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定神一看,只見一名身材瘦小的軍士揚著臉飛快地從屋中跑了出來,欣喜的臉上擔憂之色猶未褪盡,揮舞著手臂正朝自己馬前奔了過來。程越心中一暖,笑道:“周義,你什么時候歸營的?那邊的事情可都辦妥了?”
“稟隊主,”周義三兩步跨過來,伸手接過程越手中的馬韁,欠身道:“卑下天黑前便歸營了,那祖孫倆的事,卑下已托付給同門接手處置,都已辦理妥當了?!?p> “如此甚好?!背淘叫χ噶酥干砗蟮膭o敵,道:“這位是劉無敵,劉瘋子。你之前也見過的,如今他也歸了我們甲隊,你們平日里要多親近親近?!?p> “卑下明白?!敝芰x躬身應了一聲,朝劉無敵抱拳道:“劉兄,小弟周義,還請多多關照?!?p> “嗯?!眲o敵撇了他一眼,含糊地應了一聲,指著門前幾名正匆匆跑出來的軍卒,甕聲甕氣地問程越道:“程二,你手下的這幾個軍漢,可是當日在戰(zhàn)場上攻擊我們的那些人?”
“不錯,當日這幾人也在那騎隊中?!背淘娇戳搜蹌o敵,道:“軍中士卒不過是奉命行事,各為其主而已。如今他們都是我甲隊兄弟,中軍同袍,你可別再去找他們的麻煩啊。”
“嘿嘿?!眲o敵冷笑了幾聲,道:“我劉無敵眼里可不揉沙子,要想殺我,只要真刀真槍地跟我斗,我自當無話可說,但若是顛倒黑白,誣陷你我挑釁友軍,這事我可不能就這么算了!”說著,也不顧程越阻止的眼神,提著大鐵戟走上前去,斜著眼看著幾名軍卒,大喝道:“手下敗將,可認得你家劉爺爺否?”
對面不是別人,正是甲隊什長陳健帶著幾個隊卒在迎候程越,他們這幾人可都是認識劉無敵的,當日在戰(zhàn)場上,劉無敵一人一刀獨抗騎隊的悍勇形象至今想來猶讓他們頭皮發(fā)麻。陳健見劉無敵拄戟直諷自己等人為手下敗將,當即又羞又惱,但暗一思忖,自知無論是武力還是形勢都毫無優(yōu)勢可言,只得恨恨地一咬牙,硬著頭皮回道:“劉無敵,你不過是一介軍卒,隊主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公然侮辱軍中同袍?”
“軍中同袍?我呸!”劉無敵猙獰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惡狠狠地道:“你劉爺爺大好男兒,豈會與你等小人有什么袍澤之情!你們背地里做的那些齷齪腌臜之事你以為劉爺爺不知道?若不是城外那些秀容騎不堪一擊,你劉爺爺與程二差點就被你們害死在這潁川城里!你還有臉說什么軍中同袍?!”
陳健聽得這話身軀猛地一震,他有點不可思議地呆呆看著程越和劉無敵,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看來方才中軍所傳果然不虛,這程、劉二人的確是趁夜出城與秀容騎戰(zhàn)了一場,且大獲全勝,全身而退。他是見識過程、劉二人的彪悍的,論起武力,高于自己諸人那是毫無疑問的,但沒想到的是他二人竟能將那譽滿天下的秀容精騎打得大敗而歸,這勇悍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卓然不群的范疇了。
想到這,陳健心中恐懼之意更甚,他有心反駁,但一來懾于劉無敵的兇威不敢開口,二來對他所指責之事也確實無從分辯,他只得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偷眼看了看劉無敵手中那桿黑中透紅的大鐵戟,澀聲朝程越躬身道:“隊主,這劉無敵出言無狀,你可得為卑下幾個做主?!?p> 程越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轉(zhuǎn)臉朝劉無敵呵斥道:“劉瘋子,閉上你的嘴!這是中軍大營,是我甲隊的營帳,陳什長等人是你我的袍澤兄弟,不是敵寇仇讎,你怎可如此惡語相向,咄咄逼人?!?p> 劉無敵聽了,兩眼一瞪,大叫道:“程二,你是隊主,我原該聽你的,但這些人你可輕饒不得。他們先前就仗著那姓范的猢猻要害我們,現(xiàn)如今雖歸了你麾下,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聽你的?保不齊哪天被他們逮住機會就會變著法子置我們與死地,我可不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給這樣的袍澤兄弟。依我看,還不如趁現(xiàn)在一戟一個拍死了自在?!?p> 程越看了眼一臉蒼白的陳健,罵道:“你個莽夫,休得胡言!陳什長等人并非冥頑不靈之輩,早先之所為,也是身不由己,你又何必糾纏不休呢。我入甲隊之時,曾對隊中各位有約,之前種種,皆已既往不咎,只要他們真心視我為主將,我必赤心待之如手足,此約既出,我心如鐵,豈會聽你這莽夫在此無禮挑撥!”
說罷,程越淡淡地環(huán)視了一眼陳健等人,冷聲道:“縱然有人居心叵測,如你所言意圖謀害主將,謀害袍澤,軍中綱紀煌煌如日,我程某手中這三尺青鋒必飽飲其血!”說到這,程越突然厲聲喝道:“若有隊中軍卒私害袍澤兄弟者,雖至親骨肉,必斬之!雖王侯將相,必斬之!雖上天入地,必斬之!”
陳健幾人聽罷,身子一軟跪伏在地,齊聲誓道:“謹受令!若有私心相害者,人神共棄之!”
“你們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說話!”程越忙搶步上前,扶起陳健,誠懇地道:“諸位之心,昭如春日,本隊主豈能不知。這劉無敵乃一介匹夫,言語當中難免有失當之處,諸位不要放在心上。”
“劉軍士之言,實在是令卑下既慚且愧,”陳健忙站起身來,拱手道:“卑下等必不忘隊主之令,盡心竭力追隨隊主!”
程越笑著擺了擺手,道:“追不追隨我倒沒什么要緊的,你我都是在為河南王效命。大家只要知道,既為一隊之卒,便要休戚與共,唯有上下同心,方可戰(zhàn)無不勝。”
“隊主說得極是!”陳健恭敬地說道:“隊主與劉軍士凱旋而歸,征塵未息,卑下斗膽在營中留了些吃食,隊主與劉軍士不妨移步營中,略加補益?!?p> “不用了,方才在中軍大帳,已蒙河南王恩寵,賜下了美酒彘肩,我兩人既飽且足,無需再用了?!背淘綋u了搖頭,朝四遭看了看,問道:“怎么就你們幾人在此,其余隊卒呢?”
“稟隊主,”陳健雙手往前一引,領著程越諸人往屋中走去,答道:“因中軍有人傳令,說河南王今晚擇營巡視,卑下已命其余諸人各守其位,以免臨事措手不及。我等暫未值哨,特在此迎候隊主歸營?!?p> “嗯,你做得很好!”程越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有陳什長在,本隊主倒是能省卻許多煩惱?!闭f到這,程越朝身后的周義指了指,笑著問道:“這周義乃本隊主所薦,陳什長以為如何?”
陳健笑道:“隊主所舉之人,自然不同凡響。卑下與周軍士相談甚歡,對周軍士之見識學問甚為敬佩。只是,”說著,陳健訕笑著道:“只是當初周軍士持隊主令來隊中時,卑下一時糊涂,言語中多有抵觸冒犯,此刻想來,實在是有愧隊主?!?p> “無需如此拘謹,”程越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本隊不日將增補什長一名,來人為我原所在伍中之伍長,待此人入隊后,我甲隊將暫時不再補充員額。我擬在隊中只設置你等兩名什長,屆時你等務必精誠團結(jié),合力處理好甲隊一應事務。”
陳健一愣,心道,這一隊滿員不是有五十人嗎?按這樣算下來,自己隊中還是二十軍卒都不到,怎么隊主就說不再補充員額了呢?雖有此疑,但他卻隱忍著沒再發(fā)問,只是躬身應下,便不再做聲。
程越見他如此,不禁暗自長嘆了一聲,沉聲道:“陳什長,你覺得本隊主是何樣的人?”
陳健身子一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良久,小心翼翼地回道:“隊主英武過人,果決雄毅,卑下不敢濫加置喙?!?p> “英武過人?果決雄毅?”程越怒喝道:“虛情假意!你一定在心里想,程某是在煞費苦心地先將你們籠絡住,再在隊中安插入劉無敵、周義等親近之人浸剝你的什長之權,然后撕破臉皮將你除之而后快吧?”
陳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臉上冷汗涔涔而下,卻一語不發(fā),只將身子低低地伏在地上。
“陳什長,你實在是看輕了程某啊?!背淘介L嘆一聲,彎腰將陳健拉了起來,朗聲道:“程某之天地,乃在四合八荒,區(qū)區(qū)一隊,還不足使程某算盡機關。程某所薦者,皆為當世之能,程某之心,也自是光風霽月。新人也好,舊卒也罷,只要專于隊務,忠于主將,皆為程某的肱骨手足。你若存了新舊之分,親疏之別,那便是看錯了程某,誤入了歧途。我這么說,你可明白?”
陳健垂首應道:“卑下謹受教?!?p> 程越見此,無奈地嘆了口氣,興致索然地朝他擺了擺手,道:“好了,你先去忙吧,我稍后自會進去?!标惤∫还?,領著幾名軍卒緩緩走進了屋中。
程越搖了搖頭,朝劉無敵和周義笑道:“方才我是不是失態(tài)了?”
劉無敵撓了撓腦袋,瞪著雙眼看著周義,周義輕笑一聲道:“夏蟲不可語冰,隊主之言,突兀了些,只怕那陳什長一時反應不過來。”
“突兀了些?”程越自嘲地一笑,道:“也是,興許是我操之過急了,唯唯諾諾,小心謹慎,不應是程某麾下應有的做派啊?!闭f罷,他朝周義道:“對了,我有一件要緊事,需要你和你的墨家同門幫忙。”
“哦?”周義一愣,問道:“不知隊主有何吩咐?”
程越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我想拜托你墨家同門,幫我在洧水河岸的小樹林中掘出幾樣兵器,不知你愿不愿意在城中聯(lián)絡你的同門。”
“此事,隊主自去和卑下的同門去說吧?!敝芰x一臉古怪地說道:“卑下接墨門上峰之命,請隊主前去一晤?!?p> “竟有這般巧的事?”程越疑惑地笑問道:“上峰?當會是墨門何人?”
“這個卑下就不清楚了,”周義道:“上峰在墨門中可為本人之上的任何人,地位最高者,乃是巨子?!?
易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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