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山泉清洗著身上的血漬,一道道鮮紅的傷口在雪白肌膚的映襯下顯得越發(fā)觸目驚心。
珍珠鳥停在一旁的青石上,歪著腦袋,似乎滿是憐惜的神色。
“一點小傷,不疼了?!睔q若星勉強扯出一抹微笑。
哪會不疼呢?亂棍打在身上的疼痛仍舊清晰地印刻在歲若星的腦海中。
但是終究是死,比起被那個色鬼病秧子齊康公捋回宮里受盡凌辱,還不如死在這郊野的樹林里干凈。
想來也是可笑,縱使她答應過母親,不要臣服于命運的安排,縱使她整天將“知命不怕命”掛在嘴邊,裝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是,從小到大的無數次嘗試,硬生生地告訴她,命不由我,終由天。她能改變的只是過程,結局已是定數。
哎,她只想做個整天讀閑書嗑CP的廢柴,奈何總是為了活命費盡心力,有時她真想一了百了。就像今天,若不是野子舍身出現,擋在她的面前,她也許真的已經放棄做這無畏的抵抗。
終是逃不出齊康公的魔爪,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還有意義嗎?
……
“給你十天時間,想要救這男孩的命,就拿不死丹來換。否則,遲一天就砍他一對胳膊,遲一月就卸他一雙腿,就連你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田剡猙獰的嘴臉令歲若星感到一陣惡心。無論她的結局如何,都不能連累野子,他是無辜的,任何惡果都應該讓她來承受。
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去這三神山,找到不死丹。
歲若星從懷里掏出那邊野子偷來的小冊子,斑駁的封頁上用古體寫著三個大字“藥異錄”。
此書乃世間方士之尊老祖天師所書,流傳于各派方士之間,書中涵蓋各地不為人知的幽秘之境,每一處都蘊藏著無價之寶。
凡人想要根據書中所指找到這些秘境并不困難,但是真想進入其中尋得寶貝那就堪比登天,可謂九死一生。
千百年來,多少能人異士為求寶物以身犯險,最終全都丟了性命。
歲若星本就對擺脫預言不抱希望,只是心懷一絲僥幸,希望齊康公能夠信了她的話,放她進入這秘境尋藥。到時候,她走一步算一步,興許真能找到不死丹換了自己的自由身。實在不濟,死在這秘境之中,也是命中的定數。
哎,現在倒好,找不到不死丹,野子的小命就得玩完了。
“珍珠啊,珍珠,不是叫你和野子好好躲起來嗎?出來救我做什么?”歲若星嘴里抱怨著,臉上卻露出一絲心疼的苦笑。
珍珠鳥生氣地朝著歲若星鳴叫了幾聲,隨即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朝前方飛去。
“你這潑鳥,還說不得你了……傷口好疼,等等我……好啦,我錯了,謝謝救命之恩……”
歲若星根據《藥異錄》上所指,行了四天的路,便到了這三神山下。
乍看之下,這里除了霧氣稍重之外與尋常山林并無不同,但想要進入時卻發(fā)現四周草木叢生竟沒有一處能容人踏足。
“這三神山倒不難找,所處的位置也不算偏僻,可為何沒有一點凡人出入的痕跡?難道……進入這山里頭的人,都被妖怪吃了?”
最后那句話,歲若星故意扯開了嗓子,似乎是故意說給誰聽的。
珍珠鳥撲棱著翅膀朝她示意。歲若星心領神會地微微一笑。
田剡那家伙嘴里說不怕她逃跑,但還是派了幾個隨行的黑衣衛(wèi)跟了過來,難道還怕她把不死丹換了不成?
早在他們跟來的頭一天,歲若星就發(fā)現了他們的蹤跡。多年來獨自在郊野求生的經歷,練就了她機敏的五感,更何況珍珠鳥時刻伴她左右,動物的警覺性更是常人無法比擬的。
縱使這幾個黑衣衛(wèi)受過嚴苛的訓練,也無法躲過歲若星的視線,只是她看破不識破罷了,畢竟在這荒山野嶺的有這么幾個大個子跟著也好過她一人。
如今到了這神鬼難辨的三神山,這幾位老兄可得自求多???!
歲若星四處觀察著,想要找到一條走進山里的小路??蛇@周圍的大小植物都像是有人精心布局似的,高低錯落,不留絲毫縫隙。
“這進山的路在哪兒呢?”歲若星正自言自語地念叨著,飛在一旁的珍珠鳥突然興奮起來。
原來,就在前頭不遠處,茂密的灌木叢中竟出現了一條隱蔽的小徑,幽幽地通往山的深處。
歲若星自覺運氣不錯,趕緊鉆了進去。幾個黑衣衛(wèi)見勢也跟了上去。
低頭在這蔥蘢的小徑里走著,歲若星已不知走了多少個時辰,四周除了茂密的植物什么都瞧不見。
更詭異的是,隨著她步子的加快似乎已經走到了小徑的盡頭,但很快前面的枝條藤蔓竟像是主動向后退散似的,為她讓出一條新的路來。
歲若星蒙頭向前走著,正當她幾乎開始萌生退意的時候,眼前突然一片開闊。
高聳入云的大樹如同參天的柱子一棵連著一棵,層層的枝葉將天空遮擋得密不透風,只有幾束陽光從不同的角度照射進來,照亮了點綴在各處的奇異花卉和晶瑩剔透的菌類,儼然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綠林仙境。
歲若星和珍珠鳥欣喜地對望了一眼,隨即打開《藥異錄》,對照著里頭不死丹的圖畫四處尋找起來。
“不死丹蘊含神秘精元,所在之處必然草木蔥榮、枝葉繁茂,看這里的樣子一定錯不了!”
歲若星興奮不已,一時間竟忘了身后還跟著數名黑衣衛(wèi)。
“小姑娘,既然都到了這兒,不如把你的寶書借給哥幾個瞧瞧,我們也好早日找到不死丹回去向王上復命??!”
帶頭的黑衣衛(wèi)名叫馮曹,正是幾天前在林子里用刀鞘砸傷歲若星的那個。只見他挎著大刀從小徑里走了出來,黝黑的長臉上露出一嘴壞笑。
自打領了這個趟任務,他們哥幾個就在心中暗暗叫苦,別說整天跟著這么個大美人看得摸不得,就是這三神山里從未有人活著出去過,分明就是個有來無回、找死的活兒。
可誰知,這一路風調雨順,連半個鬼影都沒見著,跟著這小姑娘順順趟趟地進了山,還見著了那么多珍奇植物,隨便摘一株回去都能換個大價錢。
如今,這小美人和記錄著不死丹所在的《藥異錄》都在眼前,他們怎么還耐得住性子躲在暗處,當然是先強了人,再搶了書。到時候找到不死丹回去復命,至于這小美人嘛,就說是被這山里的妖怪吃了,死無對證!
“小美人,快把寶書交出來,我們不會虧待你的?!笔盏搅祟^兒的默許,后頭幾個年輕的黑衣衛(wèi)更是笑得露骨,恨不得立刻就撲了上去。
歲若星心下一慌,沒想到堂堂的王府侍衛(wèi)竟都是一副強盜匪寇的嘴臉。呵,也是了,這天下紛亂無序,民不聊生,像齊康公這樣昏庸無道的君王,養(yǎng)出如此沒有卑劣齷齪的士兵也不足為奇。
“珍珠?!睔q若星使了個眼色。
珍珠鳥立刻側身俯沖,朝著領頭的馮曹就是一啄。
歲若星趁其片刻慌亂,轉身朝著林子的深處跑去。
雖說多年郊野生存的經歷使歲若星練就了一身矯健的奔跑本領,但在這幾名受過嚴苛訓練的黑衣衛(wèi)面前,她依然顯得勢單力薄。
眼看身后追兵來勢洶洶,瞬息之間便要將她拿下。危急時刻,她腳下的藤蔓竟像是活了一般,蛇形蜿蜒朝馮曹等人腳下盤曲而上,絆得他們飛撲出去,五體投地,嗑得牙碎了一地。
歲若星拼命朝前逃跑,根本顧不得理會身后傳來的慘叫聲。眼瞧著跑出了一段距離,她心下稍稍一寬,腳下卻突然一空,瞬時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之中。
幸好交織的藤蔓纏住了她的腳腕,緩沖了下墜的速度,最后以倒掛金鉤的姿勢懸在離地一丈高的位置。
“這是什么鬼的方?怎么這么黑?”歲若星晃晃悠悠,艱難地抬頭環(huán)顧四周。
很顯然,她掉到了一個地下坑洞。比起外面的枝繁葉茂,這里簡直就是寸草不生。洞底的泥層姿態(tài)嶙峋,卻極富規(guī)則,如同綻開的巨型水花。泥土表面平滑光潔,似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轟擊、煅燒而成。
歲若星正躊躇著該怎么下去,突然纏著腳踝的藤蔓一松,整個人便重重地摔在堅硬的泥石上,疼得她直呲牙。
抬頭仰望,上空都被密密層層的藤蔓遮擋,已經完全找不著方才落下的洞口,只有幾縷微光透過藤蔓的枝條,勉強照亮坑底的情景。
歲若星腳下一滑,順著傾斜的巖石滑落到坑底的中心。此刻,她已徹底落入了這個地底坑底的最深處。腳下光滑、傾斜的地面,周圍高聳、陡峭的崖壁。天??!她是掉進了一個漏斗里嗎?這該怎么爬出去出去啊!
更令她絕望的是,幾聲慘叫聲從天而降,那幾個追趕她的黑衣衛(wèi)竟也掉了下來。
“摔死老子了!”馮曹揉著屁股站了起來。
“老大,快看!”后頭兩個跟班很快發(fā)現了歲若星的身影,露出了興奮的賊笑。
這幾個家伙骨頭怎么這么硬,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毫發(fā)無傷,真是沒天理!歲若星暗罵,心想這回真是避無可避,早知道會落到這幾個雜碎手里,當初還不如讓田剡殺了來得干凈。
“小美人,咱們可真是有緣吶!乖乖地把寶書交出來,否則哥幾個可就親自動手來取咯!”馮曹猥瑣地挫折掌心,一步步朝歲若星逼近。
歲若星本能地后退,但地面太滑令她險些摔倒。她隨手摸到一塊圓石朝馮曹砸去。
不料這石頭卻輕得出奇,像是沒有重量似的,縱使歲若星鉚足了力氣,也只落在距離馮曹一米開外的地方。
“喲,還生氣了!我好怕呀!來呀,朝這兒砸呀!哈哈哈!”馮曹指著自己的胸口,怪笑著朝歲若星步步逼近。
歲若星無計可施,心中已是萬念俱灰,但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懼怕之色。
“別過來,否則我就把它撕了。”她拿出《藥異錄》,瞪視著馮曹。
“動手??!就算你把它給吞了,老子也有本事從你肚子里把它挖出來。”馮曹惡狠狠地走進,只要再上前兩步,歲若星就是插翅也難飛。
正當歲若星打算趁機奪刀和他來個魚死網破之時,那馮曹竟然一腳踩中了剛才歲若星丟出去的圓石,跟著一個狗啃泥撲倒在歲若星的面前,給她行了個“大禮”。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在場的眾人全都呆愣在當場。歲若星很快反應過來,捧腹大笑起來。
“狗屁石頭!敢絆老子!”馮曹起身對準那圓石就是一腳,不料竟又踢了個空,仰天倒地,摔得是眼冒金星。
另外兩個黑衣衛(wèi)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歲若星笑得前俯后仰,險些喘不上氣來。
“給我上!”馮曹摸著頭上的大包,躺在地上直不起身來。
兩個黑衣衛(wèi)大步向前,來勢洶洶。歲若星暗叫不好,剛擺開架勢準備最后一搏,眼前的情景卻令她再次目瞪口呆。
只見方才那顆絆倒馮曹的圓石竟騰空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那兩個黑衣衛(wèi)飛射而去?!班病钡囊宦暎謩e正中二人的眼鼻,痛得他們鬼叫連連。
那圓石像是沒打過癮似的,又朝著馮曹三人一陣猛砸,那速度令人眼花繚亂,不稍多時,已將三人砸成了豬頭,這才心滿意足地飛回歲若星的面前。
歲若星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乖乖地攤開雙手去接。那石頭雞蛋般大小,黑漆漆的,除了形狀略圓之外與普通的石塊沒有任何區(qū)別。
然而,當它觸及到歲若星掌心的那一刻,一股元力從中迸發(fā)出來,一道耀眼的金光震碎了圓石的表面,露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淺藍色靈石。
整個地下坑洞被靈石點亮,遮蓋洞口的藤蔓自動退散。
靈石散發(fā)的強大光束直沖天際。
天界
裊裊虛空之上,層云飄浮,寂靜無聲,似乎不久前的那場惡戰(zhàn)不曾發(fā)生。
危宿站在停滯運轉的日允輪前,平和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危宿星君。”一個蒼勁悠遠的聲音從天邊傳來。
“拜見天帝?!?p> “歲神以其畢生修為阻止日允輪逆轉,但危機未除。虛宿與你共同管轄的青州地界失去日允輪的福澤照拂,被封印的妖獸皆蠢蠢欲動。你可有對策?”
“天帝圣裁,歲神與虛宿、心宿二位中星神君共同隕落人界。如今,唯有虛宿、心宿二位神君歸位,聯合春、夏、秋、冬四仲中星神君之力,喚回歲神,方能使日允輪恢復運轉,克制妖獸?!?p> “不錯。萬事皆有因果,如今之象定有其因。虛宿、心宿此次人界歷劫,未必是件壞事。”
“屬下必當協助二位神君,查出日允輪逆轉背后的真正原因?!蔽K薷缴碜饕荆琅f是滿臉的云淡風輕。
“甚好。孤近日在梵天圣境與紫陽星君下棋,無事切莫打擾?!?p> “屬下明白。”
危宿淡笑搖頭,他們的這位天君啊,就算是天要塌了,也照樣喝茶、下棋,逍遙得很吶!