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的熟睡令歲若星感覺周身舒暢，多日來積累的疲憊和憂愁似乎都減少了許多，心情也變得輕松了一些。
她慵懶地躺著，沉浸在初醒的迷朦中，欣賞著虛宿的端坐靜憩的睡眼。
不得不承認這個凍柿子長得實在好看。低垂?jié)饷艿慕廾?，雕塑般的臉龐，仿佛秋日里漫山的紅楓般耀眼奪目，比她讀話本時想象的天神模樣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愧是她曾經(jīng)在書中喜歡的人物，虛宿都長得如此俊逸不凡，那被稱為“天界絕色”，令一眾仙姬黯然失色的夏之宿主心月狐——心宿，那該是怎樣的美艷絕倫??！
歲若星一想到虛宿與心宿攜手并立的畫面，不禁甜到了心坎里。
這個畫面簡直太美好了！只要想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樣子，她便覺得就算生活中有再多的苦也能在這一瞬間得到治愈。
歲若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癡癡地傻笑著?；剡^神來，竟對上了虛宿深墨色的眼睛。這家伙什么時候醒的？她剛才的花癡樣不會都被他看了去吧？
“看來你恢復(fù)得不錯?！碧撍蘅粗鴼q若星舒展的眉頭，已經(jīng)不似昨日那般愁云慘淡，心下放心不少，但關(guān)懷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只能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數(shù)十萬年來地默默守護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原本無需多言，雙方都能心領(lǐng)神會，而此刻的歲若星眼中并沒有他，自然也不會懂他。
“昨晚讓你見笑了……不過睡了一晚上，感覺好多了！你這床不會是有仙氣吧？可比睡書房強多了?！睔q若星尷尬地撓撓頭，從床上坐起身來，又是一副精神滿滿的樣子。
“這本就是你的床。”虛宿短短的一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只要你高興，隨時歡迎來睡。他理所當然地想著，也就這么直截了當?shù)卣f了，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脫。
歲若星聽了，則是像是被燙著一般，立馬跳下床去，手忙腳亂地穿起鞋來，“對了，我又想到一個喚醒心宿靈石地辦法，這就去試試……”她一邊說著，一邊穿鞋，卻怎么也穿不好，急出了一頭汗來。
虛宿緩緩地俯下身，托住歲若星纖細的腳踝，輕輕松松地幫她把鞋穿上，隨后抬頭望向滿臉通紅的她，淡淡道：“今日先不想這些，喚醒心宿也不急在這一日。”
不急？誰說不急的？歲若星心中嘀咕，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已經(jīng)被虛宿牽起手，借著靈力來到了百里之外的郊野。
滿目盛開的金色花骨朵遍布整片郊野，每一株都足有半人多高。原本的荒草戚戚、沙塵四起的枯槁之地，此刻如星辰落入凡間，清雅絕俗、如夢似幻。
“這些花兒是你種的？沒想到你這個仲秋星君竟然還有春神種花的本事?！睔q若星一睜眼便身處這片花海之中，清冽的香氣沁入心脾，令人頓感心曠神怡、精神奕奕。
“這些不是花，是金風玉露果。”虛宿解釋道，雖說他和仲春那家伙沒什么過節(jié)，但卻與他那春風拂面的暖男氣場天生不合。因此，也不愿與他多作比較。
“傳說中匯集秋實養(yǎng)分、百谷精華，服后可長生不老，堪比仙丹的金風玉露果？”歲若星回憶著失傳醫(yī)經(jīng)中的記載，當年她還是機緣巧合，從一名游方道士書中讀得了此書。
“不過是些民間傳聞罷了。人壽天定，自有其法則，個人機緣也自有因果，豈是一枚仙丹能夠改變的？”
虛宿管轄人間秋季多年，豐收繁盛之興見過，秋風凋零之衰更是稀疏平常。只圖向外索取，而不修善其身的人，就算贈其靈丹妙藥，最后也不得善終。
“那你種這一大片的做什么？不會是秋收后曬做干果，當蜜餞吃吧？”歲若星打趣道，隨手摘了一顆金風玉露果湊在鼻前聞了聞，果然清香撲鼻，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奶香氣。
她隨手往嘴里丟了一顆，不料虛宿卻大驚失色，急呼：“且慢！”
但那果子已被歲若星“咕?！蓖滔?，咽到了肚子里。
虛宿連忙一把將歲若星拉入懷中，單手控住她的后頸，低頭貼上她的薄唇。
歲若星吃驚得瞪大雙眼，正想要伸手推開虛宿，卻被他抱得更緊。
下一秒，她只覺得一股熱力，順著她的咽喉涌入腹中，暖融融的，十分受用。
好一會兒，虛宿放開了歲若星的唇，她這才王如隔世般回過神來。
“你這是干嘛？”歲若星捂住嘴，瞪視著虛宿。
“金風玉露果成熟之前有劇毒?！碧撍薜?。
“那你還種這么大一片，萬一毒死了人，那可怎么辦？”歲若星驚叫。
“我已布下結(jié)界，沒有萬一。只是……”
“只是什么？”歲若星追問。
“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嘴饞?！碧撍拚J真地回答。
歲若星嘟起小嘴，氣呼呼道，“我們郊野小民摘果子吃是家常便飯，誰知道你這仙果還能毒死人。你不會是想用這些果子對付杞國人為野子報仇吧！這主意倒也不錯，嘿嘿。”
歲若星很認真地思考起這個方案地可行性，卻被虛宿輕輕敲了敲額頭，打斷了思考。
“想什么呢？金風玉露果未熟前形似花骨朵，久種不開，且有毒。然而，一旦成熟后，花瓣便會全數(shù)綻放，花蕊處結(jié)出金色果實。這才是真正的金風玉露果?！?p> 歲若星驚嘆：“哇，好神奇的仙果！”
虛宿接著說道：“此果雖無長生不老之效，卻能緩解身體疼痛，有很強的鎮(zhèn)痛效果。”
“鎮(zhèn)痛藥？原來如此，難怪會以訛傳訛，被后人當作了長生不老的仙丹?！睔q若星點頭思忖著，“但是，它只對重傷或是身患重疾的人有用，你種來做什么？”歲若星上下打量著虛宿，伸手拍了拍他之前被她刺中的胸膛，摸起來硬邦邦的，那么結(jié)實，應(yīng)該早就痊愈了呀？
虛宿握住歲若星不聽話的小手，讓她停止胡亂猜測，“跟我來。”說罷拉著她朝花叢深處走去。
虛宿拉著歲若星快速穿梭其中，很快一條小徑出現(xiàn)在花叢中。小徑兩旁布滿盛開的清風玉露果，更像是一條通往天界的璀璨星河。
歲若星一臉茫然地跟著虛宿朝前走著，她不知道小徑的盡頭會是什么，但直覺卻告訴她前面有她熟悉的人在等待著她。
終于，他們來到花海中央的一片圓形空地，顯然是虛宿特意安排的。
一座孤墳位于空地之中，四周被金色果實包裹得暖洋洋的，倒也不那么寂寥。
“野子……”還未看清墳上的文字，歲若星卻已猜到這個墳的主人正是野子。
“這離村子不遠，你和鄉(xiāng)親們隨時都能來祭拜他。”虛宿上前，拂袖施法，變出了一席祭奠的食物，全是野子生前總愛嚷嚷要吃，卻從未吃到過的。
歲若星怔怔地站在原地，全身顫抖著，不敢上前。
自從在郊野小邑見到野子放干血的尸身后，她一直沒有勇氣去問他葬在哪里？
內(nèi)心深處，她總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如果她從未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也許他就能健健康康地長大，無憂無慮地度過漫長的一生。
可如今，他卻替自己死了，還死得如此凄慘。
歲若星雙腿癱軟，跪坐在地，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了下來，滴在泥土里。
“星爺！”野子的聲音傳來。歲若星抬頭，只見他似乎就站在那兒朝她招手，黝黑的小臉還似從前那般紅得發(fā)亮。
“你怎么才來？真不夠意思！”野子撇了撇鼻子，憨憨地笑著。
歲若星淚如雨下，伸手想要一把抱住野子，卻從他的身上穿過。
“星爺，別難過。你來了就好，看到你好好的，野子就放心了?！?p> “還疼嗎？”歲若星嗚咽著，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細小的脖頸。記憶中觸目驚心的刀痕，令她一閉上眼睛便被驚醒。
“沒事的，星爺。野子最抗疼，你是知道的。以前每次受傷，都是星爺你給我包扎，野子從沒哭過，對不對？”野子驕傲地拍了拍胸脯，像是等著歲若星的稱贊。
“沒錯，野子最懂事，最堅強了?！睔q若星笑著，淚珠盈睫，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虛宿和危宿兩位神仙哥哥也這么說。對了，剡公子其實是仲秋星君，你知道嗎？”野子似是在說一個天大的秘密似的，“他說只要我乖乖地修煉，有一日會讓危宿大哥帶我上天界去瞧瞧。到時候，野子也可以做虛宿大哥的手下了?！?p> “真的嗎？”歲若星欣喜地回頭，萬分感激看向虛宿。
“嗯！只是……修煉好像需要很多時間，野子要很久很久見不到星爺你了?！币白硬簧岬卣f。
“我們會見面的。”歲若星隔空虛撫著野子的小腦袋，疼惜地望著他，“等你做了天界地大官，我還要你給我借天上地書來看呢！”
“好，一言為定！”野子興高采烈道，“野子一定會更加努力的！虛宿大哥，快幫我開始修煉吧！”
虛宿展開掌心，一朵冰蓮在他掌心綻放。
野子的身形變得縹緲起來，若隱若現(xiàn)間他向歲若星揮揮手，“星爺，往后的日子，要快樂??！”
“嗯！”歲若星含淚微笑著，用力點頭，許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在歲若星的目送下，野子化為一縷晶瑩的塵煙落入虛宿的冰蓮之中，最終化為一顆金色靈丹。
虛宿收起金蓮，走近歲若星的身邊，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金風玉露果還有一個名字，叫離難果?！彼卣f道，“野子埋于此處，前塵苦難盡數(shù)化解，來世只要他懷有初心，必將修得善果，心想所愿。”
歲若星靠在虛宿的懷中，雖然這具胸膛依舊冰冷得不似真人，卻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依靠。在這蒼茫無助的人世間，他的出現(xiàn)仿佛一束光，穿透了厚重的陰霾，告訴她自己并非只是孤身一人。
“所以，你才在這里種了那么多金風玉露果？”歲若星眼中滿是感激。
“為野子超升是原因之一?！碧撍捱€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樣。
“還為什么？”歲若星好奇地問。
“這是個秘密，你很快便會知道?！币荒ㄉ衩氐臏\笑在虛宿嘴邊勾起，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