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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空留馬行處

第五十五章:非竹

雪上空留馬行處 于昕shadow 3544 2024-06-08 17:10:05

  “阿刃?!备电竦穆曇粲行┧粏?。

  阿刃從殿外走近,心中難免一驚,貴為天子的男人半躺在榻上,嘴角上還掛著血珠和一地未干的血跡。

  “清理干凈?!彼嘀夹模⑷袥]有回答,默默的擦著地。

  “不必憂心,不過是頑疾罷了?!备电窨闯霭⑷械膿?dān)憂,寬慰著。

  “是。”阿刃向來不會(huì)多言。

  十日之后,秋風(fēng)乍起?!熬旁铝??!绷盅┲裢褐械穆淙~呢喃,這十日她一直讓林羽安排一個(gè)杜府以前的侍女日日去給杜若汐送東西,一位打探地形,二為

  貍貓換太子。

  三為等。她還是在等傅珩的處決令。

  日頭將近時(shí),她裝束成那個(gè)侍女的模樣,裹上袍子,剛從角門出去,卻被人攔住,不,

  那人只是靜靜的站住,沒有阻攔他若不是那雙流水落花似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她甚至?xí)詾槭遣良缏啡恕?p>  ——是傅禮。他用扇柄在手心處輕敲,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林雪竹輕皺眉,想要側(cè)身而過,傅禮卻失禮的攔住她。

  “竹兒?!彼荒芸匆娝埋翘幍难┲?。似乎是重生以來第一次見面時(shí),他穿的那件青色衣服。

  林雪竹閉了閉眼,將遮掩了她半張臉的袍帽取下:“殿下。”她委身行禮,沒有抬眼看傅禮,而是開口說:“殿下,天色已晚,不知來做什么?!?p>  “那竹兒出去做什么呢?”林雪竹沒有回答。

  數(shù)息。

  “殿下若是無事,就放小女走吧?!?p>  傅禮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許久,直到林雪竹抬起頭,她才發(fā)現(xiàn)那個(gè)剛過及冠未及三年的少年郎,鬢角竟然都白了。

  而那個(gè)少年郎,正怔怔地看著她,眼中的情緒不掩,

  是濃厚的傷心。

  “殿下?”林雪竹有些難言,也不忍再多說什么。

  “殿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吧。”林雪竹見他不動(dòng),輕扯了他的袖子,他又展顏:“去明竹亭,如何?”

  “好?!?p>  兩人坐在馬車上,傅禮只是看著她,勾唇淺笑,林雪竹卻有初為人婦的感覺,手腳都無處安放了,等到兩人到明竹亭,夜幕間,涼風(fēng)襲人。傅禮卻破天荒地開始咳嗽:“咳……咳……咳咳……”

  雖說傅禮的體格不如林羽,可也是精通六藝,怎么……?

  但很快,林雪竹就不糾結(jié)于此了,傅禮點(diǎn)了許多河燈,明心亭三字在風(fēng)中滾燙的清晰。

  等等,身旁的人……

  林雪竹打了陣陣寒戰(zhàn),緩緩扭頭,傅禮仍是那副春風(fēng)和煦的神情。

  ————————

  十日前,后殿

  阿刃還未清掃完,便有內(nèi)監(jiān)來報(bào):“陛下,齊王殿下求見。”

  “請進(jìn)來吧?!备电穹鲋财鹕?,走到一局棋面前。

  是一個(gè)殘局。

  “微臣參見陛下?!?p>  “免禮。其余人通通下去?!?p>  傅禮知趣的坐在了傅珩的對面:“陛下,這是上次的?”

  “是?!?p>  兩人各執(zhí)一黑一白對弈。

  “聽聞陛下,將杜氏女壓入大牢了?”傅禮沒有實(shí)權(quán),平素不上早朝。

  “齊王殿下當(dāng)真是消息靈通?!备电窨嘈Σ恢梗骸拔疑踔炼枷虏怀鲆粋€(gè)斬首的命令,我也不敢看她的眼睛?!?p>  傅禮沒有講話,畫風(fēng)一轉(zhuǎn):“這樣干下多沒意思,不如來點(diǎn)彩頭?”

  “不知大哥想要什么彩頭?”傅珩笑。

  “若我勝了,答應(yīng)我一個(gè)條件,若你勝了,答應(yīng)我一個(gè)條件?!备刀Y笑瞇瞇。

  “那大哥豈不是光占我便宜了?”傅珩笑著說:“不過我答應(yīng)?!?p>  二人整整對峙了一夜。第二日破曉,傅珩落下一子,長吁一口氣:“大哥,承讓。”

  傅禮有些驚訝,但很快又坦然接受:“阿珩,你果然是塊君主的好料子。”

  傅珩的棋風(fēng),直扼脖頸,卻少有長久的謀兵布局,而傅禮卻相反,他更循循善誘,卻也有些優(yōu)柔寡斷。

  “說起來,你的棋還是我教的。”

  “好了,大哥,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給的?!备电裥?。

  “我要諸,合諸縣人的新戶?!?p>  “大哥你……這事情不好辦,你不是知道嗎?而且……”傅珩猶豫著。

  “他們會(huì)愿意的。飄零如此些年,也該有個(gè)安身立命之所,不該因?yàn)槲?,而幾代人甚至世世代代,茍且偷生?!?p>  “好,只要你想。”傅珩拍拍他的肩:“他們也不只是因?yàn)槟?,也是為了國家,到底是一些忠義之士。”

  “這茍且,就停留在我這里吧。很快……”傅禮的聲音染上釋懷。

  “大哥?”傅珩打斷他:“你什么意思?”

  “那個(gè)女人,我會(huì)殺了?!备刀Y平淡的,像是在說今日的午膳是什么一樣。

  “先別急著拒絕,若我不去,竹兒就該去了,她不會(huì)甘心的?!?p>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她不可能甘心。”傅珩回答。

  “阿珩,大景需要你?!备刀Y從座位上起來,像傅珩叩首:“微臣多謝陛下成全。臣告退?!?p>  “臣弟恭送皇兄?!备电駥χ刀Y離去的背影,又是一叩首。

  桌面上殘留的棋局,黑子勝白子一子半。

  ————————

  “傅禮,你……你是?”林雪竹滑落一滴淚。

  “是。”他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

  “為什么不說?”

  “如今我說了,我在馬車上還疑心,你真有如此遲鈍,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漏洞?!备刀Y笑。

  林雪竹一時(shí)竟不知道說什么。對于他,她強(qiáng)行筑起的防線,就像是海市蜃樓。只是問他:“叫我來,只是為了說這個(gè)?”

  “不?!备刀Y扶著她坐下,然后開始斟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嗎?我告訴你?!?p>  一杯。

  “我出生在東宮一間最不起眼的寢殿,我的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chǔ)君,而我的母親只是一個(gè)普通的侍女?!?p>  兩杯。

  “就是這樣矛盾的身份讓我在東宮里,主子不算主子,奴才不算奴才,傅瑛倒是常來看我,如此我和母親的日子其實(shí)還算過得去。”

  三杯。

  “后來母親亡故,彌留之際,將兩萬人托付給我,先帝時(shí)好征戰(zhàn),將我母親的國家踏平,我母親作為公主,領(lǐng)兩萬人逃亡,最終在朝洲定居,結(jié)果朝洲也被收復(fù)為如今的諸,合諸縣?!?p>  “所以你的身上擔(dān)著兩萬人的性命?”

  “是?!?p>  四杯。

  “竹兒,我知道過去的事無法彌補(bǔ),但這聲抱歉,是我欠你的?!?p>  河燈的暖光下,傅禮的白發(fā)似乎變得更多了,他像一顆自由生長的竹子,承受著自然的陽光,自然的語錄,自然的挺拔著,本可以一直如此挺拔著,不問世事??伤纳砗筮€有一大片竹林,或高或低,或枯或盛。

  “和我相處,也是勉強(qiáng)?!?p>  傅珩又喝了一杯:“我是個(gè)無聊至極的人吧,只會(huì)談些詩詞歌賦君子小人?!?p>  “不。”林雪竹似乎一瞬間得了失聲的病。

  “也許世人說的真對,明明瀟湘最是多情,我卻總是折彎你的付出,‘一顆真心,半付紙糊?!!备刀Y的臉紅了,癡癡笑著。

  他很愛笑,平常幾乎都在笑。可是很少有真心的時(shí)候。

  他們倆離得很近,明明這一世傅禮才二十出頭??墒撬W角已經(jīng)白完了,眼角也有了細(xì)紋。

  傅禮為什么一直在笑呢?

  就像是看見了他們兩個(gè)最初白頭偕老的約定。

  “傅禮,你怎么了?突然說這些?”

  “我只是覺得一直隱瞞欺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不是嗎?”傅禮看著她,可那處刑的刑具遲遲不肯落下。

  林雪竹既說不出什么讓他放心的話,也無法痛下狠心,他們認(rèn)識(shí)了這么多年,做夫妻也有將近十年。

  十年,你知道十年會(huì)有多少個(gè)難以言說的瞬間。

  “也許我活該做瀟湘旁的一棵草,最不該的就是褻瀆。”

  “阿禮,別說了。”林雪竹制止他。

  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他又在責(zé)罵自己。

  “我只想問你一個(gè)問題?!?p>  “你問?!?p>  “你愛過我嗎?”

  “愛過,非常愛?!备刀Y與她對視,她卻只是釋然的笑笑。

  “那便夠了?!蹦呐陆Y(jié)局不盡人意,可他們也曾互相愛過,互相憐過。

  幸福也曾降臨在她身上過。

  也曾為他們駐足過。

  那些溫柔,不是假的。

  那還在癡求什么呢?

  “謝謝你,愛過我?!绷盅┲衿鹕頁碜「刀Y,傅禮本是虛擁著她,可某個(gè)瞬間他猛然抱緊了,想要將她嵌入骨血。

  “……失禮。”

  “多禮了。”

  林雪竹遲鈍的感覺到肩膀有些濡濕:“阿禮?”

  “可以讓我再抱一會(huì)兒嗎?”

  她失笑,怎么還和孩子一樣:“又不是以后不見了?!?p>  可傅禮還是抱了很久,她幾乎要在他懷里睡著了,他輕輕將她推開:“抱歉,我不該哭的?!?p>  “哭怎么了,我又不是外人,我們畢竟做了十年夫妻?!绷盅┲裥χf,她感覺肩上的擔(dān)子釋下去一點(diǎn),傅禮是愛過她的,也是有苦衷的。

  “是啊,十年?!备刀Y也笑了。

  林雪竹見他心情似乎好些了,困意也涌上來了:“那我走了?!?p>  傅禮點(diǎn)頭,她又猛然折回來:“還有五日,不是你的生辰嗎?那時(shí)候一起過吧,我給你準(zhǔn)備一份大禮?!绷盅┲裥χ?,眼下的紅痣熠熠生輝。

  “好,恭候?!备刀Y錯(cuò)開她的視線,沒有動(dòng)。林雪竹有些奇怪,他從來都是會(huì)一路護(hù)送她出府,甚至上馬車,有時(shí)也會(huì)找人跟著回林府。

  等到林雪竹走遠(yuǎn),傅禮才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直到咳出一灘血來,他才牽起嘴角,苦笑片刻。

  他撒謊了,撒了太多謊。

  傅瑛從來也沒來看過他,如果不是他聰明,恐怕早已死于非命,當(dāng)不成這個(gè)王爺了。

  他一直一直愛著林雪竹,從喜歡上她那一刻開始,任何別的人都難以在他心中占據(jù)分毫,看見和她有關(guān)的東西,用盡身上的銀錢也想買,看見和她有關(guān)的地方,千山萬水也想去。

  而他的卑劣,卻沒有撒謊。

  君子,小人,他寧愿從來沒有學(xué)習(xí)過這些倫理道德,做個(gè)徹頭徹尾的小人,也比如今的不倫不類,要好得多。

  竹兒。

  我還撒了一個(gè)謊。

  抱歉,可能不能一起過生辰了。

  祝你今年的生辰快樂,以后的每一年也都要快樂,一直到八十,九十,長命百歲。

  就像忘記花香,忘記鳥鳴,就像忘記每一個(gè)和你擦肩而過的路人一樣。

  忘了我吧,忘了這個(gè)卑劣的偷盜者,偷走了你的青春十年。

  十年,于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勿念,珍重。

  以上寫在傅禮唯一留下的東西在明竹亭,觀星臺(tái)各有一半,是林雪竹昏迷了五天后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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