔽,可涌上心頭的酸楚和毒發(fā)時的痛卻讓他痛到汗毛倒豎,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月辰為了不讓自己因痛呻吟,他咬緊薄唇,鮮血很快順著他的嘴角流到脖頸。

  月辰心如刀割,他睜眼,一雙明亮有神的雙眼此刻已經(jīng)黯淡無光,取而代之的是淚眼朦朧。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月辰有些失神木訥的看著那緊閉的房門,而屋外那聲聲撕心裂肺的哭泣如五雷轟頂般重重砸入月辰的心里,痛徹心扉,痛入骨髓。

  月辰那無聲的淚水終是抵不過心里的悲痛,他通紅的眼眶里滿是血絲,而淚水卻如泉涌般,綿綿不斷的落下。

  琬娘,這一世終究是我負了你,若有下一世,我月辰當牛做馬,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你。

  亥時,萬籟俱寂,遠處傳來幾聲蟲鳥的鳴叫。微風拂過,將樹葉吹的沙沙作響。

  而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白清蘭身穿一襲紅衣,騎著一匹白色駿馬,她身姿矯健,一揚鞭催馬,馬兒嘶聲如雷,向前飛馳。

  白清蘭是要孤身一人前去霍北為楚熙帶來援軍,而支走白清蘭也是楚熙的決定,他不想白清蘭跟著自己在這抗敵收城,畢竟戰(zhàn)場兇險萬分,縱白清蘭武功在宗師境,可行軍打仗,也總有萬一。

  楚熙不想這萬一發(fā)生,所以支走她是最好的選擇。

  在白清蘭身后站著目送他離去的正是楚熙,直到白清蘭騎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楚熙的視線后,他那雙深情的眸子才慢慢斂去,取而代之的雙眼中是深邃莫測,似一汪深潭,令人不可捉摸。

  楚熙轉(zhuǎn)身離去,站在他身后的谷烑也緊跟著楚熙一道離去。

  楚熙沉聲問道:“鄞州的百姓都安排出城了嗎?”

  “回王爺,已經(jīng)全部出城了。如今的鄞州除了五千守城軍以外,幾乎是座空城?!?p>  “可抓到裴煥了?”

  谷烑恭敬應(yīng)道:“抓到了,小的將他關(guān)在刺史府,還派了三個人在看著他?!?p>  楚熙沒有做聲,只轉(zhuǎn)身快步向刺史府走去。

  剛到刺史府門前時,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身形健壯的男子被兩個人壓倒,雙膝跪在地上。

  這人身上被麻繩五花大綁,綁的嚴嚴實實,動彈不得,嘴里也被塞著一塊白布。

  楚熙不解的看向谷烑,谷烑見楚熙疑惑,便解釋道:“小的知道王爺要來審問他,所以特地為王爺安排好了,以便王爺審問。”

  楚熙訕笑,“你怎么知道本王會在今晚審問他?”

  谷烑大著膽子回應(yīng)道:“因為今天白日里,南國已向興朝出兵示威,南國既然今日不戰(zhàn),那必定明日會戰(zhàn)。所以若王爺不在今天審問他,明天一旦開戰(zhàn),就沒有機會了。”

  楚熙冷笑一聲,揶揄道:“谷烑,你在鄞州做守備軍首領(lǐng),還真是屈才了?!?p>  谷烑誠惶誠恐的行了一禮,“王爺謬贊!”

  楚熙看向一臉不服的裴煥,谷烑立馬就向那兩個看守谷烑的人招了招手,兩人也是機敏,立馬就伸手將裴煥口中的白布扯下。

  楚熙見似是認命般跪在地上不再掙扎的裴煥,聲音如常,開門見山問道:“你姓裴,所以你認識裴子衿嗎?”

  裴煥眸光微閃,他心中一顫,猛然抬頭,有些不可思議問道:“你認識裴子衿?”

  建興三十八年,容煦和容淮爆發(fā)了奪位之爭,而他和裴蘸兩人被迫當兵,也被迫卷進了兩子奪嫡的戰(zhàn)爭中。

  建興三十九年,那是裴煥和裴蘸第一次上戰(zhàn)場。

  他被嚇的瑟瑟發(fā)抖,汗流浹背。

  剛成為新兵的裴煥,連槍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又怎么會殺人?

  可兩軍交戰(zhàn),所有人都在廝殺中,裴煥若不殺人,就是敵人殺他。

  裴煥生在平民人家,心地善良,他本不想手染鮮血,亂殺無辜,可為了能活下去,他被逼拿起長槍,在戰(zhàn)場上見人就刺,見馬就斬,當長槍刺入人體時,當鮮紅的血液噴灑在他臉上時,他在恐懼驚慌下,嚇的恒然失色。

  而建興三十九年的這場大戰(zhàn),也成了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裴煥不僅僅是因為殺人而導致他整宿整宿噩夢不斷,更主要的是,他差點死在了這場大戰(zhàn)中。

  裴煥清晰的記得,建興三十九年,在興朝宮門口,容煦和容淮的大戰(zhàn)里,自己因深受重傷,體力不支而倒在戰(zhàn)場上,后來是裴蘸他也因戰(zhàn)受傷,在臨死前,他倒在了自己身上。

  后來,當戰(zhàn)爭平熄時,興朝宮門口,橫尸遍野,血流漂櫓。

  他從萬人堆積的尸骨中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爬了出去,也幸虧是爬了出去,他才沒被清理尸體的士兵用一把大火燒死。

  重傷未愈的他準備在京畿以乞討的方式跟著流民回到鄞州,可他卻在半路上遇見了呼延錚。

  呼延錚問了裴煥名字身份經(jīng)歷后,不僅給了他一口飽飯,還帶他去看了大夫,給他買藥治傷。

  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所以裴煥才會心甘情愿效忠于呼延錚。

  畢竟他如今也是孑然一身,親朋好友全都死去,所以給呼延錚效力,說不定還能討口飯吃。

  可如今,裴子衿竟然還活著,他當然會震驚。裴子衿雖不是裴煥的親弟弟,可多年情誼,也勝似親弟弟了。

  楚熙本是試探,但不曾想藏不住情緒的裴煥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粗釤且荒槻豢芍眯诺谋砬?,楚熙猜測著,此人與裴子衿的關(guān)系定不一般。

  楚熙對谷烑命令道:“你帶著人下去吧,本王要單獨和他聊聊?!?p>  谷烑行了一禮,“是!”

  語畢,便帶著兩人匆匆離去。

  楚熙輕笑一聲,“我是裴子衿和裴嗣音的好友,所以你若認識他們,不妨說出來,我可以安排你和他們見面?!?p>  當裴煥聽到裴嗣音三字時,他喜極而泣,倔強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喜悅之色,但當他得知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時,他很快就將這抹欣喜斂去。

  楚熙觀察裴煥臉色的變化,見裴煥不答,他也不惱,只自顧自說道:“聽說是皇后封你做的鄞州刺史,所以你奉皇后之命肆意屠殺南國百姓,挑起兩國戰(zhàn)爭,我也不會奇怪?!背豕创揭恍Γ行┮馕渡铋L道:“裴煥,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你若認識裴子衿和裴嗣音,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只是,日后我需要你時,你得幫我做個人證如何?”

  裴煥唇瓣微張,“什么人證?”

  楚熙眸光微沉,“指責皇后的人證!”

  奚夢兒作惡多端,禍國殃民,她的所作所為早就令滿朝文武不滿,但由于容燁偏愛奚夢兒,所以面對奚夢兒的惡行,眾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奚夢兒封裴煥做鄞州刺史,來鄞州上任,還命他對南國百姓燒殺搶掠,以此來引起兩國戰(zhàn)爭,讓天下大亂。

  如今的楚熙雖奈何不了奚夢兒,但可以多搜集一些她擾亂興國的罪證,說不定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而要裴煥做人證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其一,如今更重要的,是楚熙想用裴煥來和裴子衿做筆交易。

  但這筆交易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裴煥在裴子衿心里有多重的份量了。

  穆家的穆家軍是一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如今這支軍隊被昭興帝猜忌,全部充軍,歸朝廷管轄。

  端州一戰(zhàn),二十萬穆家軍損失兩萬后,還有十八萬在昭興帝手中掌握。

  這十八萬都是精兵強將,若能將這十八萬穆家軍全部握在手中,那就不怕穆槿之不歸順自己,畢竟穆槿之也是一元猛將。

  裴煥微微點頭,“如果你真的能讓我見裴嗣音,我就愿意給你做人證?!?p>  裴煥之所以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是因為在他心里,他已經(jīng)不欠呼延錚什么了。

  裴煥一家人都死光了。好不容易還有一個親人活在世上,他自是想見見的。

  再加上,當年他一心想報呼延錚的恩情,心甘情愿為呼延錚效命,可不曾想呼延錚卻利用了他,給他喂了斷腸散。

  每隔半年就會毒發(fā)一次,雖有呼延錚每隔半年送他的解藥能緩解毒性,可每每細想時,裴煥還是會心有怨恨。

  對于現(xiàn)在的裴煥來說,那一飯之恩在呼延錚給自己喂毒時便早已還清。而現(xiàn)在的裴煥最想做的事,便是想著能盡快見到親人,特別是想見見她的妹妹——裴嗣音。

  楚熙喚道:“來人!”

  不遠處的谷烑急忙走了過來,侯在楚熙身旁。

  楚熙命令道:“給他松綁,然后囚于刺史府中,派人嚴加看管,不許他踏出刺史府一步,但要好生伺候著。若出半點差錯,唯你是問?!?p>  谷烑行了一禮,“是!”

  楚熙沒再搭話,只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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