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帝恩浩蕩
皇帝看著蘇折桑蹙著的眉梢都是壓抑不住的開心,心里不由覺得她過于好哄,好哄不是壞事,但是有點乏味。
折桑面上這么演著,心卻沉了下去。
她并不認為皇帝重視后宮的規(guī)矩,早在納蘇瓊安入后宮,讓蘇瓊安入住養(yǎng)心殿時,后宮的規(guī)矩就是一個笑話。
她也不認為皇帝坐在這是為了陪自己喝茶,只怕心里不知打的什么算盤,好為他的安夫人鋪路。
皇帝給蘇瓊安換身份計劃失敗了,肯定不會就這樣罷休。
暮色四起,宮人們輕手輕腳的進來點燈,橙紅的殘陽斜照進室內(nèi),將人影拉的很長。
“什么時辰了?”折??聪蛑厍?。
“酉時,御膳房送膳食過來了?!敝厍嗷卮稹?p> 折桑見皇帝坐的穩(wěn)穩(wěn)當當,絲毫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
過去皇帝每次來永安宮,不管是否用過膳,折桑都會早早讓宮人備下他愛吃的菜肴,她看著日輝一寸寸挪移,心懷忐忑的期許。
她曾盼望他披著余暉來,就像出門歸家的夫君,裹挾著彼此的眷念;她也死死守著,盼望夜幕快降臨,把他困在永安宮。
只是次次都落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讓他離開。折桑只能送他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獨自收拾殘碎的期許,她告訴自己來日方長,何必急于這一朝一暮。卻沒想過,若他也有期待,若他也有想念,怎么會讓自己一直等待,又一直落空,離去從不回頭。
而今夜幕降臨,當初的欣喜不復存在,蘇折??粗实鬯缓薏荒墚斆嫱彼坏?,還有與他虛與委蛇。
他怎么能做到一面算計,又一面扮演深情?
折桑默默看向皇帝,沒有開口挽留他用膳,希望他能想起他的安夫人,早點離開,還自己一個清凈。
皇帝起先并沒有留下用膳的想法,但是蘇折桑的拒絕卻讓他有些不爽,故意說,“朕倒是很久沒有與皇后一起用膳?!?p> 他含笑,和過往每一次留夜永安宮一樣,溫情脈脈的看著折桑,好像他心里真的有蘇折桑似的。
“這,只怕圣上吃不慣?!闭凵殡y道,顯然是不愿意他留下。
“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吃不慣?只怕是皇后想趕朕走吧?!彼f著邁腿就往布置膳食的偏殿走,折桑見狀,只能跟在他身后。
偏廳候著的宮人見了皇帝,都驚恐的跪下。
皇帝目光觸及桌上的菜肴,面色沉了下來,“怎么回事?”
偌大的桌案兩碟菜顯得很是刺眼,一個豆角,一個茄子,一點肉沫都沒有。
就是下等宮人也不吃這樣的菜,卻出現(xiàn)在尊貴的皇后的餐桌上,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普天之下都要嘲笑,他是不是窮的養(yǎng)不起一個皇后。
氣壓驟冷,跪著的宮人被嚇的只顧著磕頭求饒,不敢開口。
皇帝回頭看向蘇折桑,冷聲道:“皇后你說說?!?p> “圣上別怪他們,是臣妾要求這么做的?!?p> “為什么?”
“圣上還記得我們在北荒的日子嗎?”折桑垂頭,帶著難過與懷念追憶過往。
那是他們最危險的一次,傅戎刺殺太子失敗,在流放的途中逃脫,被一路追殺又不敢貿(mào)然聯(lián)系舊部。
因為一路逃亡,身上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連衣服也為了不起眼換的尋常百姓穿的布衣。他們到北荒的時候,十兩銀子就是兩個人的所有家當。
傅戎覺得無力東山再起,就用那些錢買了假戶籍和一所農(nóng)舍。為了維持生計,他去附近的山上打獵,蘇折桑一個大家閨秀也學著動手去做那些農(nóng)活。
那段日子,很苦,但是折桑一直記得。
她那時候還沒有喜歡上傅戎,只是迫于蘇府的威脅嫁給他,然后又被迫跟著流放逃亡,一路上根本來不及思考。當擺脫危險時,她是想趁著傅戎不在偷偷離開的,她知道傅戎有心上人,也不想卷入王權紛爭。
在她決定離開的前一天,傅戎給了她一份戶籍,他說:“我們就在這住下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吧。謝謝你一路幫我,先前對你兇了些,是我的不對,但我日后一定會好好對你。”
折桑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沒有答應。
傅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難過,“為什么你們都要離開我?我辦戶籍的時候就想好了,我以后不去爭那個位置了,就這樣和你在鄉(xiāng)野過平淡安穩(wěn)的日子也很好,我會打獵也可以做些買賣,我不會讓你吃半點苦的?!?p> 他見折桑依舊沉默,有些著急。
“知道你喜歡看游記,等閑暇時我們便一起去領略高山瀑布,親自去看書上所寫的奇珍異景。你因為庶出的身份受了很多委屈。在這里我答應你,我絕不納妾只守著你一個人,這樣你永遠不會再被冷落。我們生的孩子,也會被一直呵護寵愛?!?p> 如今想來,傅戎實在是太清楚蘇折桑想要什么了。
所以,當時折桑猶豫了。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他誠懇的說。
折桑為他描繪的未來心動,又想著自己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又無錢財傍身,去到外界也不知是如何的艱難。
他們雖是被硬生生湊到一起的,但是一路下來,也有了幾分患難與共的交情,至少,她覺得傅戎是安全的,可以相信的朋友。
見折桑遲遲沒有回答,傅戎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嫁給我的,我也不勉強你,我們沒有肌膚之親,這里也沒有人知道你我的關系,你不想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當你的哥哥,只是請你不要離開我。”
蘇折桑想,離開這里還不知會遇見怎樣的人,若不是壞境所迫,她一個小姑娘對外面是恐懼的。自己所求也不過是傅戎許諾的那些,既然有更好的選擇擺在面前,為什么不試試,而非要去冒險呢?所以她留下來了。
他們在那里生活了一年,那一年里傅戎對她也確實挺好,事事體貼周到。
可是現(xiàn)在想來,事情并不是傅戎說的那樣,他許下的承諾一句都沒有做到。
或許,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實現(xiàn),只是迫切的想要折桑留下來。
他剛經(jīng)歷那樣的人生失敗和幾乎致命的危險,身上的傷口也還沒有愈合,舊部也聯(lián)系不上。
那樣的處境下,他需要折桑的幫助。只怕是換作任何一個人,他都可以許下那些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