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和傅禮都默契的沒有提原諒,回到原來等字眼。也許大家都心知肚明答案是什么。
傅珩很明白,他從來追的是月亮,得到月光就已經(jīng)是感恩戴德了。
他從前不知道愛,林雪竹從前也以為自己沒有愛。
如從前還是夫妻似的耳鬢廝磨,傅珩幾乎流出淚來。
多難得。
多脆弱。
直到林雪竹表現(xiàn)出一絲抗拒,他就像一點也不留戀的遠離了他的夢。
凡夢所做的東西,皆會坍塌。
他神色平淡地說:“還有一樁事要同你說?!?p> 林雪竹卻盯著他臉上的某處,低頭在袖子里翻找什么,掏出一塊素帕上面繡了一個竹字,將素帕舉至他眼前,他沒有閉眼。
哪怕她隔著這塊帕子生生的挖去了他的雙眼,他也會怕她嫌臟,幫她凈手,但林雪竹又轉(zhuǎn)而將素帕塞進他的手中,有什么更柔軟的東西附在他臉上摩擦。
是她的指腹。
他真的流淚了。
“為什么哭?”林雪竹笑著,她的眼角更上翹,像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鷹,她的嘴角在她的臉上擠出迷人的溝壑里面裝了比她釀的綠酒,更烈的東西,更讓人醉的東西。
是月光啊。
皎潔的。
神圣的。
月光。
可是月光,可是月光從來不會照在他身上。
“罷了。你快說吧,什么事兒?”林雪竹的頭歪著,她的馬尾落了一縷到頸邊,
“有大臣給我上書說,暮行有些眼熟?!备电駴]有多言,身邊人如何,他信任她有自己的考量。
“是誰?”林雪竹汗毛都倒立了。
“你放心,是季憶。”傅珩安撫著她:“但誰能確定有沒有其他在朝中久待的大臣認出他與某位故人神似。”
林雪竹站起來,抓住他的衣袖,扯出了褶皺:“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p> “需要我?guī)湍銌???p> “陛下都開口了,臣女就不得不從了?!绷盅┲裥χf:“幫我找一個與暮行身量外形,相差無幾的,普通人。最好是下半張臉,有些特點的?!?p> “好?!?p> 林雪竹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回頭一看,傅珩還站在原地,微笑看他,與多年前的宴席上他蓄意勾引不同,如今似乎全是真心。
為什么喜歡我呢?
“因為是你。”沒想到竟然脫口而出。
“什么意思?”林雪竹離他幾步遠,傅珩一步步走近:“我喜歡你的勇敢,善良,包括你的任性還有你的一切?!?p> “當(dāng)時,我不能勸你,看著你越走越遠,對不起?!?p> 林雪竹卻哭了,淚不停流。
“謝謝……謝謝你。阿珩,謝謝你愛過我?!?p> 傅珩想要伸手擦去她的淚水,林雪竹卻轉(zhuǎn)頭離開了。
傅珩心口一痛,她的背影,好遠。他有一種感覺,此生也許再難相見??傻人烦鋈サ臅r候,林雪竹早已策馬離開。
近一個月以來暮行都很奇怪,白日里,小姐會帶著一個與她很像,但嘴角有一塊胎記的男人,卻各處參加宴會,甚至上街逛街,本來這些事情都是他陪同的,而且小姐越來越愛出門,一日都要出兩次門,聽見小姐說:“暮行,幫我提著這個?!?p> 那個男人上前幫小姐提了東西,所有的話和情緒都梗在咽喉,暮行不敢細想,卻控制不住,小姐朝他這處睨了一眼,兩人不可控的對視了。
像這里什么也沒有,她的眼神劃過暮行。這日夜里,暮行在屋頂上回憶著白日的場景。
“吱呀”一聲,門卻開了。
林雪竹從里面走出來,夜風(fēng)涼的很,幸而她披了件厚袍子,她走到庭院中央抬頭看他:“暮行,拉我上去。”
兩人并肩而坐。
林雪竹先開了口:“暮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小時候被很多人愛過,父母親人,周圍的人似乎都很愛她?!?p> 暮行側(cè)頭看她,卻沒有出聲打斷。
“后來世人如剝蕉,漸次離去,她本是被捧成天上云,以為自己飄的太高太遠,偏要做人間婦,她初為人妻,和夫君相濡以沫,可是夫君還是拋棄了她?!?p> “再后來她就愛上別人,甚至愛過很多人,任世間風(fēng)雪飄搖,她卻是不折不撓。但花開盛艷花易殘?!?p> 林雪竹笑了:“可這個小女孩仍就是不甘心?!?p> “后來呢?”暮行問。
“故事的結(jié)局就是……這個小女孩回頭看,才發(fā)現(xiàn)她是被愛的,她還是等到愛了。”
暮行想說什么,又伸出手,被林雪竹躲開了。
“暮行,你愛過人嗎?”林雪竹看著他的眼睛,眉頭微皺。
暮行覺得她就像是失去織衣的仙女,一旦得到織衣就會立刻飛走。
“愛過?!?p> 林雪竹沒有讓他繼續(xù)說,或者說打斷了他的抒情:“愛一個人,是偉大的,有愛人的能力亦同。”
“愛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察覺到痛,但那些銀針密密匝匝的嵌入了,還以為痛是滋味?!?p> 暮行此刻的心,才像正被用力的扎著,林雪竹沒有看他,眺望著遠方。
“小姐?!彼駨那耙粯訂舅?,但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可是挑破什么,戳開什么。
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又何嘗不是一種凌遲呢?
“小姐,所以你這些天這樣是因為那天嗎?我出現(xiàn)在朝堂上?!?p> “知道了答案為什么還要問?”
是啊,有答案了,為什么還要問。
暮行苦澀一笑。
很多事情,他明明早就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他見過傅禮對小姐的,傅珩對小姐的,甚至自己對小姐的。
明明愛是不求回報。
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不可能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他骨子里,還是那個人。
那個從小便被培養(yǎng)成是儲君的男人。
“小姐,如果你問我就會說?!?p> “若你不說,我便不問?!?p> 他是渴望她的。
渴望她的問,她的憐,她的笑,她的淚。林雪竹不愿意看他這么擰巴:“說吧?!?p> 將暮行從火爐上救了下來。
“其實要說也很簡單,我是朝洲人,朝洲儲君。”
“本名我早已忘卻了,家仇國恨,我當(dāng)時才選擇幫了傅珩。”
見林雪竹無甚驚訝的表情,他那一點儲君的傲氣又被搓磨了:“小姐,你早就知道了?”
林雪竹沒有看他:“從你放那些煙花開始,或者更早?!?p> 暮行那點不為人知的秘密,其實在她面前,馬腳畢露,畢竟他才二十歲。
是啊,他才二十歲。多么年輕!
感情也明顯的燙人,言語也從不拐彎。
暮行又生出一股子自卑來了,他也不過是找了個借口留下,又哪里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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