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餡餃子在鍋里翻騰著，迎面撲來的熱氣里帶著一股芹菜特有的香味。
余生在柴堆里挑了一塊正正方方的木條墊在地上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劉曉妮聊著天，王惠怡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坐在一旁織起了毛衣，看衣領的大小和顏色應該是給余生織的。
“怎么老覺得你記住的都是我的那些糗事？”再不出聲阻止，他覺得自己在王姨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就要徹底毀在劉曉妮這張嘴上。
“看著點餃子，阿姨跟妮聊天的時候你小子少插嘴”王惠怡用手里的織針對著他點了點，接著朝劉曉妮笑道：“要不是今天和曉妮聊天，還不知道在學校那么多事瞞著我呢。”
王惠怡巴不得曉妮多聊聊余生的事情，以前將他當成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角度不同，看他的眼光自然就不一樣，這時候再聽到他在學校里犯下的那些糊涂事，在心里把這些事跡串在一起莫名就會覺得特別喜感。
“再加最后一遍涼水就能出鍋了，時間也不早了，人家曉妮還要早點回去休息?！?p> 煮湯餃有個小小的竅門，等鍋里水餃翻滾的時候，前后分三次加些冷水進去，這樣煮出來的餃子吃起來更有嚼勁，趁著說話的功夫，他用瓷碗裝了小半碗涼水倒進鍋里，原本翻滾的餃子漸漸平靜下來。
“余生哥，你唱歌竟然那么好，在學校的時候為什么不露一手，那群家伙那樣奚落你，還能忍得??？”她是在替余生打抱不平，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要不是剛才意外撞見，連我都不知道你會唱歌。”
劉曉妮性格雖然靦腆，剛進屋時確實緊張，現(xiàn)在聊著聊著就沒那么多顧慮了，畢竟王惠怡是看著她長大的，余生又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在他們面前自然就有幾分親切。
“最近才開始學的，以前自己都不知道！”他只好含糊其辭的解釋道。
“才一年啊，你怎么學的？”她就讀的是播音系，本身對于聲樂知識就有一些了解，玩音樂是需要天賦的，不要說一年，有些人窮其一生都沒有任何成就。
“來來來，先吃餃子，吃完餃子在聊?！?p> 鍋里的餃子才剛剛滾起來，余生就迫不及待的用漏勺把餃子撈到碟子里，幾乎是跑著端到她面前，筷子醬碟什么早就準備好了，嘴上假裝問道：“嘗嘗看，阿姨的手藝退步了沒？”
余生邊說著邊搬來凳子坐到桌子對面，弓著腰，前傾著身體趴在桌面上，把下巴枕在手背上，沖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臉討?zhàn)埖纳袂椤?p> 他知道劉曉妮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這一點和劉明宇非常相似，不趁著她吃餃子的機會及時掐斷這個話題，繼續(xù)這么問下去對余生來說就是一種煎熬。
王惠怡想給孩子們留些自己的空間，織完最后幾針之后就開始收拾起來，把手里的織針直接往發(fā)髻里一插，剩余的羊毛繩卷起來放進口袋里，拿著那件只完成一半的毛衣走到余生身后比了比，這才打著哈欠說道：“妮，你替阿姨開導開導他，阿姨回屋睡覺去了?！?p> 臨走的時候，王惠怡還狠狠的瞪了余生一眼，余生兩世為人，怎么會看不明白王姨瞪回來的這一眼是個什么意思。
從劉曉妮進屋那一刻開始，王姨看人家的眼神就有點奇怪，只要有點常識的人都能從中看出些端倪，分明就是那種婆婆在審視未來兒媳的眼神，再聯(lián)想到劉叔和王姨早年間經常掛在嘴邊的玩笑，這門娃娃親可就不全是空穴來風那么簡單了。
“王阿姨是不是感冒了？感覺…”
劉曉妮夾著餃子在醬碟里粘了醬汁，小小的咬下一口，感覺還是太燙，連忙抬起小手往嘴里扇著風，下半句話生生被憋了回去。
她身上的藍紋睡衣明顯大了一號，看不出本人到底是胖是瘦，皮膚到是挺好，鼻子上架著一副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手腕上有一條粉色的皮筋，大概是用來扎頭發(fā)的。
“趁熱把餃子吃了，明天不是還要回學校嗎？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辈还茉趺凑f，她在余生眼里就是一個乖巧的孩子。
“余生哥，我想跟你商量個事情。”她放下筷子盯著余生認真的說道。
“說吧，在我面前你還客氣什么。”
說實話，劉曉妮在他記憶里有許多殘留的畫面，兩人小時候經常跑到鎮(zhèn)子邊上的水渠里去抓魚苗，用家里穿爛了的絲襪做成魚網(wǎng)，撈到魚苗后用礦泉水瓶子裝著，兩個人趴在草地里能盯著瓶子看一個下午。
因為熟悉，余生覺得沒有必要做的那么生份，雖然長大了人都會變，特別是最近這一年里，兩個人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所處的環(huán)境差距也也來越大，可不管怎么說，哪怕當初童年的玩伴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那股熟悉的感覺總還是在的。
“你剛才唱的那首歌能錄給我不？”她嘗試性的問著。
“你學播音的，要那個做什么？”
“我想面試一個音樂電臺的兼職工作，他們導播說只招有歌手資源的播音實習，班里會唱歌的同學雖然很多，依我看來能拿得出手的歌曲還真沒有，再說我跟班里那些同學關系也就一般，怎么好意思開口讓他們幫忙？”
因為家里條件不算很好，她從高中開始就在城里勤工儉學，做過飯店里服務生，也在街上派過傳單，最多的還是去給一些藝術培訓學校招生，一般一個人頭能有好幾百的收入。
考慮到暑假就快到了，幾周前她就開始打聽兼職的事情，這次帶著鍛煉自己專業(yè)能力的目標，找工作的時候多花了許多心思，好不容易接到一家音樂電臺深夜欄目的面試邀請，因為手里沒有歌曲資源，導播的意思讓她回來等那邊通知。
其實，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清楚，所謂回家等消息就是一種委婉的拒絕而已。
余生眼巴巴看著對方不停朝自己拱手，心里還是有些不忍，果然，女孩子求助的眼神對于大叔級別的男人殺傷力會成倍上升，他也沒來得及多想就一咬牙答應了下來：“大概什么時候要？”
“你真…真答應了？”她反而有點懵了。
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么爽快，原本在心里想好的說辭突然派不上用場，她反而疑惑起來，為什么他現(xiàn)在讓自己看不透了呢？
“可以的話，當然是越快越好，那家電臺今年就招一個實習生！”
余生站起來，皺著眉毛想了一下，現(xiàn)在差不多11點，算上準備工作和后續(xù)處理的時間，錄歌順利，一次性能過的話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當然這是站在非專業(yè)角度來計算的，他的想法很簡單，一個地方的小電臺，對于音樂的要求不至于太高吧？
回想上輩子，一些地方性的音樂電臺，就經常拿一些新人自己錄制的音樂文件去播放，歌曲里面甚至會有雜音，最離譜的是偶爾還有跑調的情況發(fā)生，而那些負責審稿的音樂導播壓根就沒聽出來。
余生之所以會特意去聽這些地方電臺的音樂欄目，也是迫于無奈，地方電臺雖然有很多瑕疵，也有許多的不足，可是相比那些出名的電臺節(jié)目而言，至少算是純粹的音樂類節(jié)目，但凡是有點名氣的音樂電臺，它們的商業(yè)運作痕跡就很明顯，播什么歌，一首歌播多長時間，都是看歌手愿意砸多少錢來決定的。
“要不你在這里等我，我現(xiàn)在去錄？”
“謝謝你，余生哥！”看的出來她真的很高興，趕緊把夾到嘴邊的餃子一口吞了下去，張著小嘴不斷哈氣：“呼…呼…你放心余生哥，我…呼呼，我會特別注明歌曲的原創(chuàng)作者的。”
“你還不如給點錢更實在些！”余生翻了一個白眼屁顛屁顛準備上樓，“應該會很快，音質效果什么的應該好不到哪去，你心里要有個數(shù)?！?p> “給你，要是兼職的事情敲定了，回頭再給你買一大袋?！眲阅萼街∽煲酪啦簧岬膹乃驴诖?，掏出一根水果味的棒棒糖給他遞了過去。
就這樣一顆棒棒糖，她臉上還是一副忍痛割愛的表情，也難怪，小時候都是余生追著她后面送棒棒糖，今天角色突然調轉之后，她突然就覺得不太適應。
或許這根棒棒糖是她的一種態(tài)度，遠比金錢有意義多了！
“怎么想都會覺得虧！”余生伸手接住棒棒糖，當著她的面剝開裹在外面的紙皮包裝，放進嘴里嚼得“咯噔咯噔”一陣脆響，只留下一截白色的塑料棒子露在外面。
……
劉曉妮仰著脖子，靠在樓梯欄桿上連大氣都不敢喘，閣樓里陸陸續(xù)續(xù)傳來歌聲，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一定會以為是哪位明星歌手在傾情演唱，漸漸的，她胸口撲通撲通鹿撞般的心跳平復了下來，沉浸在舒緩的音樂節(jié)奏當中。
余生從小就挺照顧她，因為她，鄰村的孩子哪個沒被他揍過，大人們見他們兩個一天到晚膩在一起，三歲的時候當著它們的面，半開玩笑的給兩人定下了娃娃親。
想到這里，她的臉“蹭”的一下全紅了，感覺臉蛋變得滾燙，她縮著脖子從樓梯上退了下來，趕緊跑到門口吹吹涼風，咬著嘴唇，心里念念有詞道：“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