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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華

第三十六章

宴春華 一兩春風穿堂 4057 2024-02-24 20:09:00

  桑府新府落成便收到了請函,是文氏嫡女文書意在城南的宅子辦了一場學(xué)宴,主要是讓文氏門下的子弟能相互熟絡(luò),但桑子城因商會的事已經(jīng)回了安城,文氏這帖子便由阿寧姐弟倆應(yīng)邀了。

  阿寧看著那帖子,宴請的是桑府眾人,她思慮片刻,讓阿喜去了一趟云府,將云晚意接了過來。文氏的席面受眾人看重,而此時阿寧能想到將云晚意帶去,這點讓康氏很是欣慰,當下囑托嬤嬤,對于桑府這邊要多加走動,照拂一二。

  阿佑倒是不解,為何阿寧要多這一舉,阿寧淺笑道:“叔母這段時間對我們沒少照顧,能答謝她的事甚少?!?p>  阿寧不過是借花獻佛,卻能熟絡(luò)兩家關(guān)系。

  說來桑佑與云晚意的年紀倒是差不得多少,但云晚意是由云府請的教書先生入府教學(xué),因此在面對文氏那般龐大的學(xué)子群體時,難免有些緊張,桑佑此時倒是一副老成的模樣,走在云晚意身旁,一一為她解釋文氏以及文淵閣如今的情況。阿寧看著不由失笑。

  文氏這處宅子從前是作為學(xué)會的處所,但后來由于朝中有人認為文氏有結(jié)黨之嫌,因此文氏才將學(xué)會解散了,這處宅子便也就空了下來。后來文氏的子弟偶爾會在這里辦一些交流的宴會,就如文書意今日所做。

  文氏子弟桃李滿天下,因此這類宴會之上少不了俊杰人才,也是氏族大家子弟不會缺席之地。本就是熱鬧之地,馬車只能短暫停留。

  那日文氏門前的車駕絡(luò)繹不絕,眾人著裝以矜貴而不繁雜為主,街道之上的行人紛紛側(cè)目,便見那些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人兒接連踏入朱紅的大門,所謂往來無白丁便該是如此。

  眾人歡喜相見,各自問好,這里無分男女,共談古往今來圣人教誨,善知常識。

  阿寧從書畫的閣樓走過,看著那一幅幅妙筆,栩栩如生,心下贊嘆,不愧是文氏引以為傲的學(xué)生,下筆有力,風韻著神。阿寧自小雖也是與蘇瓷一同接受文氏的教導(dǎo),但她著實不喜書畫之事,為此沒少被說教。

  “桑姑娘?”

  阿寧聞言,回頭便見到女子身著錦瑟長服,如男子般用玉冠束發(fā),雖是較為英氣的妝扮,但眉宇間卻是柔和溫軟,這便是文氏嫡女文書意。因此次學(xué)宴無品階之分,各人仆從皆不跟隨,此刻文書意倒是自己一人在此。

  “文姑娘?!?p>  二人欠身見禮,文書意道:“沒想到桑姑娘的胞弟居然是我文氏新記名的學(xué)生,說來真是巧了。”

  阿寧淺淺笑了笑,只道是文閣老垂愛。

  “前日里我在擬名帖的時候,恰好祖父看到了你的名字,原來他從前便見過你,說來真的是緣分?!?p>  文書意倒是未說,老太傅在見到桑寧的名字之后,便著人去細問了桑佑被記入文氏門下的具體事宜。文老太傅如今少理政事,就連文淵閣內(nèi)的事也甚少過問,卻對一個安城桑氏之女這般上心,再加之皇后此前的舉動,文書意對桑寧便更是好奇。

  阿寧聞此,并沒有被人戳穿的驚愕之感,淺笑道:“小時候曾經(jīng)有幸聽過老太傅執(zhí)課,沒想到他老人家還能記得我?!?p>  阿寧說的淺淡,話語中卻是有疏離,倒是讓文書意不好再繼續(xù)問下去。文老太傅曾經(jīng)在南邊游講過幾年的時間,大約便是那個時候了。

  “那不是莊家的……”

  “莊明月?!?p>  旁人的幾句話,倒是讓文書意與阿寧往廊橋的方向看去,一女子此時亦著文士服從橋上而過,她步履颯颯,走路仿似帶風。

  此前莊氏受罰之后,又不知因何事將長子發(fā)落北地,家主一脈如今剩下一女和兩個尚不成器的幼子。

  莊氏是武將世家,男子的誕生對于莊氏而言十分重要,如今長子被貶斥,幼子尚無能力,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倒是平日里寂寂無聞的嫡女站了出來,她在莊氏的營地連挑十八名戰(zhàn)將,身手甚是不凡,一句“若家國有需,莊氏無論男女皆可上陣”鎮(zhèn)住了族內(nèi)的質(zhì)疑。

  “書意!”

  莊明月大步朝二人走來,臉上帶著飛揚的笑意,她看了看一旁的阿寧,道:“這位是?”

  文書意為二人介紹,阿寧與莊明月同行武將抱拳之禮,這讓莊明月有些意外,只說書意這又是哪里尋來的趣人兒。

  文書意斂了三分眉目,桑寧與莊明月那一禮十分自然,毫無刻意和扭捏之態(tài)。莊明月這人雖自小被家中送往文氏修習,但卻甚愛兵器武術(shù)一類,她對于世家貴女之間扭捏的作態(tài)甚是不屑,但阿寧只這一禮便讓莊明月對她有了好感,這觀人之術(shù)當真是旁人難及。

  “聽說君上新增三萬皇甲護上京城,可聽說領(lǐng)兵的是誰?”

  莊明月對此事很在意,莊氏雖然如今替大淵王室鎮(zhèn)守東南,但不能忽視京中的格局,當年的上京值守后被南調(diào)巡防,如今正與莊家軍隔水相望。

  “好像是新提拔的武將,沒什么背景?!?p>  聞此莊明月點了點頭,皇帝剛因氏族私兵之事震怒,此時提拔一個毫無背景的武將,倒也合理,只是不知此人能力如何。

  此時,一名身著灰色長袍頭戴文冠之人低身上前,對三人道:“老太傅有請桑姑娘前去?!?p>  “祖父來了?”

  文書意聞此正要上前,卻被那人阻攔,道:“老太傅只請了桑姑娘。”

  文書意有些詫異,卻還是停下了腳步,看著阿寧隨那文仆走遠。

  阿寧隨著文仆走過一道很長的走廊,繞進了宅子的內(nèi)院,轉(zhuǎn)過廊角便見到山亭之內(nèi),老者背手而立。文仆行至此處停了下來,彎身請阿寧自行上前。

  阿寧也有數(shù)年未見過老太傅,但日常的禮數(shù)卻從未斷過。她緩緩走近,見老者兩鬢多了白發(fā),卻神采依舊。

  “老師?!闭f著,阿寧雙手抵額,低身以文士之禮相見。

  老者看著阿寧,卻并未第一時間喚她起身,而是道:“你倒是懂規(guī)矩了許多?!?p>  長者未喚,阿寧不得起,低垂的頭顱之下卻是一番清淡的神色。老者此番怕是來者不善。

  “起來吧?!?p>  待老者出聲,阿寧方才起身。

  文老太傅亦是許久未見阿寧,他的記憶中阿寧不太懂規(guī)矩,甚至時常對蘇瓷都敢冒犯,而此時觀她眉目澄凈,不卑不亢地看著自己,倒有幾分當年白歆蕊的神采。終究是姑娘養(yǎng)出來的,念及此,他微微嘆了口氣。

  “你可知你近日在京中倒是小有名聲?!?p>  阿寧聽此話,知道大約是因為皇后的那副墨寶,只是淺淺地應(yīng)了應(yīng)。

  “你與皇后是如何認識的?”

  桑佑的事瞞不過文老太傅,阿寧也不打算隱瞞,道:“上恩院中才第一次見?!?p>  聞此,老者笑了笑,倒是不信,“第一次見皇后便能對你青睞有佳?你莫要以為我多年不理政事,倒是老糊涂了。”

  阿寧聽得文老太傅這口氣,知他不會相信,神色冷淡地看向老者,問道:“不然您以為我有那個本事賄賂莊氏?”

  阿寧這話出口,老者倒也不怒,從前他便老是說阿寧“目無尊長”,這番話他反倒覺得正是阿寧說得出來的。

  文老太傅從前便覺得阿寧并非高才,文武功夫雖會一些,但與蘇瓷比皆不算精通,平日里最好的就是吃喝一道,這樣的學(xué)生在博覽天下才子的文太傅眼中,唯有散漫二字可以描繪。當年若非白歆蕊要求,恐怕阿寧根本沒那個資格與蘇瓷一同接受他的教導(dǎo)。因此阿寧也省得裝作賢淑。

  老者見她這般態(tài)度,道:“你不說也罷,但你可知道攀附皇后的后果?”

  阿寧聞此,淺淺地看向老者,反而笑了笑,問道:“我桑氏如今本就一無所有,我還能怕什么?”

  “你既知你桑氏一無所有,便不該攪和進上京的勢力?!崩险哒Z氣幽緩,滿是教訓(xùn)之意。

  阿寧微蹙眉頭,看著老者,平靜地問道:“難道一無所有的人就該躺著挨打么?”

  老者神色冷冽了三分,瞬間又平息。阿寧斂了斂眉目,收了神色,道:“我知您到底在擔心什么?怕我有一日帶著蘇瓷許多的秘密站到了他的對立面。怕我攪亂了你們多年的計劃?!?p>  老者微抿著唇卻不接她此話。

  阿寧細細地看著老者依舊清明卻帶著寒意的雙眼,道:“究竟是您不信任我,還是他不信任我?”

  疾風掃塵,多是冷落。阿寧這話一出,自己都不自覺心口一涼。

  “你道我當如何信你?”老者緩緩開口,“當年立國鎮(zhèn)亂,你偏生要去建什么商道,其中許多若非小公子,你早死了千百回了。”

  這些年,蘇瓷身邊唯阿寧最不可控。

  “慶同之事,如今看來功過自現(xiàn),老師何必再強說氣話?”阿寧幾分上了氣頭,這么多年了,他卻依舊是這般固執(zhí)的看法,認為自己是蘇瓷的拖累,這如何不讓阿寧生氣。

  “你自有一些小聰明在身上,但若你當真為他著想,便該走得遠遠的,不該再回來?!?p>  阿寧看著老者眼中的疏離,一時忽然疑惑了,“您為何那般急于讓我離開,您究竟在忌憚我什么?”

  秋風掃過樹上漸黃的樹葉,卻未能吹下幾扇,倒是撩動了肩上的長發(fā),那雙如珠玉一般的眉目此刻微蹙,就這般看著老者。

  老者收了神色,卻是閉口不答此問。

  阿寧微微蹙了蹙眉,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記憶,著實不知到底為何老者能對自己惡劣到這般,從前她性子倒是驕縱了些,但老者眼中的厭惡她看得清楚,文老太傅一生廣修博學(xué),向來不是氣量小之人,卻偏偏容不得她。

  “老師,到底為什么?”

  老者低斂的眉目間盡是冷淡的神色,“既然你胞弟進了文氏的門楣,你還需為他著想,今日的話你回去多思慮思慮吧?!?p>  阿寧微凝著眉,此時才明白,為何他早知桑佑在皇后的安排下入了文氏的門下,卻并不阻止,原來是想通過桑佑拿捏她。

  “阿佑乖巧,他倒是不會出錯。如若來日他在文氏遭受不公,我定然也有法子替他找回公道,老師,你說對么?”

  阿寧換上了一副謙和的笑。

  老者笑了笑,倒是換了副神色,道:“既然你想要利用上京的勢力,為何不選擇文氏,莊氏能給你的,文氏亦能給你?!?p>  阿寧微微瞇了瞇眼,腦中忽然想到了文書意,心中有了猜想,她嘴邊挑著笑,道:“我要太子正妃的位置,老師也能給我?”

  阿寧不過是氣話,但還是在老者眼中看到了怒意翻卷,阿寧嘴邊笑意不減,倒是讓自己猜中了。文老太傅當年雖受白氏隆恩,但在氏族之間沉浸多年,身后總有家族的打算。

  見老者并不說話,阿寧低伏了伏身子,“既然老師沒有其它訓(xùn)示,我便先退下了。”

  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老者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這幅性子偏生是個不聽勸的。多年的歷練到底給了阿寧一副軟硬不吃的心腸。

  文老太傅看向不遠處的堂屋,厲聲道:“出來吧,人已經(jīng)走了?!?p>  秋南一臉苦笑地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低身向老太傅見了見禮,且聽他道:“我暫不會拿這丫頭怎么樣,讓他放心吧?!?p>  秋南聽得二人爭鋒相對,亦是心驚,即便是厲帝都需給老太傅三分薄面,阿寧便這般硬抗,這些年的際遇她本事長了,脾氣也見長。

  秋南低身拜俯,道:“殿下說,以阿寧的性子皇后給的她未必會要,還請?zhí)挡灰閼??!?p>  聞此,老者冷笑一聲,“他倒是慣常會維護她。”

  念及此,老者甩袖離去。留下秋南一個人苦哈哈在那,待老太傅走遠方才直起身子,嘆了口氣。

  念及阿寧詢問老太傅到底忌憚她什么,秋南又深深嘆了口氣,他曾聽夫人說過,小時候阿寧剛撿回來那段時間,誰都不認,只認蘇瓷,成日里就像蘇瓷的尾巴一樣,這許多年來,蘇瓷對阿寧的信任甚至深過老太傅,而這正是文老太傅所忌憚的。

  阿寧若不離開,眼前的這盤棋便永遠有一個不可控的棋子隨時可能牽動王棋的走向。

一兩春風穿堂

大家元宵節(jié)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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