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夜風(fēng)和暢。
庭院里灑落斑點皎潔月光,小許微風(fēng)惠意空率迎面來之。星星點點的桃花隨風(fēng)而舞弄姿態(tài),又隨風(fēng)而逝。
樹影斑駁處,一少年立于桃樹下,他面如冠玉,身著合身的玄色長袍,單薄的身影在夜風(fēng)蕭瑟。
少年抬頭仰望夜空,明月高懸,眼里閃動著不明的光。
方才,武威侯府已經(jīng)派人前來告知,明日就會前來退婚。
李羽苦澀一笑,沒有娶武威侯府嫡長女為妻,看來家主之位終究是與他無緣。
數(shù)年謀劃,眼見家主之位即將到手,真是有些不舍,下一次有這種機(jī)會不知是何時了。
他佇立許久,直到月上中天,寒鴉歸棲,單薄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
寂靜的夜里,桃花飄落,少年伸出手,一片桃花落入蒼白沒有血色的手心。
“朝生暮死的蜉蝣……真的會有一生嗎?”
少年喃喃自語,眼神迷離恍惚。
他從不比他人差,雖為庶出,能力上遠(yuǎn)超嫡系,但他的父親卻從不在意他,好在老太爺給了他與之競爭的機(jī)會,他只想證明自己,為自己和母親爭氣。
可是……他卻染上了這種病,一腔熱血,滿腹才華無法得到用武之地。
為什么他會染上這種令人詬病的絕癥,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上天要這樣戲弄他,賦予他才華,卻不肯賦予地位和光陰。
無論他做的再好,只要嫡系的兄弟做出一點進(jìn)步,家里的長輩夸贊的永遠(yuǎn)是他們,而他只能在一邊陪著笑臉,裝作懂事奉承。
不公平的世界讓他氣餒,讓他憤恨。
不遠(yuǎn)處的水潭蜉蝣跳動,李羽只覺得悲傷。
成群的蜉蝣飛到他的腳邊,絲毫沒有怕人的意思。
常言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羽看著腳邊的蜉蝣沉默無言,這些蜉蝣亦是他的好友。
他才二十,正當(dāng)而立之年,青春無限,卻是不得不考慮身后之事。
“你混蛋!”
李羽不禁想到那日顧嵐在墨錦樓罵他的話,那個清麗少女的話猶在耳邊,確實,但他是個不合格的混蛋。
夜色里少年長嘆一聲。
他所羨慕的只有一人,與他一同在杭州城詩壇里并列雙子星的于明遠(yuǎn),明明家境遠(yuǎn)比他差很多,卻過得遠(yuǎn)比他灑脫。
最近聽說還抱上武威侯府的大腿,成為了那權(quán)勢滔天武威侯的弟子,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雖說那日的拜師宴出了意外,引眾人非議,可如今的于明遠(yuǎn)在杭州城里無人敢當(dāng)面諷刺,成為眾人爭相拉攏的對象。
他的那幾個草包兄弟見曾經(jīng)被羞辱的于明遠(yuǎn)避之不及,生怕惹禍上身,這一點李羽想想都覺得有趣。
他若是也能這樣便妙極了,于明遠(yuǎn)不經(jīng)意間就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唉……
月光下,桃樹下的俊郎少年,獨坐于幽潭前的青石前,月光如雪,映出少年慘白的臉,潭中明月,蜉蝣飛舞。
————————
翌日。
杭州城從沉睡中醒來,又開啟新的一天。
街上游人如織,春風(fēng)醉人。
城南李府前停有數(shù)輛馬車,馬車很是平常無華,并無貴氣,就如一般人家出行的規(guī)格。
張氏只帶著幾名護(hù)衛(wèi)家丁,沒有扯出武威侯府的旗仗,這般低下姿態(tài)已然是給足了李家面子。
“伯母,您來了,快請進(jìn)。”
李羽在門口候著,見到馬車上下來的張氏,熱情地說道。
張氏一襲宮緞素雪絹裙,頭戴雙鳳紋鎏金銀釵,雍容華貴,含威不露。
“你這孩子,這種事交給下人們來做就行了?!?p> “伯母說笑了,伯母您來了,怎可由下人接待,倒顯得我們不真誠了?!?p> 張氏笑了笑,一雙鳳目打量著這個少年,內(nèi)心暗暗稱贊。
“好久不見,李兄。”
馬車上又下來一人,對著李羽打招呼。
“于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崩钣鸸笆?,走到于明遠(yuǎn)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兄,莫非又想來蹭我的好酒?”
李羽這話一出口,門口處的李家小廝內(nèi)心慌張。
曾經(jīng)李羽邀于明遠(yuǎn)在府中飲酒作樂,結(jié)果被李家二公子和三公子瞧見,把李羽和于明遠(yuǎn)都給奚落羞辱了一番。
這幾個小廝都是二公子和三公子的人,李羽提起這事,很明顯是想借此攻擊他們。
“李兄的酒我可一直惦記著,從未忘記呢。”于明遠(yuǎn)眼里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淺笑著說道。
李羽聽后,笑得更深了。
“我就說吧,你們這些年輕人有話說?!睆埵闲呛堑卣f道。
“娘?!?p> 顧嵐走到張氏的身后,款身行禮,道:“見過李公子,李公子別來無恙?!?p> 少女小臉略施淡妝,身穿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肩披藕絲琵琶上裝,清麗明艷,惹人憐愛。
李羽和于明遠(yuǎn)皆是一窒,眼里閃過驚艷。
“無恙……無恙……我怎么會有恙呢?”
李羽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讓他感到惶恐。
“小嵐,你們見過。”張氏看著顧嵐,欲察表情之變。
“有過一面之緣,之前曾與春蘭外出閑逛時,偶遇過?!?p> 顧嵐神色平和,小臉上未有任何起伏。
“小嵐……”李羽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張氏道:“杭州城這么大,你們能遇到可真是頗有緣分?!?p> 顧嵐:“?”
一時間竟不理解母親這話的意思,他們這是過來退婚的,可不是來見郎君的。
“這么有緣,我想你們一定會成為一對好友的。”
張氏目光如炬,聲音和藹卻又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
李羽內(nèi)心苦澀,張氏的話已然挑明,讓他不要再有非分之想,當(dāng)個朋友亦是在抬舉他了,成為武威侯府嫡長女的朋友,也算是一個巴掌一個甜棗了。
“當(dāng)然,我與大小姐相見恨晚,相談甚歡,恨不得結(jié)拜為兄弟?!崩钣饛?qiáng)撐著笑意,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
張氏這時褪去威嚴(yán),呵呵一笑,開口道:“你這孩子挺會說笑,小嵐有你這個朋友,是她的福分,日后你若有功名,調(diào)往京城,可以常來侯府,侯爺很喜歡你這樣的小輩?!?p> 顧嵐和于明遠(yuǎn)聽后無言,就單單張氏這幾句話對于李羽這樣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子來說可謂是天大的福分了,常人夢寐難求。
李羽的臉上遏不可止露出喜色,但很快就想到自己的身體,笑容又褪去,未來太過遙遠(yuǎn),他不知道能否撐到那時,還是感謝道:“多謝伯母?!?
秋月冷凄
古言真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