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于彼朝陽

　　也芝她爹在飯桌笑得不行：“你語文老師那是實在被你們這幫人搞得不行了。想著終于帶完了。”也芝想反駁，但想想這話也是有道理。教了一個班兩年上上下下都不太服自己，管也管不得，你罵他們，他們就掏出數學作業(yè)開始寫，終于熬到這幫兔崽子畢業(yè)了，欣喜地落淚未嘗沒有可能。

　　好吧。

　　余蓮還是陰著一張臉，但比剛剛開門的時候稍微好了點。晚邊下了一場雨，也芝七點才到家，沒想過一開門媽媽就陰著一張臉講她：“怎么現在才回來，你還要考試你知不知道?！币仓プ灾硖潱痪涠紱]頂。晚回來一來是因為今天她負責掃地，二來是......和方子涵諸婕幾個對著隔壁高中的樓哭了一會。

　　掃地，最后一次為這個班掃地。也芝沒什么別的感覺，對于后天的考試她其實也沒什么實感，或者是緊張感，這一年大考小考模擬考，考來考去考那么多次早就適應了考試麻木了考試。

　　也芝在家屬于媽媽不發(fā)火就懶得掃地的類型，不到看不下去絕不會動手，這三年最多的勞動還真是動在了學校。平春也有點活，只是她活干完了沒有走，走過來幫平春把椅子搬上去。她們這幾天又講了一點話，平春想講。

　　走廊上莫名其妙就潑起了水，也芝和平春探出頭去瞧，一大束金光灑在走廊盡頭，班上前排和后排還有中間排的同學玩瘋了水一盆一盆地潑。夕陽的余暉強烈的像朝陽，給人像籠上一層對比度分明的光彩來，這一刻也芝終于相信所有人的青春，都有那么一兩個畫面像在拍劇。

　　兩個人干活比一個人要快，平春把最后一把椅子扶上去，又去幫粘貼座位號的同學貼了兩張，回過頭來問也芝還有什么她能干的。也芝看了看班上，搖頭，沒有了。走廊確實是一個大工程，但外面還沒玩完，也不是她們的包干區(qū)域。諸婕從外面來，喊上平春也芝，說方子涵那邊有事。繞到這一層的另一側，教學樓的背面，發(fā)現方子涵和鄧雪瑤哭得不行。

　　“我們那天來的時候，他們還和我們說不要靠近那邊抽煙的，那邊是混社會的?！编囇┈幹v的是她分蛋撻那天，他們幾個課上了一節(jié)溜去實驗樓玩碰到了班上幾個逃課的。

　　方子涵也哭，她說大家以后要常聯系，還是什么來著。方子涵還講了也芝一句：“你每次都要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每次都聽得不高興?！?p>　　諸婕也掉了兩滴眼淚，聽得也芝也哭。也芝瞧見平春擦了兩下眼睛，而后平春說去看看班上的衛(wèi)生就走了。好幾年后，也芝和平春爭論了兩次，平春堅持說她沒哭，也芝又真覺得自己看見她掉了一滴眼淚起碼，隔幾年提一次雙方都有自己的視角，干脆就不提了之后。

　　她們還傻得不行地對著對面隔壁高中的那棟樓喊了幾句話。直到高明背著個書包站在一旁等方子涵，幾人才哭不下去了，散了。

　　想來就是這些了。

　　關于最后一天上學的記憶里，也芝實在尋覓不到什么容溪的影子。想想也是，人生的劇本一些時刻又不是自己做主寫的，哪能想在哪要誰出來就能出來似的。范文敏也是，寫完留言后人就不見了，弄得也芝看完那些話有些不知所措的心也不知道往哪抒發(fā)好。

　　天陰陰地黑下去，也芝和平春一同下了山。

　　.....

　　“就是這樣了，我讀書的時候?！?p>　　也芝看向教室背后掛起的鐘，調了一點看起來好像有點“教育意義的”的事出來和自己的學生講，但愿孩子們能懂一點她想講什么。

　　“wuwuwu——老師，所以你和你喜歡的男孩子一點事都沒發(fā)生過嗎？現在還有聯系嗎？”

　　“沒有啊?，F在，是好朋友，做了很多年的好朋友了?！?p>　　中考結束以后，有一次回學校領什么材料，每個人在規(guī)定的時間段里自由選擇時間，平春去的那下剛好碰見容溪她發(fā)消息給也芝，說也芝現在來可能還能碰上他，也芝說算了。初中那會其實沒有特別熟，高中也是，高中容溪來幫自己錄了一次美術作業(yè)，一直到大學的某一年才開始熟起來，真的熟得不能再熟。不過后來也沒再見過容溪，大學那會他來自己上學的城市實習，約了她兩次出去吃飯也芝都找借口推脫了，容溪也就不叫了?，F在還是好朋友，斷斷續(xù)續(xù)有一搭沒一搭誰都不在意最后一句對方還是自己到底回了沒有的好朋友，一個月三十天能這么聊個二十五六天。有年容溪生日，生日當天他還和也芝發(fā)了消息，只是也芝終于忘了他哪天生的，沒有特意卡點祝福也沒有特意別卡著點祝，過了幾天也芝想起來這事的時候，給高中的朋友發(fā)：老天，我終于可以問心無愧地和他做清清白白的朋友了。朋友回，清清白白的，真好。

　　“那你們，后來都考上一中了嗎？”

　　大部分考上了，諸婕沒有，去了她們當時對著哭的那棟樓的學校。大學畢業(yè)后，諸婕是最早考回江城的編制內做三中分校的音樂老師過上安穩(wěn)的小城生活的。雖然平春說諸婕自己說她無聊得要死要大家快找她玩，但每個大人見到諸婕爸媽都要講一句，真是好福氣啊你們兩個。會讀書的那幫最后都去了不錯的大學，故事還沒結尾。高中畢業(yè)后，范文敏去了很遠的地方，大學畢業(yè)后，范文敏連帶消失在了線上，誰都沒了她的消息。

　　“老師，你后來都不讀書還能考上一中啊，這么叼的？”

　　也芝這時候有了網上說的性別意識，不要用爺這樣的詞稱呼自己，不要用帶有女性特征的詞罵人，她說：“這么厲害？當然，拜托，我是最后兩個月不讀書，又不是之前的兩年半都沒讀書?！?p>　　其實以她過往的均分來看，是考砸了，排名掉了好幾百名，那年一中一共招一千多人點她中考的成績排在五百多名。給她媽氣得要死，原本都說好了考到什么檔位就給她買手機，全泡湯了。那個暑假在路上碰到給她補過課的老師，每一個問一遍都要驚訝一下她怎么考成這樣，完全沒可能，然后還要不忘安慰一句她媽：“誒呀能上一中已經很優(yōu)秀了?！?p>　　也芝講：“少年的書桌上沒有虛度的光陰，少年的書桌上也沒有可以含糊過去蒙騙的好結果。我為什么要講這些，你們要有數啊?！彼南潞鲇X自己老了，講的胡怎么這么像以前大人的說教。

　　對啊，她已經是大人了。

　　窗外的梧桐樹還是沒什么變化，也芝不再瞧了，其實這么多年她都沒有分清梧桐樹榕樹各種各樣的樹的區(qū)別。更小時候，三中的林間還有肥咚咚的松鼠跳來跳去，現在很難再看到了。

　　“那高中呢，高中又發(fā)生了什么？”

　　“高中？高中的事，就留給你們高中班主任來給你們講吧。”

　　“老師！那你班主任最后生了雙胞胎兒子還是女兒啊？”

　　女兒。

　　杜康得償所愿，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也芝大學時有一兩次在路上碰見他帶著三個小的，杜康每次都會笑瞇瞇地叫小孩的管也芝叫姐姐，然后不顧事實地說也芝瘦了，真瘦了。

　　真是個好人，杜康。

　　學生還幾欲再問，還好下課鈴響得及時。也芝收拾著講臺上的東西，退出自己的班會課PPT，忽然想起了什么沒頭沒尾地交代了一句：“考試記得檢查卷子，不要坐那里發(fā)呆啊。特別是大考?！?p>　　她就發(fā)呆了。

　　在最后一門的英語考試上。

　　發(fā)了快三十分鐘的呆。

　　那天她忽然覺得一陣輕松，她想往后她都會記得這樣的時刻，就那么放了三十分鐘的空。長大以后才明白，一切的意義不過都是自己賦予的。

　　也芝拿著自己的東西去辦公室放好，在操場上偶遇杜康大喊了一聲老師好。杜康笑道：“下課了啊?！倍趴涤辛税最^發(fā)，長得還是和教也芝的時候差不多，他兒子也要上初中了；裴風老師一下衰老了很多，聽說是因為她母親癱瘓了，天天在床前伺候著還是不滿意；物理老師的兒子大學沒考好，卻早早結了婚生了孩子，人人見了圓圓可愛的物理老師都要夸一句當奶奶了啊，恭喜恭喜；語文老師在教也芝這一屆的時候似乎就快退休了，但這些年還是沒退，她女兒回了江城教書，在小學教美術，還沒成年的時候也芝就在路上偶遇過她和她女兒，兩個人拎著一個超大的超市購物袋，里面滿滿當當；生物老師在也芝她們讀高中的時候生了二胎，信息技術老師勞技老師化學老師都沒什么太大的變化，也許是老了點，看不太出來，當年給教學樓刷成豬肝色的校長，早就退休了，之前聽誰說過一次她好像出于什么事，是兒子結婚擺的宴席太大收禮太多還是什么事被人舉報了，一家家把禮金退回去，也可能是也芝記錯了。原來老師們在教學生的時候，就已經是大人了。

　　“是啊，老師再見?！?p>　　“誒，拜拜，拜拜?！?p>　　也芝在教學樓前站定一秒，也是這棟樓，十幾年前她從這里和平春一起幾步跨出考場被她爹笑呵呵地舉著手機給拍下來了。她當時走過去試圖阻止，說拍得太臭的話不許發(fā)給別人，她爹一把扭過去不許她刪：“怎么會丑？多漂亮。我留在手機里看?！?p>　　多漂亮。

　　她的學生時代。

　　作者小結：

　　又到了寫完一本要記錄著點什么的時候啦。

　　很早以前就想寫這本了，四五年前，真正為這本中的一些片段動筆真的動筆手寫甚至可以追溯回十年前。昨天和朋友聊天的時候講到，還好寫這本是今年才開始寫，好賴到了我有了一點框架意識，寫的東西稍微像小說了一點才開始寫。朋友問我，寫這本的題材和素材不會寫得太早，就是太舊了的意思，我說還好，因為是我一直想寫的，我知道我早晚都要寫完。

　　這次雖然列了簡單的情節(jié)大綱，但有一些我還是沒寫上去，一方面是寫到后面有些不想寫了覺得沒必要太冗長了，一方面是——

　　我還是不太愿意寫一些不開心的東西?？赡苁俏姨颖?，可能是我不擅長寫太激烈的情節(jié)或者太跌宕起伏的東西，總歸結果就是我沒寫?，F在看，也難以分辨寫不寫到底好不好。

　　這本攏共就三個收藏，還有一個是我，還有一個可能是我朋友。能寫下來可能確實是因為我糊習慣了，以及我一直想寫這本和我需要練筆。不知道猴年馬月我能靠寫小說掙到穩(wěn)定吃飯的錢，現在靠它連不穩(wěn)定吃飯的錢都沒有，我不再像大學時候那樣執(zhí)著于做編劇或者做什么文字工作養(yǎng)活自己了，去干了別的行業(yè)，沒了指望那本養(yǎng)活我以后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寫東西全憑自覺和開心的狀態(tài)，果然沒了甲方寫東西會舒適多了。很滿意現在的寫作狀態(tài)，雖然仍然抱有成為大作家和大編劇的幻想，但是很微弱的念頭了，只是仍不愿意放棄幻想。

　　這本的缺陷還是有，我寫了太多的剖析和心理活動，會試著想別人的觀感會不會覺得無聊，下次我會試著調整一下。

　　希望我一本寫得比一本更好。今天我提交了轉正申請，難以想象我在這個不跟寫劇本寫任何文字產出的公司待了半年了，做小編劇反復折磨生不如死的生活好像已經離我很久了，奈何我，還是有些想寫東西的欲望。好像最近聽到的那句歌詞：恍恍惚惚，已經隔世。在網上看到一段沒有辨過真假的話，說一個大IP的作者說自己一直寫到一千萬字才火了一本，希望我寫到一千萬字的時候也能有個質變。

　　2024.9.3 17:18

　　心情平淡年底又要大考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