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麻煩
耳邊是妖獸的嘶吼咆哮,薛滟滟潛行在妖獸橫行的洪流里,可謂是抱頭鼠竄,好不狼狽,
雖然妖獸不主動攻擊她,但這并不意味著輕松,她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當她終于癱軟在一方巨石下時,她的胃部簡直像是揣了一只振翅欲飛的鳥,翻騰倒海,甚至產生了短暫的耳鳴,逐漸被拉扯成滋滋的白噪音。
眼前一陣一陣的發(fā)黑,薛滟滟臉色蒼白,她歪在身后的巨石上,栗色的眼瞳半閉著,瞳孔微微放大,長發(fā)被汗水黏膩在臉上,淚水無法控制的淌下,一滴兩滴,和鮮血混在一起。
她捏緊腰間的玉佩,不斷的喘著氣,心臟的跳動雜亂而急躁,
書里一帶而過的獸潮,落到現實里,親身經歷過,才知道多么恐怖。
薛滟滟用盡渾身力氣,艱難的控制著自己的思維和軀體,才能強撐著不讓自己意識的抽離。
大紅嫁衣已在群獸的沖擊下撕爛,妖獸不會主動攻擊她,但妖獸太密集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踩踏致死,她不僅要避開狂奔的各色妖獸,還要防止被它們無意間誤傷,那些妖獸的軀體動輒削鐵如泥,又或者滿含劇毒,稍不留意,便會受傷。
而受傷會消耗靈力去修復。
她現在恨不得一塊靈力掰成八塊用。
氣喘吁吁的同時,薛滟滟看著自己雪白的胳膊上,蠱毒的咒印幾乎已經爬滿,妖異的花紋交叉盤錯,被覆蓋的地方有種被燃燒的滾燙,像是有什么活物正掙扎著試圖從皮膚下鉆出來,從靈魂到骨髓都控制不住的微微抽痛起來。
薛滟滟艱難忍耐著。
她的忍痛閾值向來不高,這樣的痛楚,對她而言,無異于凌遲。
起起伏伏的疼痛如潮水,在浩蕩的獸潮里,逐漸發(fā)作,痛不欲生。
憑什么,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遭受這種對待?為什么要遇到這樣的事?
正憤懣間,耳邊傳來一陣小獸的低嗚。
薛滟滟一驚,發(fā)現自己身靠的巨石旁,系著一只瀕死的幼獸。
形似鹿,尾似牛,馬蹄,獨角,周身布滿殘損的鱗片,其腹部還有一個大洞,汩汩地流淌出鮮血。
她從未見過長相如此怪異的妖獸,但那只妖獸顯然是活不成了,雙眸中溢出悲涼絕望的淚水,嗚咽著看著身邊突如起來的女子,本能的討好和求救。
看到它這副模樣,薛滟滟心頭莫名一顫。
到底是現代人,沒有泯滅人性,即便自己情況也不好,但她看到這可憐的小獸時,第一反應居然是想救它。
即便,她連自己都未必活的成。
根本沒必要救。
想是這樣想,她還是伸出手,拿出佩劍,用殘余的氣力,劈開了繩索。
小獸重獲自由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它和她一樣傷痕累累,只要離開這里一步,就會被瘋狂的獸潮撕碎。
手中的玉佩還在吸食著她的靈力,短暫的護佑著自己的安全。
薛滟滟再次噴出一口血來,她感覺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她的內心煎熬,身體更是煎熬,她已經想將那個玉佩丟掉了,即便她知道,丟掉后,聞到血腥味的妖獸肯定會將她瘋狂撕碎。
她仰起頭,看著天空也盤旋著名為雷鬼蒼鷹的妖獸,在其一聲聲兇戾的禽鳴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卻在這時,方才的小獸蹭著路,艱難的爬到她的身邊,舔了舔她手里的玉佩。
剎那間,薛滟滟失去的靈氣,又回歸了些許。
薛滟滟有了點精神,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將手里的窮奇魂玉一整個遞給這小獸。
而小獸也毫不客氣,小嘴一張,就一整個吞到了腹中。
薛滟滟愣愣地看著它吃完玉佩,隨即,就發(fā)覺它原本奄奄一息的身子,竟慢慢恢復了些精神。
而后,以小獸為中心,方才存在于窮奇玉佩中的洪荒氣息竟從那小獸身上散發(fā)了出來。
這什么怪物,好生厲害!
薛滟滟暗自咂舌。
意識到這是個絕處逢生的機會后,她的眼中閃過欣喜的光芒,看向那小獸的目光,越加溫柔。
她抬起手,撫摸著小獸柔軟的腦袋,感覺自己可以抱著小獸在這里躲一陣。
當然只能躲一陣,因為明天大陣開啟,隱月城方圓千里的人類都將被獻祭,這里是不宜久留的。
“我喜歡紫色,就給你起個名字叫阿梓吧,歇會,我?guī)阋黄鹛幼摺!?p> 小獸阿梓歪著頭,用亮晶晶的圓溜溜的眼睛瞅著她,沒有說話。
它當然也不會說話。
阿梓沒有好全,吃了玉佩的它只不過吊住了一口氣罷了,要想像從前一樣,大概還是得離開此處,到外地找有名的醫(yī)修看看才行吧。
她力量太弱小,自救已經不易,無法改變隱月城全城百姓的命運,完全辜負自己穿書人的身份。
可惡啊,沒有系統也就算了,金手指也沒有,這也太慘了!
那末,能救一只靈獸也是好的,是吧?
薛滟滟這樣想著,將腳邊的阿梓撈進懷里,望著茫茫獸群,規(guī)劃著逃跑的路線。
“阿梓,我們一起逃跑。”薛滟滟對小獸說著,也在為自己鼓勁,“不過,如果……如果我毒發(fā)了,你就把我吃掉吧……
你們妖獸一般都是會吃人的吧,哈……與其被其他妖獸吃掉,不如被你吃了,這樣,你可以飽餐一頓,而我……至少是被認識的妖獸吃掉的?!?p> 阿梓懵懵懂懂的看著薛滟滟,也不知道它聽懂沒,不過它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專注,好像是眼里、心里只有她一個。
薛滟滟知道這個世界的妖獸都是有靈性,通人性的,它一定聽懂了。
被小獸一雙水色的大眼睛看得內心柔軟,她忍不住伸出一個手指撫摸它小小的鼻頭。
誰料阿梓忽然張開獸口,露出犬牙,將薛滟滟的手指扎破了!
“疼!”
鮮紅的血滑進小獸的嘴里,泛出怪異的華光。
薛滟滟叫痛,不明白這么可愛的小獸為什么要咬她,現實版的農夫與蛇嗎?
她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想跟我走,我就將你留在這吧……”
說著,她提溜起小獸的后頸準備放回地面。
小獸焦急的掙扎,它搖動著腦袋,短小的四肢在半空胡亂揮舞,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它費勁的轉過頭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肌膚,嗚嗚的叫著,似在解釋什么。
隨后,薛滟滟莫名感到一絲清涼的氣息從傷口撫過,而后混沌的大腦和眼前的小獸有了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
薛滟滟哪還不明白什么,愣愣的開口:“你這是……跟我結契了?”
小獸虛弱的點點頭,看著她的眼神依舊充滿專注,眼里有星星。
能夠主動結契的靈獸大多不是凡物,只是這個靈獸太小,又元氣大傷的樣子,看不出究竟有多厲害。
雖然這小獸因吃了那玉佩有了一定的活力,但究竟能活多久還是未知數。
但這樣生死未知還一身傷的小獸是多么像薛滟滟自己啊……
她其實也并不是一個好主人,跟著她實在是前途未卜。
“謝謝?!毖︿黉賹㈣鞅г趹牙铮瑹o聲的說著。
“沒關系?!?p> “?!”
腦海中傳來小獸稚嫩而遲滯的童聲,結契后他們心意相通。薛滟滟能夠聽懂小獸的話了。
“主人,我不會吃你,你也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薛滟滟短暫的適應一番后又垂眸看向懷里的小獸,后者正睜著一雙撲閃的大眼睛充滿希冀的看著她。
久久,薛滟滟重重點頭,鄭重道:“好?!?p> 好,我不丟下你,我們一起活下去。
……
短暫的歇息后,薛滟滟懷里揣著虛弱的小獸,開始在獸潮中跋涉了。
……
在所有人都忙于和妖獸戰(zhàn)斗或逃命的時候,江隨泊緩步走向成中心的祭壇。
青銅祭壇顏色古樸,刻滿了難辨的古老咒文。
這是隱月城大型祭祀活動時才會使用的神壇,平時只有隱月城的大祭司才能使用。
而今,祭壇散發(fā)著五色毫光,似乎在呼喚著什么。
從江府到祭壇不過數里,江隨泊走得隱秘,也走得極慢,一邊走時,嘴里還在隱約的唱誦: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靈,太上浩兇。長顱巨獸,手把帝鍾……”
“蒼舌綠齒,四目老翁。天丁力士,威南御兇,天騶激戾,威北御鋒。三十萬兵,衛(wèi)我九重……”
“四明破骸,天猷滅類,神刀一下,萬法自潰。急急如北帝明威口敕律令!”
他的聲音低沉清澈,又隱隱帶著一股子神性,有種超脫世俗的美感。
可他所行之事,卻比肩惡魔。
隨著他的唱誦,他束起的長發(fā)倏然披散開來,如流水般垂落在他猩紅寬闊的肩膀上,周身裹挾著蒼涼如雪的滔天魔氣。
此時,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風云變幻,烏黑厚重的鉛云遮蔽了陽光,陰沉的壓抑,仿佛末日降臨。
天蓬太歲陣漸次展開。
一輪巨大的天蓬歲星冉冉而上,將原本的太陽扭曲吞噬,散發(fā)出的光華將大地籠罩在一層動態(tài)鋪展的紅幕中,壓迫感十足。
于是,整個隱月城的地面都泛起駭人的紅光,
人們恐懼的看著天空中憑空出現的“新太陽”,尖叫連連,四下逃竄。
天蓬星為盜星,又主淫。
天蓬當值歲星,見血不祥。
于是,紅光之下,所有的妖獸與人類都變得更加瘋狂且力量暴漲,每個人好似沉浸在一種近乎夢境的交|歡之樂里,越是見血越是快樂,逐漸殺紅了眼,似乎不會畏懼了。
與此同時,人們的氣血伴著濃重的殺意與淫糜之意漂浮在空中,而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盜取,匯聚,最終涌入向著城中各處的小祭壇中。
那些藏在城中各處的小祭壇一個個被點亮,上面那些如同天書般的文字一個個仿佛活了過來,
小祭壇與城中的大祭壇相呼應,泛著夢幻而血腥的妖異光彩,耀眼異常
嗖嗖嗖——
無數的靈符從小祭壇飛升上天際,又整整齊齊的化作道紋波動,愈演愈烈,大陣徐徐展開,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連城中閉關的元嬰強者也被驚動。
那些大能似乎也注意到了這背后的陰謀,和大陣的古怪,只是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導致的,只吃力的應對著。
但是已經遲了啊。
且不說這次的妖獸之中連化神期的都有,光這大陣,就是大乘級別的。
再者,太歲當頭,無福必有禍,沒有人可以例外!
歲星照城,這是不可阻擋的大災,一切,才剛剛開始。
殺戮與死亡發(fā)生在隱月城的各個角落,江隨泊一如書中那樣平靜而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空空蕩蕩。
為什么呢?
他忽而轉過身去,看著滿是沙戮的周遭,沒來由的想著,她還會活著嗎?
他故意將只有結丹后才能勉強使用的玉佩給她,為的就是以防萬一,也是想測試一下,她的全知到底細節(jié)到了何種地步,
如今,僅憑目前筑基期的她,怕是很吃力吧。
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短暫的恍惚過后,他又想到,她或許真的會死,玉佩不能使用太久,而她又只有筑基期。
而她死了之后,他的秘密就會隨著那個鏢,公之于眾。
“麻煩?!彼廁v低語,走向祭壇的腳步一頓。
幾番掙扎,終究還是回頭了,江隨泊捏緊手掌,掃視一眼茫茫獸海,鋪開神識。
而后,他身形如水般波蕩一下,消失在原地。
ps:球球了,來個人看看我吧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