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對廣寧伯府韓家沒有什么好印象,韓家在京城之中雖然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勛貴名門,祖上也出過學(xué)識淵博的名士大儒,可若論人品氣節(jié),韓家這代的子弟連他們這樣的江湖人都不如。
韓家二老爺韓瑋經(jīng)?;燠E于煙花柳巷和賭場,走馬章臺,恃強凌弱,仗著祖輩的蔭封,沒少干過欺壓婦孺百姓的事,韓家的三老爺韓庸雖然表面上是在老老實實的做生意,可暗地里卻與江洋大盜和江湖上的黑道匪徒勾結(jié),做了不少黑心買賣,韓家的四老爺韓陌也算得上是頗有才學(xué)的進士老爺了,可卻是個十足趨炎附勢貪權(quán)富貴的小人,朝中言黨一派的佞臣貪官,他幾乎無一沒有去巴結(jié)諂侍過。
這些都是他從那些在江湖上作耳目的兄弟手中所得來的資料信息。
要說韓家唯一一個還能讓他認(rèn)可其品性氣節(jié)的便只有上一代的韓老太爺韓紹了,韓紹官至大理寺少卿,曾和朝中不附言菘一黨的大臣們一起上疏平反過定遠候府的冤案,只可惜最終沒有成功,而韓紹也因此得罪了言菘沒多久就致仕,韓家因此而沒落。
只是沒有想到,韓紹在三年前突然去逝后,他所留下來的幾個兒子竟是無一繼承他剛正不阿的人品氣節(jié),不知是否是因老夫人韓許氏教導(dǎo)無方,慈母多敗兒而讓韓家失去了父輩們的風(fēng)骨,還是韓家這一代的子嗣終是被現(xiàn)在的官場風(fēng)氣給同化了。
總之,南楚對現(xiàn)在的廣寧伯府是十分不喜的,連帶著對韓凌與楊氏也沒有了好感。所以,他將韓凌與楊氏送到離廣寧伯府不遠處的柳巷時,便急著要走了。
“大哥哥,代我給你家主子傳一句話,可以么?”韓凌見他轉(zhuǎn)身要走,便喚住了他,“我知道你是徐世子派來護送我們的,阿凌想請你給徐世子帶一句話?!?p> 南楚頓下腳步,驚訝的看著韓凌。
韓凌極認(rèn)真的看著他,十分嚴(yán)肅的說道:“叫徐世子不要喝別人送給他的藥,哪怕是自己身邊最親的人送的,也不要喝?!?p> 南楚怔了一怔,他想要問什么,可是看到韓凌眸中好似肯求的光芒,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小丫頭似乎有著一雙能洞察萬物的眼睛。他不禁這樣想。
“好。”點了點頭,南楚也不在多留,便轉(zhuǎn)身要走了,卻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頭對楊氏問道,“對了,夫人,你是廣寧伯府里的哪一房太太?”
楊氏看了看韓凌。
韓凌答道:“我母親是楊氏女秋璇?!?p> 南楚聽罷,登時睜大了雙眼,這個小女孩回答他的竟然不是四房韓陌的夫人,而是楊氏女秋璇,她就不怕他聽到這個名字后,會回稟徐世子對她們避而遠之嗎?
現(xiàn)在誰不知道楊家面臨著滅門之禍,又有誰不知道楊夫人正是出身于楊家呢?
南楚震驚的看了楊氏和韓凌良久,最終什么也沒說,便點頭離去了。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轉(zhuǎn)瞬便消失在了紅墻綠瓦之中。
楊氏很詫異,她轉(zhuǎn)身問韓凌:“阿九,你怎么把母親的身份告訴他們了?之前不是說好了,要隱瞞身份的么?”
韓凌搖了搖頭,隱瞞是隱瞞不住的,她之所以沒有在蘭亭中告訴徐舒玄是怕藏身在他周圍的人聽到,但是她也知道徐舒玄一定會派人調(diào)查她的身份,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她相信她前世所認(rèn)識的那個大少爺,即使現(xiàn)在所有勛貴都不想跟楊家扯上一點關(guān)系,可是徐舒玄那樣的人不會。
她知道他對現(xiàn)在朝中的風(fēng)氣、奸臣弄權(quán)黨同筏異陷害忠良是極為憤懣的,雖然他不出仕,但也能運籌于帷幄之中,暗中卷弄朝中風(fēng)云,這才是他韜光養(yǎng)晦隱藏最深的也最為驚人的智謀和力量。
“娘親,你不用擔(dān)心,徐世子不會出賣我們的。而且我們要救外祖父或許還可以借助他的力量?!?p> 楊氏擔(dān)憂的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便抱著韓凌趕緊回到了伯府的后院,尋了個靜謐偏僻的地方,楊氏問:“徐世子并非朝中人,他能幫到我們什么?”
韓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要救外祖父的確不是一個容易的事,哪怕是他也會感到頭疼為難吧!只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將一部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娘親,我們只有兩個辦法,才能讓外祖父真正清白的從刑部大牢中走出來?!表n凌望著楊氏,嗔嗔黑瞳突地変得清亮灼人,她語氣堅定的說道,“第一個辦法是讓言藩覺得此案棘手、自愿審定此案為冤案,第二個辦法是,讓皇上插手此事,命三司會審,徹底還楊家清白?!?p> 楊氏一怔,搖了搖頭:“這樁冤案本就是拜言菘父子所賜,要言藩審定此案為冤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而皇上……皇上現(xiàn)在誰也不信,偏偏就信言菘,他已將此案全全交給了言菘父子,早已不理朝政,想讓皇上插手此事,也是萬難?!?p> 楊氏越想越憂心忡忡,她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便只有御前告狀,擊鼓鳴冤了,可是她是一介婦人,無官無職,是斷不能到御前擊漁陽鼓的,此事誰又愿意為楊家去做?
韓凌拉了拉楊氏的衣角,細聲道:“娘親,言藩素有鬼才之稱,想要對付他的確太難,可是我們可以從皇上身上著手,皇上自負愛面子,又崇尚道教,若是我們能通過方士之口將這樁冤案告訴皇上,那么極信方士的皇上必會引起重視……”
看到楊氏的臉色有變,韓凌又鄭重的補充了一句:“以神靈之語告訴皇上民間有冤情,這便是楊家的一線生機?!?p> “這也很難,皇上身邊的方士或許也是被言菘收買了的,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底細,恐怕弄巧成拙反而被言藩抓住了把柄……”
楊氏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景熙帝并非懦弱無能之輩,能蠱惑控制住他的就只有可能是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們,而言菘父子如此得景熙帝寵信極有可能便與那些方士有關(guān)。
皇上身邊的方士是不能信,不過……
韓凌忖度了一會兒,眸光一亮:“娘親,或許我們可以求一個人的幫忙,這個人就在伯府之中?!?p> “她就是韓清落姑姑!”她說道。
楊氏愕然,準(zhǔn)確的說,她對這個名字還有點陌生,依稀在哪里聽說過,可是印象不深。
阿九喚她為姑姑?
韓凌見楊氏面露詫異,暗嘆不妙,楊氏還不知道她那個被關(guān)禁院之中受盡凌辱的韓清落姑姑,府里的這件事情是保密不外傳的,楊氏也不是喜歡聽八卦的人,她不知道很正常。
可韓凌知道就不正常了。
“娘親,我也是聽七姐姐她們說起的,其實父親是有一個妹妹的,她是祖父從外面帶回來的,入了韓家族譜,她叫韓清落,而且……而且現(xiàn)在被關(guān)于倚梅院中。”她之前不愿意告訴楊氏,是怕楊氏和韓陌吵架,可是現(xiàn)在楊氏都快要跟韓陌和離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楊氏聽了這樣的話后,果然臉色速沉,呆了很久。
她只知道倚梅院是伯府里的禁地。
她只知道韓陌從來不允許她靠近那個地方。
她只知道府中妯娌談起那個地方都是噤若寒蟬的。
可是她卻從來不知道那里還住著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
楊氏打算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見上這個韓清落一面。
她帶著韓凌回到汀棲院時,卻見院中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幅頹喪之氣,而院子外面卻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甚是喧嘩吵鬧。
“發(fā)生了什么事?”楊氏叫了余嬤嬤來問。
余嬤嬤滿臉郁憤之色,好似怕傷了楊氏似的,猶豫了很久,才答道:“四太太,今日中官傳了兩道圣旨過來……一道圣旨給四爺?shù)?,說是四爺最近立了功,被拔擢為大理寺左寺丞?!?p> 楊氏冷笑,韓陌是立了什么奇功,竟然從一個從六品的主事升為正五品的左寺丞,還從刑部調(diào)到了大理寺?
余嬤嬤見楊氏訕笑不語,又繼續(xù)道:“本來老夫人是想讓四太太出去和四爺一起接旨的,可是四太太和九小姐都不在,所以老夫人一氣之下,便讓姚氏以四房正室的身份陪同四爺去接了旨?!?p> 楊氏笑了笑,一點也沒有失落的樣子,還安慰余嬤嬤道:“嬤嬤,我知你為我鳴不平,可是我都要和韓陌和離了,還在乎這些做什么?”
“可是小姐,那中官走后,老夫人雷霆大怒,發(fā)了一通的脾氣,竟然說您無孝失德,還要四爺休了你!”說到這里,余嬤嬤氣得哭了起來。
楊氏愣了一下,眸中也只是略閃過一絲黯然和譏誚,半響問道:“那第二道圣旨呢?是什么?”
余嬤嬤抹了一把眼淚,聲音稍微放平穩(wěn)了些,說道:“還有一道圣旨是給伯府里的一位嫡小姐的,說是這位嫡小姐端嫻慧至、溫懿恭淑,特冊封為香妃,明日便進宮侍駕。伯府里的人都說,四爺官運亨通,都是得了姚氏那個旺妻……”
余嬤嬤后面的話,韓凌與楊氏都已聽不進去了。
“哪位嫡小姐?”母女倆人異口同聲的打斷了余嬤嬤的話。
余嬤嬤微驚了一下,訥訥答道:“好像是叫韓……韓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