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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難為

第五十七章 風(fēng)雪夜宿公主府

青丘難為 禧四水 2703 2023-12-09 08:15:00

  在任何一個(gè)國家,皇家的身體狀況,都是國之機(jī)密。

  貴族間尚且不敢妄議,更何況平民,有時(shí)候,即使有人知道了,也不敢明說。

  更何況是被視為景帝心尖上的辛夷公主。

  流章拔出劍來,駕在披頭散發(fā)的李大夫脖子上:“你看了也許會(huì)死得晚一點(diǎn),可你若是不看,一步之內(nèi)便命喪于此!”

  李大夫是怡王家的醫(yī)師,對流章的性子也算了解,他哭喪著臉,盡管手和腿都開始打顫,但還是哆哆嗦嗦地?fù)嵘闲烈牡拿}搏。

  果然名醫(yī),在摸了辛夷的脈象后,李大夫倒是沒有那么抖的厲害了,他從背囊中拿出銀針,讓花露花珠侍奉左右,不一會(huì)兒,在他行針過后,辛夷的病狀便有所緩解了。

  李大夫收好針,看了一眼背身而立的流章,嘆了口氣:“都尉,沒什么大礙,只是風(fēng)寒與長期的內(nèi)心郁結(jié)導(dǎo)致的,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看公主體內(nèi)還有蛇毒未清,這才導(dǎo)致今日毒發(fā)攻心了?!?p>  說到蛇毒,流章只覺得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而李大夫畢竟在怡王府侍奉多年,他摸著那脈象,捏著胡子沉思片刻,道:

  “只不過這蛇毒雖然深了,卻也不是沒辦法解開。倘若就這么一直放任不管下去,恐怕日后還是一塊隱患。”

  流章立馬上前:“不管是什么辦法,你盡管說來!”

  李大夫挑眉看了看他:“只怕……只怕公子不舍得?。 ?p>  “有什么不舍得的!你盡管說,便是要我割肉也舍得!”

  李大夫?qū)⒚}象又摸了兩遍,行了針在辛夷的幾處穴道上,暫時(shí)穩(wěn)住了她的心神,隨即,引流章出了寢宮,來到外廳。

  他拱手道:“公主的蛇毒,絕非普通蛇類,只是這神蛇似乎十分心軟,中毒不多,景國自古便有解毒的記載,其中說到,吊睛白額虎的心頭血,可做藥引子。”

  流章喃喃道:“可景國的白虎,只有……”

  李大夫低聲湊近:“只有救您的那一只能當(dāng)藥引子?!?p>  霎時(shí)間,他只覺得萬千心緒都聚集在一處,想他剛?cè)胲姞I的時(shí)候,便以恩義,帶領(lǐng)出一支親兵,又以恩義,豢養(yǎng)了許多神獸,這白虎,與他一同長大,多次救他于山林之間,早被他視為親兄弟一般的存在。

  今日若是要取他的心頭血,他便早已答應(yīng)了!

  李大夫看出他的猶豫,惻然道:“公子,倒是這些毒,只要日后再不碰那神蛇,便也沒什么大礙……”

  “不行!”流章厲聲道,他抬頭望了一眼夜色,提著劍走出房門。

  月色蒼茫,鞋子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人的心格外踏實(shí)。

  風(fēng)吹起薄薄的一層雪沙,北邊房頂上的雪顯得有些裸露,與光禿的樹杈相映襯,南邊的則厚重,跌落雪塊打碎寧靜。

  昔日繁華的酒樓今朝卻寧靜了許多,溶溶月光中,一燈如豆,一曲短笛自窗下飄散而去。

  憫翁立在一邊,靜靜看著面前的少主吹奏著家鄉(xiāng)的曲子。

  “景國……弦樂往往拉動(dòng)人心弦,而這景國的管樂,卻更悠長、清亮一些。想必……這樣綿延的曲子,可以讓想聽之人聽見吧。”

  那森吹得有些乏了,將短笛拿在手中,來回查看。

  巴圖實(shí)在不理解,他怒道:“王子,我們已經(jīng)查到,酒樓里根本沒有伺候的姑娘,更沒有路裊裊這么個(gè)人,這么多天,我們都被她耍了!”

  將短笛放到桌上,那森垂著眼眸:“我知道?!?p>  “知道了您還在放不下什么!她刻意接近您,一定有什么目的,我們還是先想好該怎么應(yīng)對吧!”

  憫翁倒不像巴圖那么沖動(dòng),他只是平靜地給那森倒了杯茶。

  “王子,若她真是辛夷公主,將青丘的事情供出,雖然景帝此時(shí)沒有接納她的建議,但并不代表,景帝就完全是置若罔聞的。”

  用手指反復(fù)摩挲著短笛上的小孔,那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又一層復(fù)雜的情愫,如果光談愛情,他完全可以是那個(gè)什么都不懂的月國少年王子,可若是談到別的,他的背后,自然有他自己的使命。

  雪,不知何時(shí)又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了下來,這雪雖然不重,但這么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個(gè)沒完,不多時(shí),人間便成了上下一白。

  流章手中拿著一碗熱騰騰的獸血,蹲在地上,輕輕撫過白虎的皮毛。

  他輕咬著嘴唇,沾滿鮮血的匕首落在腳邊,就在方才,他帶著刀來此處,白虎見了他,立馬輕跑過來,俯下身去,把腦袋蹭在他腳邊,向他翻出了柔軟的肚皮。

  那一雙眼睛,清澈而熾熱,忠誠而純粹地望著他,穿過重重風(fēng)雪。

  他蹲下身來,撫著白虎的背,雖然難以開口,但他還是艱難地張了張嘴,干涸著嗓子道:

  “白虎,你救過我很多次,于我而言,有著大恩,可今日,我有一人,我視她超乎我的生命,你可愿意,再幫我一次?”

  白虎眨了眨眼,滿眼不惑,卻依舊癡癡地望著他。

  他從懷中掏出匕首,白虎嗖得一下爬起來,肚皮貼著地面,伸了伸舌頭,舔了舔嘴,看著他。

  流章痛不欲生,一只手捏著白虎后頸上的毛發(fā):

  “白虎兄,我恐怕命不久矣,可倘若知她還受病痛折磨,我九泉之下難以瞑目,唯愿來生你做主子,我當(dāng)你的仆從,還你此世恩情!”

  說罷,他抽出腰上匕首,奮力向白虎的心臟上刺下,那只透亮的眸子里,只剩下發(fā)亮的刀刃。

  它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

  大雪紛飛,天下一白,雪夜漫漫,月光照在冰面上,白雪被吹起,露出隱隱的殘破的光。

  一股熱血噴涌而出,濺在流章的臉上,他的面龐上瞬間鮮紅一片,視線也變得模糊。

  拿著收集好的心頭血,他轉(zhuǎn)身麻木地走出府去,一守夜的小廝路過,穿著棉衣瑟瑟發(fā)抖,見他滿臉鮮血,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公子,你怎么……”

  “叫幾個(gè)人來,將白虎葬在后山?!彼凵翊魷齑桨l(fā)白。

  說罷,直朝著門外走去。

  風(fēng)雪交加,風(fēng)刮在臉上,刺得人生疼,流章乘快馬飛馳到公主府,翻墻進(jìn)入,那李大夫早早等在前廳,接了血,便立馬去寫藥方,準(zhǔn)備藥丸。

  流章一個(gè)人等在前廳,拿著刀,坐了整整一夜。

  沒有人能看得明白他眼睛里的深意,花珠說,他肯定是因?yàn)閾?dān)心公主病情,才不舍得去休息。

  肖叢卻搖了搖頭:“對我們這種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來說,兄弟,是最信賴的最堅(jiān)實(shí)的臂膀,背叛兄弟的自責(zé),會(huì)讓一個(gè)人此生都很難原諒自己,更別說,殺掉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兄弟。”

  花露端著一碗藥渣走了過來:“公主喝了藥好多了,這會(huì)兒子安心睡下了。肖叢,說到底,不過一只畜生而已,哪有你說的那么懸乎?”

  肖叢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給她眼神示意了前廳的流章,花珠花露大驚失色,花露趕緊打了打自己的嘴,概搖搖頭,匆匆逃走了。

  人這一生,到底怎樣才能無愧于心呢?

  流章坐在屋內(nèi),門大敞著,他走出門去,立在雪中。

  風(fēng)雪很快將他裹挾其中,多年來,金戈鐵馬,與月國的戰(zhàn)爭,都不會(huì)少的了這樣的雪夜。別人看,或許是美,或是壯觀,可在他看來,卻似乎神諭天命,一旦席卷而來,日月星辰不見,無可逆轉(zhuǎn),放眼天下無人可逃脫。

  少年時(shí)看雪,想的是孤飛一片雪,百里見秋毫的輕狂自許;青年時(shí)看雪,想的是飛鴻踏雪泥的豪邁灑脫;軍旅時(shí)看雪,想的是將軍白發(fā)身后名的自憐;而今朝看雪,卻是千山鳥飛絕的無盡孤獨(dú)與寂寥。

  這浩蕩蒼茫的蒼穹,大河湯湯,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宇宙萬瞬,人生如片羽,卻時(shí)常承受著不能承受之重——不能承受之恩情,不能抗衡之王命,不能放下之情誼。

  算了,算了。

  流章閉上雙眼,雪很快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頭發(fā)上,他的肩膀上。

  但愿雪能掩蓋這天下的所有罪惡與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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