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留用放走
回去的路上師徒二人之間氣氛有些沉默。
眼見著就要到家了,寶音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
“師父,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p> 那日松腳步一頓,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看著寶音眼神有些復雜。
“聽說小王女今日向賀蘭族的馬醫(yī)打聽藥方,小王女是想要學習醫(yī)藥之術嗎?”
寶音眨眨眼,沒想到他開口說的竟是這事。
“若是小王女想學,我可以教您?!?p> 寶音更加意外了。
此前她也有透露過想要學習醫(yī)藥之術,但那日松從未正面回應過,怎么今日?
不過機會難得,寶音果斷點頭。
“想的!”
那日松點點頭,然后沒有再開口說些別的的打算。
“剛剛的事,師父不打算跟我說點什么?比如那個守夜奴窩藏楚人,比如那個阿蘭的身份做隨侍合不合適,比如那個田奴應當殺掉不該用他?!?p> 寶音有些緊張的比劃著手勢,卻見那日松看著她突然笑了。
“我是小王女,我的命令你當遵從。哪怕你不理解,但我總有我的理由?!蹦侨账蓪W著寶音的口氣說話。
“小王女方才不是說的很有氣勢嗎?怎么現(xiàn)在又是這幅樣子?!?p> 見他確實沒有生氣,語氣也并非是嘲諷,寶音這才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臉。
情急下說的話當時不覺得什么,現(xiàn)在被人重復她自己聽著卻覺得臉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還小,終究還是有很多東西需要跟師父學習的?!?p> 突然腦袋上一沉,寶音驚訝的抬頭,是師父的手落在她頭上。
平日里那日松對著寶音總是嚴厲居多,這些親昵的動作幾乎沒有在師徒二人之間發(fā)生過。
那日松摸著寶音的小腦袋,表情難得的柔軟。
“小王女訓斥的是。從前是我太過自大,仗著師父的身份,對小王女不夠尊重。你說的對,我們既是師徒也是主從,是我做的不對?!?p> 寶音本來對師父不顧她阻攔差點砍了阿都沁頭的事情有些氣惱,現(xiàn)在氣惱全無,心中一片酸軟。
卻聽那日松繼續(xù)說,“小王女既然知道這三人的不妥的地方卻還用他們,必然是有您的打算,順其自然的經(jīng)歷未必就是壞事。無論如何,我總歸是在的,有我在,必然不會再叫人傷了您?!?p> 說話間那日松的視線停留在寶音的手心,徒手握刀的傷痕還在手上。自己的佩刀傷了寶音,對那日松還是有很大的沖擊。
寶音的手縮了縮,“是我情急,沒有珍惜自己的身體?!睅煾冈?jīng)教育過她,要她將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師父看來她今天還是為了兩個低賤的奴隸傷害了自己。
“不過還是要麻煩師父,幫我再查一下這三人的身份是否真的沒有問題?!?p> 畢竟不能只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要把人留在身邊,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那日松更是欣慰,拍了拍寶音的肩膀送她進了家門。
那日松多少是被寶音感動到了,這一點寶音還是在第二天一大早才反應過來的。
坐在堂屋聽著那日松一句一句將那三個“候選奴”的信息介紹給自己,寶音一臉懵。
“......瑪拉沁夫家的情況大致確實是這樣,倒是那個阿都沁,有點問題?!?p> 那日松一邊給寶音手心換藥,一邊將連夜打探來的情況講給寶音聽。
“那個叫阿都沁的奴隸是今年挑回來的,騎術和馴馬上有點本事,所以一來就被派去放馬了。只是這奴隸不老實,有人舉報據(jù)他有逃跑的行為,被侍衛(wèi)快馬追回來了?!?p> 寶音有些詫異,“不是追馬去了嗎?”
“侍衛(wèi)追到他時他已經(jīng)跑出去一百里左右了,丟了的馬也在當時不遠的山坡下發(fā)現(xiàn),脖子斷了?!?p> “摔斷的?”寶音挑眉。
“可能吧?!蹦侨账烧f。
寶音收回手臂,自己捆著繃帶。
奴隸放馬的時候騎的只是一般的馬,若要是搜尋的話肯定是大面積折返的尋找,直線距離上走不了多遠。一夜能跑出一百里左右,那必然是一條直線朝著一個方向跑,還必須得是快馬加鞭一刻不停歇的情況。
除非他知道丟的馬往哪跑了,那馬也必須一直跑直線,而且還是一直處于能被阿都沁看到但追不上的狀態(tài)。
但是前面說了,這個阿都沁騎術精湛且非常會馴馬。
那么一切都很清晰了。
“他騎一匹,帶一匹,打算中途換馬方便逃跑。沒想到被人舉報侍衛(wèi)來的太快,于是他便將帶的那匹馬弄死藏起來,假裝是尋找丟失的馬。哪怕被發(fā)現(xiàn)了,就說是害怕丟馬被罰,剛死不久的馬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可以說是追到附近發(fā)現(xiàn)馬摔死了?!?p> 那日松點頭,“所以雖然舉報的人說他逃跑,最后卻也只是按照丟馬罪處罰他,不過以防萬一還是把他調(diào)離到飼田去,讓他不能再接觸馬匹?!?p> “怎么,小王女還是要用他?”
寶音點頭,端起木碗輕輕吹著奶茶。
奴隸意圖逃跑是死罪,受罰后私自治傷也是重罪,對主人撒謊更是膽大包天。樁樁件件總結起來,不老實、滿嘴謊話、不擇手段便是阿都沁的標簽。
但是寶音反而更加堅定了要用這個人的想法。
她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了對當下大環(huán)境的不服從,對規(guī)則不如其他人敬畏。并不是說他完全不懼怕、不遵守規(guī)則,而是他為了達成目標,可以突破心里對規(guī)則的恐懼。
而寶音許多想做的事,顯然也并不符合當下的行為標準。
若是能夠收服阿都沁,那么未來寶音要做的許多事情便能省去許多口舌功夫。
見她如此肯定,那日松也沒有再勸,也端起奶碗喝了一口。
“對了,”他想起什么,“那三個奴隸,連同那個大楚女人都在院子里跪著呢。想著方便,我來的時候就把他們一并帶過來?!?p> 噗——
一口熱奶茶噴了出去,寶音目瞪口呆。
“一直跪著?!”從早上到現(xiàn)在跪了至少有一個小時了。
那日松慢條斯理的喝奶茶,“是啊,難不成還要讓他們坐著等?”
寶音語塞,但卻并沒有說什么。
如何當主人,如何駕馭奴仆便是她的第一課。
不過她現(xiàn)在需要訓話了,自然沒有主人去見奴隸的道理,于是外面的四人被叫了進來,從跪在院子里,變成了跪在堂屋。
瑪拉沁夫倒是還好,阿都沁雖然膝蓋上有傷,但也一聲不吭的忍了下來。倒是那母女二人,面色都有些發(fā)白,小女孩阿蘭更是有些搖搖欲墜,卻堅持著沒有倒下。
堂屋鋪著厚實的地毯,比起硬邦邦的土地還是舒服了不少。
屋里飄著奶茶和奶糕子的醇香,寶音和那日松盤腿坐在榻上一起吃著早飯。
“咕~~~”
阿蘭的肚子發(fā)出一聲饑餓的叫聲,阿都沁眉毛動了動,跪在他旁邊的夫妻二人卻有些緊張。
“想吃?”
阿蘭年紀終究還小,聞言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向小幾上的茶點。
倒是那女人反應快,一把將女兒的腦袋按在地面上,瑪拉沁夫也熟練的磕頭,生怕寶音覺得阿蘭壞了吃早餐的心情。青原的奴隸命比草賤,主人一個不高興就能夠要了他們的命,這樣的情況他們見得太多了。
寶音拿起一碟子奶糕,下榻光著腳走到一家三口面前。
“吃吧?!?p> 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寶音,寶音朝他們努努嘴,見他們還是不動。
“你倒在地上吧?!蹦侨账烧f。
寶音皺皺眉,她不喜歡像喂牲畜一樣喂人,就連阿黑都有自己的狗碗。
她將碟子塞進瑪拉沁夫懷里,瑪拉沁夫一家這才千恩萬謝的用手抓起奶糕往嘴里塞,邊抓邊小心的注意不碰到碟子。
一小碟奶糕很快便被三人分吃干凈,寶音坐回榻上,歪著腦袋看他們。
“知道叫你們來是做什么嗎?”
瑪拉沁夫和妻子猶豫著沒有開口,倒是阿蘭想要說話,卻被嗓子里沒咽下去的奶糕噎住,伸長脖子說不出話來。
“算了,我問你們答吧?!?p> 寶音也不浪費時間,對著明顯不是青原面孔的女人便問道:“聽說你是楚人醫(yī)女?你叫什么名字?!?p> 那女人立刻拜伏在地上,“回小王女的話,奴婢馮氏,來自楚國。自小和家父學醫(yī),因災荒落難與家人分散,被我丈夫所救,婚后一直生活在青原,平日里靠給人看些簡單的傷病補貼家用?!?p> 寶音有些意外,“你讀過書?還是醫(yī)學世家?”本以為只是會些處理傷口的小手段,可聽這馮氏一番言語和做派,明顯是有過系統(tǒng)學習,至少是具備基礎醫(yī)學常識的。這種程度可就不是依樣畫瓢就能學會,必然是讀過醫(yī)書的。
可是她一個女子,能夠讀醫(yī)書,可見家中還是有些底蘊,家中至少也是小有家財。
馮氏搖搖頭,“奴婢是從醫(yī)書上學的認字,并不算讀過書。父親只是個游醫(yī),帶著奴婢自小四處行醫(yī),也不是什么醫(yī)學世家?!?p> 從醫(yī)書上認字,那就是讀過醫(yī)書;四處行醫(yī),那就是見多識廣且具有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
很好。
“想過回楚國去嗎?”寶音問道。
馮氏臉色一白,忙不迭擺手,“奴婢不敢!奴婢的丈夫和孩子都在青原,奴婢不會走的!”
寶音滿意的點頭,“好了好了,那你以后便留在我身邊吧?!?p> 馮氏一喜,轉而又連忙祈求,“小王女看中是奴婢的福氣,可是奴婢年紀大了,我女兒年幼,求小王女叫阿蘭做您的隨侍吧!”
那日松冷哼:“還輪得到你挑揀上了!”
馮氏嚇的頓時噤聲,寶音抬手安撫道:“不用擔心,你女兒和你我都要,包括你丈夫?!?p> 指了指瑪拉沁夫,“你和馮氏,從今天起便升為本王女的門戶奴,阿蘭做隨侍,你們可還有意見?”
一家人頓時大喜,不停的給寶音磕頭。
“去清洗一下,洗干凈再開始工作吧。”
于是一家人便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只剩下一直被冷落在旁邊的阿都沁,內(nèi)心忐忑的等待著宣判。
對這三人心下滿意,寶音的心情十分不錯,再看向阿都沁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微笑。
笑瞇瞇的寶音一開口便是一道驚雷。
“為什么要逃跑?嗯?”寶音問。
阿都沁滿臉的冤枉“奴沒有!小王女,是有人冤枉奴!有人想要害奴,好取代奴的工作!”
寶音并不理會,“一夜快馬一百里,你想逃到哪去?”
“奴,馬丟了,奴去找馬......”
“你極善騎射,尤其會馴馬,因此才能這么快被安排去放馬。怎么這么巧,丟馬居然只丟一匹嗎?這么久沒追上,你竟然不會套馬嗎?”
“奴,奴,奴......”他本想說丟一匹馬是因為那馬野性難馴,想說馱著人的馬自然追不上沒馱人的馬,想說距離不夠套馬......許多理由和借口就在嘴邊,但看著這個他跪著都沒他肩膀高的小姑娘笑著眼里卻不帶一絲笑意的樣子,編好的謊話全都哽在喉嚨里。
“編啊,怎么不編了?”
寶音走上前輕輕踢了踢阿都沁的膝蓋,未愈合的傷口便是一陣鉆心的疼。
冷汗從額間滑落,阿都沁額頭青筋繃起,不敢出聲也不敢躲。目光落在寶音包扎起來的雙手上,莫名想到了她昨晚擋在他面前空手握刀的場景。
阿都沁咬咬牙,決心賭一把。
“奴該死,奴不敢再撒謊。奴想要去東邊,找奴的阿姐。奴和阿姐在大聚時一起被帶到布日城,奴被五大部族選中,奴的阿姐沒有。她被野人部落帶走了,奴想去找她?!?p> “那馬沒丟,是奴故意帶走的,換著騎速度快,若是找到阿姐也能一人一匹馬。只是沒想到侍衛(wèi)來的那么快,奴隸逃跑是死罪,奴不想死,只好把多出來的馬偽裝成摔死的樣子,然后說是出來找馬的?!?p> “奴,奴綁瑪拉沁夫的女兒,也是想讓他女人給奴治傷。飼田沒有人吃的東西,奴受了傷也不能出去偷偷打獵,奴要餓死了。”
阿都沁滿臉祈求的看著寶音,“奴不敢騙人了,小王女,奴的阿姐和奴自小一起長大,野人部落太苦了,野人部落的奴隸也活不了多久的。奴想活著,奴想找到阿姐,求您了小王女,求您相信奴,求您別殺奴,您叫奴做什么都行。”
寶音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沒想到他做了這么多,竟然是為了活下去,活著去找姐姐。
看著這個口口聲聲說著做什么都行的男人,寶音一時犯了難。
阿都沁的心咚咚咚跳的極快,忐忑不安地緊緊盯著寶音臉,觀察著她的表情。
“既然這樣,”寶音突然開口,“那你走吧。”
阿都沁愣住,那日松的眉頭卻狠狠皺了起來。
“你走吧,去找你阿姐吧,我放你走了。”
見他還是跪在原地,寶音歪了歪頭,“你是怕被當成逃奴嗎?”
“唔,那這樣好了,我以小王女的身份宣布,你從現(xiàn)在起你不是奴隸了,是自由民了。你要是擔心走不出去,我和師父親自送你出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寶音回頭看了一眼那日松,見他已經(jīng)吃完,便點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送你走?!?

金六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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