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油
一個時辰后,燈籠裝載完畢。
宋未安身邊幾個衣著樸素的侍從走出院門,一人一車,穩(wěn)穩(wěn)地推起滿當(dāng)當(dāng)?shù)哪拒嚒?p> 黑貓跟著這些人的行徑路線,走出了青羊坊。
奇怪的是,這些燈籠并沒有被直接運送到各個坊市,而是分散到了其他平民聚居區(qū)的小作坊里。
黑貓跟定了其中一車,見車子在一道被熏得灰黑的破門前停下。
“砰砰”
推車的男人敲響了木門。
“我家主人不在,請客人擇日再來?!?p> 門內(nèi)傳來一道粗啞的婦人聲音。
“青天白日,在下備了黃金萬兩?!?p>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滿臉溝壑,身形佝僂得像蝦子一樣的老婦,瞇著眼睛瞅了瞅男人身后滿載的木車,顫微微地伸出了手。
推車的男人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交到她的手上。
“麻煩您了,三日內(nèi),換上二等火油。”
那雙手通體焦黑,滿是裂紋,聞言顫了一下,不滿道:
“催得這般急,我上哪兒尋這么多材料?”
推車的男人微微一笑:
“這您大可不必操心。今夜子時,城郊柳葉崗,有您制油需要的所有材料?!?p> ……
【原來他們打得是火油的主意?】
朱祁玉想起先前在天橋下見到的那群玩火的藝人,眉頭蹙了起來。
【還有其他信息嗎?】
黑貓頭埋在魚堆里,幸福地嗅了又嗅,聞言頭也不回道:
【沒了,我就跟了一個車,你要是想查明白,不如親自去他們見面的地點看看?!?p> 【正有此意。】
朱祁玉定了定神,牽涉到火油,整件事的危險系數(shù)就提高了不少。
宋未安是想在上元節(jié)用燈里的火油制造什么混亂嗎?
可她所預(yù)知的未來里,除了男女主在上元節(jié)相遇,一見鐘情外,并未提到任何上元節(jié)發(fā)生的危險事件。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苗頭,她絕不能坐視不理。
天色已暗,事態(tài)緊急。
朱祁玉當(dāng)機(jī)立斷,七拐八拐地繞到璟王府的后墻,重重拍響了木門。
木門剛打開,還沒等阿福開口,朱祁玉就一陣風(fēng)似的跑向段鳴鶴的院子前,殷殷狂吠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院門才被打開。
段鳴鶴這次倒是穿戴整齊,只是眼下一片青黑,看著門外的狗子,沒好氣道:
“豬八婆,你還敢上門呢,托你的福,我疼得一晚上都沒睡好,剛瞇著,你又把我吵醒!”
說著說著,他舉起了拳頭。
朱祁玉沒空和他計較這些恩怨,狗腿一蹬就擠進(jìn)了院門,飛速地跳上案幾,開始寫寫畫畫。
“喂,豬八婆,就是拉磨的驢也要歇歇吧!我才給你整了一框魚到指定地點,你怎么又給我找事兒!”
段鳴鶴斜倚在門邊,就是不進(jìn)來。
這不識大體的龜孫子!
朱祁玉急得汪汪直叫,兩步跳下去叼起他的衣擺,把他往案幾邊扯。
誰知段鳴鶴立得像根松,直接閉上了眼睛:
“我告訴你,小爺我今兒沒休息好,什么事兒都不想操心?!?p> 朱祁玉氣得直接跳起來,一爪子呼到他的臉上。
段鳴鶴猝不及防,被打得愣了片刻,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把擼起袖子,怒火中燒。
他今天必須要把這蹬鼻子上臉的家伙逮住教訓(xùn)一頓。
一人一狗在屋子里你追我趕,鬧得雞飛狗跳。
朱祁玉實在是沒空和這龜孫子拉扯,眼見他指望不上,就直接從窗臺跳了出去,撒腿往王府外跑。
“愣著干什么!都給我追!”
璟王府的下人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家少爺,半邊臉覆上了一大塊墨團(tuán),捂著屁股踉踉蹌蹌地追趕一條雪白的大狗。
朱祁玉暗暗慶幸,得虧她昨天靈機(jī)一動,咬了龜孫子的屁股,讓他疼得連輕功都施展不出來。
幾個機(jī)靈的仆從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在出府的路上圍追堵截。
沒想到狗子的走位無比靈動,他們連跟狗毛都沒摸到,自己倒是撲了一嘴灰。
朱祁玉洋洋得意,她就算變成了一條狗,昔日輕功的底子還在,對付幾個不通拳腳功夫的下人,簡直輕輕松松。
她很快就從璟王府的門縫里溜了出去。
段鳴鶴一瘸一拐地追到了門邊。
阿福匆匆跟了上來,連忙扶住自家少爺:
“少爺,我們還追嗎?”
段鳴鶴擦了把臉上的墨漬,恨恨地咬牙:
“追,怎么不追?小爺我今兒非給她點兒顏色瞧瞧,去把我屋里案幾上的宣紙拿來。”
……
夜幕低垂,無月無星。
城郊柳葉崗,黑燈瞎火,一片死寂。
時至深秋,更深露重,朱祁玉趴在一塊巨石背后的草葉里,被凍得哆哆嗦嗦。
此處乃京都有名的亂葬崗,人跡罕至。
枯樹遍地,荊棘叢生,偶有幾聲凄厲的鴉鳴,劃破夜的死寂,更添詭異。
朱祁玉等到渾身都快僵硬了,連個人影都未瞅見。
她之前生怕自己趕不上,一路奔襲,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現(xiàn)在是又渴又冷又餓,眼皮也搖搖欲墜。
“沙沙沙沙”
周圍傳來腳踩枯葉的聲音,她的耳朵一動,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一個臃腫佝僂的黑影出現(xiàn)在離她不遠(yuǎn)的山坡上,扛著一把斧頭,四處張望,似乎在找尋著什么。
朱祁玉暗暗激動,可算是等來了!
狗的視覺不受暗夜的影響,她清晰地看見,這道黑影走到一處墳包前,停了下來。
緊接著,黑影勾下身子,開始一鏟子一鏟子地挖起了土來。
隨著黑影挖出的土越來越多,朱祁玉聞到了一股刺鼻異常的氣味。
黑影停下了動作,從腰間解下了一個大麻袋,開始把接下來挖出的土往里裝。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黑影的動作終于停了。
他重新把一邊的土塊埋了進(jìn)去,堆起墳包,一把扛起裝滿土的麻袋下了坡。
他的身形穩(wěn)健,絲毫沒有搖晃,腳步也十分輕松,和他臃腫佝僂的外表一點都不相符。
看來是個練家子。
朱祁玉默默地想,等黑影走遠(yuǎn),徹底消失在柳葉崗,她才敢慢慢從大石頭后面爬出來。
她幾步跑到黑影之前停留的山坡上,找到那個墳包,使勁扒拉,扒到剩余的土塊,嗅了又嗅。
那股煙熏火燎的刺鼻氣味直沖她的腦門。
她現(xiàn)下可以確定,這批材料是什么了。
宋未安竟然神通廣大到走私了軍用的硝石……
雖然民間也可以用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硝石制油,但這等火油一點都不純,很難點著,遇水則滅,除了燃燒時間比動物油脂久一點,沒什么特別之處。
但若是以禁止流通的軍用硝石制火油,一點即燃,遇水越燃越烈,沙土也難以阻燃,更會釋放出一股毒性氣體,破壞力極強。
宋未安是要將上元節(jié)花燈里的火油全替換成軍用火油嗎?
她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