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陽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葉,斑駁地灑在安靜的小路上,挺拔而茂盛的大樹投下一片陰影,為行人擋下炎炎烈日,偶爾有車輛駛過,帶起一陣微風(fēng),卻并不讓人感到一絲涼爽,唯有冒著熱氣的汽車尾氣。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或在匆忙趕路,又或在悠閑地打著傘逛街。各種商鋪琳瑯滿目,色彩鮮艷的廣告牌吸引著行人的目光,攤販擺在門口的水果色澤更是鮮艷誘人。
洛桑站在陰影下,瞧著這充滿生活氣息的街道,不由放慢了腳步,一切如夢似幻。
她曾是高考狀元,是炙手可熱的影后,是洛家最寶貝的大小姐,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她也曾受萬人唾罵,被寄刀片,被丟爛菜葉子,更有甚者,被人蓄意謀殺。
就連最愛她的哥哥都因?yàn)轱w機(jī)失事而離開。
這一切都是那人親手寫下的劇本。
無數(shù)次重來,無數(shù)次相愛,也許契機(jī)并不相同,但他們總會在一雙無形的大手的推波助瀾之下相愛。
在他們最相愛的那一年,在他們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年,愛她的靈魂不知所蹤,她對他的愛化作無數(shù)利刃,穿透她的心,叫她遍體鱗傷。
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將她被覆蓋的記憶歸還于她,讓她試著逆天改命。
可,逆天改的命便不會是命了嗎?
你又怎知,你原本的命不是你逆天改命之后的命?
洛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無數(shù)次愛上他,又無數(shù)次被他傷害,奄奄一息之時總有一個人劃破虛空,逆光而來,眼底是熾熱的愛,像是會將她灼傷,可惜彼時她的意識早已深陷泥潭,可見之處不過無盡黑暗。
他以血肉之軀祭陣,換一切重來。
意識渙散之際,黑暗有了盡頭,盡頭有一束光,那是她伸手觸摸不到的光,從此天光大亮,產(chǎn)房里嬰兒的啼哭成了一切的開始。
她該恨他的。
可傷他之人卻并非是他。
不過是個搶占他人身體的綁匪罷了。
按理說洛桑本不可能知曉此事,但夢中有一位少年,偷偷給她看了一個卷軸。
只一眼,便叫她心如刀割。
那是路澤通往現(xiàn)實(shí)的路,荊棘遍地,險象叢生,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巨石壓著,偏他還是光著腳踩在荊棘之上,即便如此,他仍咬牙前行,嘴里一直小聲念著——
那個強(qiáng)盜肯定對桑桑很不好。
我要快點(diǎn)回去。
快一點(diǎn)。
再快一點(diǎn)。
此時此刻,他只有她了。
路澤的父母在他高考最后一天出了車禍,司機(jī)逃逸,行人冷漠只當(dāng)一個看客,終于有個路人看不下去報了警,等警察和救護(hù)車趕到時兩人早已氣絕。
他們本想著到校門口迎接考完的兒子,結(jié)果老天給他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此后他孤身一人。
他只有她了。
卷軸上還有很多不同顏色的小畫面,每個畫面上都是不同裝扮的路澤,一身運(yùn)動裝在球場恣意揮灑汗水的是他,身著黑色西裝在商界大殺四方的也是他,舞臺上深情獻(xiàn)唱的頂流歌手是他,末世帶領(lǐng)大家躲避喪尸追殺,甚至身先士卒主動讓喪尸咬以身試藥的還是他……
他便是將自己劈成兩半,也不可能同時做到這般多的事。
少年感受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壓迫,像是要將他碾為齏粉,他慌忙收起卷軸,消失于虛空。
洛桑并未看到事情全貌,只是不難猜出,這是許多個平行世界。
她想起少時看過的小說,天道之下,衍生出三千小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是獨(dú)立的,有許多快穿攻略者,穿梭于各個小世界做任務(wù)。
那時她便在想,這些人為何要去做攻略者?他們完成任務(wù)后毫不留戀地脫離,原本屬于那個世界的人又該如何自處?他們是否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不同?
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多半是會希望那個攻略者回來的吧。
可若是沒發(fā)現(xiàn),豈不更是可悲。
一切后果無論好壞,都是那個可憐的靈魂承受。
他們本能平淡地過完一生,偏來一個狂妄的人綁架他們的靈魂,打著為他們逆天改命的旗號,肆意擾亂他們原本的生活軌跡,而后揮揮衣袖,瀟灑走人,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都做不了。
多可笑啊……
所以。
路澤是被他們綁架了。
他們或許是以回歸現(xiàn)實(shí)為籌碼,強(qiáng)迫路澤穿梭于不同的世界完成攻略任務(wù)。
可是他們騙了他。
即便完成攻略任務(wù),他也回不去現(xiàn)實(shí)。
于是他殺出一條血路。
一條通向現(xiàn)實(shí)的路。
可惜他終究晚了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回到她身邊,只差一步,他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可無論重來多少次,他總會慢一步。
就差一步。
“想什么呢?”路澤拿著兩罐橙子味的氣泡水,遞了一瓶到洛桑面前。
洛桑回過神:“謝謝,沒想什么?!?p> “我還以為女孩子都喜歡去逛商場呢,沒想到你會來這里。”
我倒是想去,這不是想著這里更有煙火氣,好拉近我們的關(guān)系嗎。
這話洛桑當(dāng)然不會說出口。
她拉著路澤的衣角往前走:“你不覺得這里和向陽村很像嗎?”
“向陽村?”
“就是你被打個半死的……唔”
路澤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笑得勉強(qiáng):“停停停,別說了,翻篇,咱讓這個事翻篇行不?”
“唔唔唔……”
他意識到什么,慌忙收起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試圖掩飾此刻的尷尬。
洛桑見他這般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好了霸總,不要展示你優(yōu)秀的下頜角了?!?p> “啊?我有嗎?我沒有,我一點(diǎn)都不緊張。”
路澤余光忽然瞥見路邊攤上有個兔子玩偶,連忙拉著洛桑走了過去,他拿起玩偶舉到洛桑面前,語氣里是藏不住的激動與雀躍:“你看!你看,這個兔子,你還記得嗎?”
他之前試探過好幾次,可惜洛桑始終沒給出他預(yù)想的反應(yīng),但他還是不想就這么輕易放棄。
“記得?!?p> 話音落地,他整個人仿佛被一股電流擊中,拿著玩偶的手僵在空中,洛桑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猛地在他的腦海中炸開,震得他無法動彈,呼吸也有片刻停滯。
路澤的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玩偶從指間滑落,他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聲音都都發(fā)不出來,他努力地想找出一句話來回應(yīng)洛桑,但舌頭好像打了結(jié),不聽使喚。
洛桑蹲在他身邊,嘴角壓都壓不?。骸袄习?,這個多少錢?”
“八塊?!?p> “掃這里?!?p> 見路澤還愣愣地蹲在地攤前,洛桑略顯無奈地笑了笑,將他拉起來,牽著他走過商業(yè)街,在一處樹蔭下的石凳上坐下。
她伸手在路澤面前晃了晃:“嘿!發(fā)什么呆呢?”
路澤的目光落在眼前纖細(xì)白皙的手腕上,下意識抬手握住,手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至她的心。
洛桑一愣,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周圍的聲音逐漸消失,只剩他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我可以親你嗎?”
“不可以。”
路澤瞬間失落,低著頭像只被拋棄的失落小狗。
“因?yàn)槲乙扔H你?!?p> 她忽然靠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帶著獨(dú)有的觸感和淡淡的清香。
這個吻僅僅持續(xù)了一秒鐘。
“獎勵你記得我們的過去。”
路澤腦子宕機(jī)了好一陣,回過神來后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
“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老氣橫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