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一道,
“他那個娘是這鎮(zhèn)上出了名的老潑婦,把她惹來了,我就脫不了身了!”
到時候硬說她兒子被踹出內(nèi)傷了,訛自己幾兩銀子,那就劃不來了!
師父可是再三告誡過自己,不能在外頭鬧事兒,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自己又帶著燕兒更要少惹事為好!
“我原本打算今兒晚上在鎮(zhèn)上住一晚再走,現(xiàn)在不成了,還是早點(diǎn)走吧!”
顧十一歇夠了,背上包袱,抱著瓦罐又上了路,她抬頭看了看天,
“前面的鎮(zhèn)子里離這里三十里,還有小半天功夫,走快點(diǎn)天黑之前應(yīng)該能到……”
實(shí)在不成就在野地里過夜,反正她跟著老道士在外頭餐風(fēng)露宿,甚么苦沒吃過!
想到這處,突然心里又是一疼,如今老道士不在了,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走吧!”
她緊了緊懷里的破瓦罐,大步向前走去……
顧十一是不知道,她是多虧了牛大,讓她早早離開了小鎮(zhèn),她不知曉的是她離開小鎮(zhèn)的第二天,就有一行五人尋到了這小鎮(zhèn)之上,這五人穿著各異,卻都是面目陰沉,眉宇之間透著股讓人一瞧就后背發(fā)涼的寒意。
這也是趕巧了,到了這小鎮(zhèn)之后,去了鎮(zhèn)上唯二的酒館牛家酒館,牛大爹迎上來招呼,
“幾位客官里面請!”
五人進(jìn)去坐定,其中一人抬手扔出一錠銀子,
“撿好酒好菜上!”
這是不差錢的主兒!
牛大爹見了,老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沖后頭叫道,
“老大別躺床上瞎叫喚了,出來招待客人!”
牛大哼哼唧唧的出來,他在店中掌勺,兩個弟弟跑腿,牛大爹做掌柜,牛大娘幫廚,牛大娘見兒子一瘸一拐的出來,心疼的直罵,
“我把那個殺千刀的小賤人,當(dāng)真是臟心爛肺了,平日里她跟她那個叫花子道士師父,在我們店里占了多少便宜,如今那老道士死了,我兒不嫌棄她,她不肯也罷了,還敢將我兒踢傷,若是讓我逮著她,看我不抓爛她的臉!”
牛大聽了一臉的苦笑,
“娘你別罵了,是我自己膝蓋頭磕到了石頭上……”
“呸……都這樣了,還替那小賤人圓呢,我可告訴你,這種女人進(jìn)門就是攪家精,你敢讓她進(jìn)門,老娘就敢連你一起打!”
牛大娘罵罵咧咧,兩母子在灶間說的話,卻被外頭廳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五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名身材中等,一臉橫肉的男子招手叫了牛大爹過來,
“店家,在后頭院子里說話的是誰人?”
牛大爹只當(dāng)是母子二人吵鬧到了客人,忙陪笑道,
“是家里婆娘跟犬子,鄉(xiāng)下人不知禮數(shù),驚擾到了客人,還請客人見諒!”
男子擺手,
“你讓他們出來,我有話要問他們!”
“這個……”
牛大爹有些遲疑,那男子一翻手掌,又有一錠銀子掉到了桌上,牛大爹一見雙眼一亮,忙沖后頭高聲道,
“大郎,大郎娘,你們出來!”
母子二人不知所以,都一臉茫然的走了出來,牛大道,
“爹,可是客人催了,這灶上的菜才切好,還未下鍋呢!”
牛大爹道,
“你們過來,這位客人有話問你們……”
二人依言上前,那男子上下打量牛大問道,
“適才你們在后頭說甚么老道士,這里有道士?”
牛大與牛大娘對視一眼,都點(diǎn)頭道,
“就是我們鎮(zhèn)后頭山上住著一個老道士還帶著一個女徒弟,來此有四五年了吧,平日里下山幾趟,經(jīng)常到小店來買肉打酒……”
那五人聽了又對視一眼,再問,
“那老道士生的甚么模樣,徒弟又是甚么模樣?”
“老道士又干又瘦,女徒弟年紀(jì)也不小了,相貌生的也就那樣兒……”
牛大娘搶先道,牛大立時反駁,
“娘,十一生的眼兒大,鼻子挺,模樣挺好看的……”
牛大娘恨恨瞪了兒子一眼,
“呸……就是個小賤人……”
剛要開罵,被男人打斷道,
“他們可曾說過來自何方,又以何謀生?”
牛大娘搖頭,牛大想了想道,
“十一好似說過她的家鄉(xiāng)是西北的,從小就跟著老道士捉鬼除妖……”
“哦……他們可曾在鎮(zhèn)上捉過鬼?”
“有?。∏邦^我們家就鬧鬼,十一就出手除過……”
“哦……”
五人對視一眼,
“你說說,她是怎么捉鬼的?”
說罷,又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牛家人連同一旁擦桌子掃地的牛二牛三,幾雙眼都亮了起來,牛二和牛三立馬擠了過來,
“這個啊……客官,這可要我來說,那日她捉鬼時,小的挨得最近……”
牛三比手劃腳將那日顧十一捉鬼的情形演繹了一遍,五人聽得面無表情,還是那中等身形的漢子瞇了瞇眼問道,
“你說她畫符了?”
牛家人都點(diǎn)頭,
“可有留存,把符箓拿來瞧瞧……”
牛二嘴不如牛三快,腳下倒是比兄弟利索,一溜煙兒跑進(jìn)去,把貼在內(nèi)院門上的符箓扯了下來,
“客官請看!”
那男子一看,立時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果然在此……”
又問道,
“他們二人在后山上何處?”
牛家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居然沒一個人能說的清楚,只說是在鎮(zhèn)后頭那座無名的大山之中,五人對視一眼,最后還是男子道,
“銀子你們拿去,下去吧!”
牛大娘一把搶過銀子,歡歡喜喜的下去了,三個兒子跟在她身后,一迭聲的叫著娘,都指望著能從老娘的手指縫里漏一點(diǎn)兒出來,只有牛大爹一臉苦笑伺候著幾人吃酒……
那頭顧十一自然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追到鎮(zhèn)上打聽他們了,她如今在離著小鎮(zhèn)三十里外的另一處無名小鎮(zhèn)上,花了十個銅板住進(jìn)了鎮(zhèn)里的小客棧,
“這里怎么又小又黑,你就不能換一個大點(diǎn)兒的地方住嗎?”
被放在屋子當(dāng)中的桌面上破瓦罐里的大王不滿的扭了扭身子,顧十一把布袋里的泥人兒取出來放在了桌面上,沒好氣道,
“我身上銀子不多,還要走很長的路呢,要省著點(diǎn)兒花!”
他們的銀子大半被老道士送給了張寡婦,而此地離潢京有上千里,身上的這點(diǎn)銀子連路費(fèi)都不夠用,自然能省就要省。
不過顧十一也不擔(dān)心,打算一路走一路賺銀子,所以她打算明日一早在這鎮(zhèn)上買上一架馬車,一路趕著車去潢京,這樣路上錯過了宿頭,就可以在馬車?yán)镞^夜。
大王很是不滿,四下打量道,
“你弄個有窗的屋子,也好讓我們半夜出去吸取靈氣啊!”
顧十一道,
“無妨,等半夜我打開門,你們溜到院子里就是,不過要小心別讓人瞧見了……”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敲門,正在桌面上活動的李燕兒忙跑到了破瓦罐后頭,大王也站直了身子,顧十一過去打開門,卻是送水的小二,顧十一接過銅盆謝過小二哥,這才轉(zhuǎn)身進(jìn)屋,用水洗臉洗腳。
等到了半夜,客棧里頭的客人們都睡了,顧十一悄悄打開房門,放了李燕兒和大王出去,讓他們在院子里四處走動,吸取月華之精,她自己則盤坐在床上運(yùn)氣吐納,一夜無話。
待到第二日一早,顧十一就出了客棧,到這小鎮(zhèn)上唯一的一間車馬行打聽,此處小鎮(zhèn)地處偏遠(yuǎn),車馬行里也沒有多少上等馬匹可選,顧十一又為了省銀子,挑了一架又破又舊的馬車,配了一匹又老又瘦的老馬,付了銀子給拉回了客棧。
“小二哥,勞煩您給喂喂料!”
顧十一把馬車從后門拉了進(jìn)來,將那老馬從籠頭上解了下來,店小二一看那老馬的樣兒,不由一苦臉,
“這位大姐啊,您怎得買了這么一匹老馬,瘦成這樣兒,怕是走不上五十里就要累趴下嘍!”
客人買老馬倒是不關(guān)他的事兒,可瞧它這樣兒,小二哥生怕還沒出店就能死在店里,到時候冤枉是這店里給喂死的,要掌柜的賠銀子可怎辦?
顧十一慣走江湖,瞧出來了店小二的心思,便笑道,
“也不勞煩小二哥了,您就給我指指草料在何處,我自己喂就是了!”
店小二巴不得少了這麻煩,忙指了地方給她,
“草料在這處,水在這處,您自便就是!”
顧十一點(diǎn)頭,過去瞧了瞧草料,抱了一抱出來,撿去了里頭的石子兒和雜草,又在井里打了新鮮的井水,還找來了一把毛刷給老馬刷了三遍毛發(fā),總算是讓它看著精神了些,她拍了拍老馬的長脖子,
“以后的路可要靠你了!”
因著老馬實(shí)在是太瘦了,顧十一還真怕它走不了多遠(yuǎn)就趴下了,便索性打算在這小鎮(zhèn)上多住兩天,結(jié)果第四天就聽到了隔壁鎮(zhèn)傳來的消息,
“喂喂,你們聽說了么,隔壁鎮(zhèn)上的牛家,牛家五口全死了!”
“牛家……哪個牛家?”
“就是后街上賣酒的牛家!”
“那個牛家啊……我去他們家買過酒,一斤酒能摻半斤水……是他們家吧?”
“就是他們家!”
“活該,做生意心黑成那樣,不死都是老天爺不開眼!說說……說說……是怎么死的?”
“我跟你們說呀……”
客棧里的客人在大廳里說起這滅門的慘案,引來了一大幫子人旁聽,顧十一此時也穿了一身男裝,把頭發(fā)高高扎起,挽了褲腿和袖子,混在一幫男人里聽隔壁鎮(zhèn)來的人唾沫橫飛的說著,
“牛家一家都死了,全死了,死的可慘了!”
“死了,怎么死的?死的怎么個慘法了?”
那人一臉神秘道,
“那牛家的酒館每日都有開門,可這兩日一直沒有開門,左鄰右舍發(fā)覺不對勁兒,便去拍門,卻哪知這門久拍不開,便有人從后院翻了進(jìn)去……你們猜怎么著?”
眾人都知他接下來必是要說這慘事的實(shí)況了,都催促道,
“到底是怎樣,你到是說呀!”
那人搖頭連連嘆氣,
“嘖嘖嘖……死的真是太慘了,一家老少全都被人給大卸八塊,腦袋、四肢砍了下來,身子被切成了一塊又一塊的,全數(shù)堆在了一處,進(jìn)去的人當(dāng)時就吐了……”
“哎呀呀……”
眾人的臉上有驚恐又有好奇,又有事不關(guān)己的些微幸災(zāi)樂禍,只有顧十一陡然臉色一變,隱隱有些不安起來,眾人又聽那人接著道,
“左鄰右舍當(dāng)時就報了官,官府的仵作來了,拼了兩個時辰,才將牛家人的尸塊一個個給拼上,把人給分開了……”
眾人當(dāng)中有人追問道,
“官府有沒有查出來是甚么人干的?可是那牛家得罪了甚么人,還是家里進(jìn)了汪洋大盜,家里財物可有丟失?”
那人聽了面上立時現(xiàn)出一個古怪的神色,他左右瞧了瞧,搖頭道,
“官府的仵作出來之后,當(dāng)時就讓衙役們封了門鐵,還派了十來人守著,說是要等著清靈衛(wèi)的過來……”
“清靈衛(wèi)!”
有人驚呼一聲,現(xiàn)場當(dāng)時就是一靜,夾雜在人群中的顧十一的臉色卻越發(fā)陰沉了,眾人面面相覷都一時不知說甚么好,只有這客棧的掌柜嘆了一口氣,
“我們這處窮鄉(xiāng)僻壤,很多年都沒有發(fā)生這樣的事兒了,沒想到這一回居然是老牛家遭了殃!”
即是清靈衛(wèi)的人出馬那就必是妖魔鬼怪為禍了!
眾人面色古怪,個個眼中都現(xiàn)出了莫名的懼意,半晌從隔壁鎮(zhèn)上過來的人接著道,
“我來時那清靈衛(wèi)的大人還沒有過來,想來今天應(yīng)該是到了,有清靈衛(wèi)的大人們在此便是有妖魔作怪也鬧不出甚么大事來的!”
“對對對!”
眾人紛紛點(diǎn)頭,說起清靈衛(wèi)都是個個信服的,顧十一的眉頭卻是皺成了一個疙瘩,她悄悄起身,趁著眾人不留意間,溜回了后頭的房間,
“十一,你回來了!”
李燕兒和大王正在桌上小聲說話,見她神色凝重的回來,便問道,
“十一,怎么了?”
顧十一一面去床邊收拾東西一面道,
“這里呆不得了,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