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玄的這個要求提得可謂是猝不及防,偏偏又是在這種情況下,救全族性命的大恩情,別說是一個女兒,就是拿一家子的命來抵都不為過,可偏偏他要的是她的女兒。
楊氏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欲言又止,黯然神傷。
徐墨玄心里就奇怪了:憑大哥在京城的聲譽美名,多少京城貴女想要嫁進國公府里來做世子夫人,這個楊夫人怎么還一副不樂意的樣子?難不成她誤解我的意思了?以為是我想娶她女兒?
“楊夫人,我在魏國公府里不過是一個私生子,連庶子都算不上,自然是配不上你家女兒的,我是代我大哥魏國公世子向您女兒提親?!毙炷苁谴蠓降男φf道,提到“私生子”這三個字時也私毫沒有酸澀之感,顯得很是疏朗大氣心胸坦蕩。
楊氏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這一眼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一個熟人一樣。
楊氏在發(fā)愣,徐墨玄見她表情仍是郁郁不樂的,又道:“楊夫人也不愿意將女兒許配給我大哥嗎?我大哥雖然身有頑疾,但我相信只要找到醫(yī)術(shù)高明的名醫(yī),他的病總會有根冶的一天的,并非京城之中那些庸醫(yī)所傳的不能長壽,而且你女兒都說了,只要我找到那兩味藥材,我大哥的病就能全愈?!?p> 徐墨玄拿著韓凌給他的那張藥方晃了晃,滿臉的陽光笑容和天真喜色。
楊氏的表情還是沒有變,還是那般帶著一絲疑惑的看著他。
徐墨玄又尷尬的笑了笑,再次解釋道:“我大哥也不是癱子,他的腿沒有問題,只是腳摔傷了,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走路,如果能找到醫(yī)術(shù)好的神醫(yī),我相信他腳也能冶好的?!?p> “其實我聽父親說過,大哥小的時候也是很健康開朗的一個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他八歲的那一年得了一場怪病,府里請了很多太醫(yī)院的杏林醫(yī)手都說冶不好,只能用藥養(yǎng)著。他七歲的時候弓馬騎射就已經(jīng)十分出色,幾次圍獵奪得首冠,皇上也十分喜歡他,所以他還不到八歲便已封為魏國公世子,可是偏偏就是八歲的那一年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僅僅是因為從馬背上摔下來就斷了雙足嗎?徐墨玄一直對這個問題都心存懷疑,所以他曾向府里的人調(diào)查過那一件事,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件事發(fā)生的全過程,就連大哥也不愿意告訴他。
“最奇怪的是,大哥出事的那一年,我也有了五歲,可我好像對那段記憶一點印象也沒有……”徐墨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又看了看韓凌,嘆道,“難道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的有這么大嗎?你小丫頭六歲連醫(yī)術(shù)都能背下來,我六歲之前的記憶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p> 韓凌也有些發(fā)怔,特別是徐墨玄最后的一句話,讓她腦海里生出了一絲狐疑。
怎么會一點記憶都沒有呢?哪怕是模糊的一點記憶?
徐墨玄見她呆呆的看著自己,又蹲下身來,拿起她那只戴著護腕的手,笑道:“這只機關(guān)護腕就算是定親信物了,這可是我大哥親手做的,他熬夜做了一晚上……”
韓凌的心微微一慟,眼睛有些濕潤,她向楊氏跑了過去:“娘親!”
楊氏也被拉回了心神,見女兒一臉不安的望著自己,她也十分難為情的對徐墨玄說道:“徐少爺,并不是我對徐世子有什么意見,相反,魏國公府乃京城第一大國公府,而徐世子更是名揚天下的少年才俊,我女兒還小,實在是不敢高攀,而且……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世子的親事難道不是他父母所定的么?”
徐墨玄有些黑臉,這意思是我年紀(jì)小多管閑事了?不過,他也知道楊夫人只是直言不諱,并無其他,便也無謂的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一個形式而已,我大哥不會去娶一個他不想要的女人,相反,只要他想,也就一定有辦法能娶到他想要的女人。”
長公主私下給大哥定的好幾樁親事都被他搞砸了,不就是因為大哥不想么?徐墨玄心中暗自偷笑,總的來說,是因為有他這個破壞力極強的五弟。
楊氏有些愕然,她看了看老太君和幾位兄長,臉色仍然還是有些憂慮,沉吟許久,終是將心底最后一絲隱憂道出:“徐少爺,如果我女兒不再是韓家的嫡女呢?”
這一句話令老太君和楊家的一些妯娌們都側(cè)過了頭來,楊秋璇的幾位兄長也在一瞬間的驚愕之后露出了或憐惜或憤恨的神色。
“哦,我明白楊夫人的意思了,韓陌的確算不上是一個好官,也或許更算不上是一個好父親?!彼掍h一轉(zhuǎn),訕訕笑道,“楊夫人你看,能不能給你女兒換個好一點的父親?”
“……”楊氏滿頭黑線,她確定這是孩子話,不能當(dāng)真!絕對不能當(dāng)真。
“五少爺,你怎么知道我父親不是好官,也不是一個好父親呢?難道你將韓家的祖宗十八代也查了一個遍?”韓凌眨巴著眼睛,望著徐墨玄十分天真的問。
徐墨玄心里一陣憋笑,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最多不超過三代,哥哥告訴你啊,剛才哥哥說那些話是騙邵云辰那個草包的,沒想到那草包不打自招了?!?p> 韓凌心里也是一陣忍笑,我就說嘛,這才是你五少爺?shù)娘L(fēng)格!騙死人不償命的!
“那你帶來的那些錦衣衛(wèi)也不是真的錦衣衛(wèi)吧?”韓凌又小聲的問。
徐墨玄微愕,既而將臉湊了過去,也低聲笑道,“你怎么知道?來撐場面的,不許亂說哦!”
“嗯!”韓凌緊緊的閉上了嘴,使勁點頭,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像極了一只波斯貓。
她又跑到楊秋璇身邊,拉著楊秋璇的衣角,望著她,雙眼亮晶晶的,說道:“娘親,五少爺說得對,等外祖父出獄了,我們就去休了父親,娘親再給阿九重新找一個好父親?!?p> “噗——”不知是誰沒忍住將一口茶水給噴了出來。
徐墨玄也不淡定了,他兀自喃喃:是休了……她父親嗎?
“就是,憑什么他們專挑娘親的錯處,還說要休了娘親,儒教的三綱五常不對,欺負(fù)臣民,欺負(fù)女人,佛法有曰,眾生平等,是他對不起我們,我們就要給他教訓(xùn),深刻的教訓(xùn)。等外祖父出獄,楊家渡過一劫,我們就回京城,去告官,去休了他!”
韓凌像宣誓一般,童稚的聲音抑揚頓挫、慷慨激憤,顯得與她這小小的人兒分外不符,好笑又讓人笑不出來。
這時,堂中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徐墨玄張了張嘴,看著韓凌一時語噎了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表妹可真是一鳴驚人!”楊逸之不屑的說道。
“我倒覺得表妹挺不一般的!”楊曦之情不自禁的感慨。
“她說的外祖父會出獄,我們會渡過這一劫,會是真的嗎?”楊逸之忍不住問。
韓凌轉(zhuǎn)向了他,肯定的回答:“是真的,只要我們再熬過五天,熬到雪停為止,我們就能得救了!清落姑姑會幫助我們的?!?p> “清落姑姑?”徐墨玄不禁接道,“是你父親送給皇上的那個香妃娘娘嗎?”
“他不是我父親!”韓凌陰森森的糾正道。
這丫頭來真的了?看這表情也不像是開玩笑!有那樣一個父親,小丫頭心里也不好受吧?
徐墨玄忽然覺得韓凌很可憐,眼神變得憐憫起來,他雖然是私生子,父親也從來不管他,但是只要是他想要的,父親也從來不拒絕他,說起來,那樣一個看似紈绔的父親對他還是挺縱容的。
聽到香妃娘娘這幾個字,老太君又將疑惑的眼神遞向了楊氏。
楊氏點了點頭,她道:“是的,阿靈會幫助我們的……不,清落會幫助我們的?!?p> “阿靈?”四郎楊茗鈺不由得發(fā)出一聲質(zhì)疑的輕問。
楊氏避開了楊茗鈺的目光,說了句:“也是阿九那位姑姑的小名?!?p> “以前四哥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韓家上一代還有女兒?”
“四哥,韓家的事一時說不清,以后阿璇也不想說了?!?p> 楊氏這么一說,楊茗鈺目露愧疚之色,連忙道歉:“對不起,阿璇,我并不是有意讓你不高興,不過,韓陌既然對不起你,又對我們楊家落井下石,哥哥們會為你做主的!”
楊茗鈺忽然朝徐墨玄看了一眼,又對楊氏道:“阿璇,四哥有件事情想對你說,你跟四哥來一下,好嗎?”
楊氏點了點頭,跟著楊茗鈺走到齊欣堂東側(cè)拐角的一間耳房。
兩人站定,楊茗鈺低聲問道:“阿璇,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徐家五少爺跟一個人長得有幾分相似?”
楊氏心中打鼓,這正是她所疑惑的,是的,五官雖不全然相似,但那雙眼睛,尤其是他說話時的神情語氣都太像極了那個人,楊氏忽然之間淚盈于睫,捂著臉低下了頭去。
“阿璇,我知道你還沒有忘記他,可是都已經(jīng)過去七年了……”楊茗軒一陣嘆息。
楊氏忽地又抹干了淚水,抬起頭來看向他:“對不起,四哥,我剛才……是,連四哥也看出來了,那個少年和蔣七郎有幾分相似……”她說完這句后,從走廊間悄然轉(zhuǎn)過身,遠遠的望向了那堂中正在與韓凌說笑的少年,看了一會兒,她又認(rèn)真對楊茗鈺道:“四哥,不管他有沒有可能是蔣家的孩子,這個密秘我們都要嚴(yán)守住?!?p> “這是當(dāng)然,蔣家與我們是故交,而徐家對我們又有救命之恩,四哥就是死也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事!”楊茗鈺說完,看著妹妹黯然的眼神,忽地輕喚了一聲,“阿璇……”
“嗯?”
“讓你跟著我們一起受苦了。”楊茗鈺十分憐惜的將這唯一的妹妹輕輕擁進了懷里,“你放心,韓陌欠你的,哥哥一定會幫你討回來的。只要我們都能平安的渡過這一劫……”
“會的,一定會平安渡過的!”楊氏肯定的說,她想起了入宮的蔣靈,想起了阿九所說的魘魅之術(shù),想起這兩天兩夜都未停的漫天大雪。
再過兩天,皇上就會舉辦一場祭天的儀式,到那個時候,阿靈就可以幫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